奉月集 第598章 沧海蜉蝣（8）

就在池鸢一行人离开黑市岸口不久，一批杀手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杀手人数众多但杂而不乱，交战时甚至还会布剑阵。

若论平常，以顾修等人必是败在此处无疑，但他们偏偏遇上了池鸢，精妙的剑阵在强大的武力镇压面前溃不成军。

池鸢一人力压数十名杀手，飞溅的鲜血和凝散而出的剑气，将整个河道搅得天翻地覆，如此场面，让隐在暗处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其他势力，纷纷偃旗息鼓不敢动手。

一炷香后，河水终于平复下来，尸体顺着水流汇入周围的大小暗渠，一轮明月高悬于空，泛黑的河面飘游着一缕缕血水，月光照下，平添一抹凄婉之色。

池鸢执剑站在船头，并行的小舟上，姬无寐朝她微微拱手。

池鸢点头示意，转身回到船舱。

后面的行程果然顺利，没有人再敢当着她的面挑衅，为此，池鸢还觉得很无趣。

不过途中还是发生了点小插曲，夏州城的河道盘根错节，出黑市的岸口也是各不相同，但河流是通的，终归是有相汇的那一条水路。

拍卖会上卖出去的好东西不少，那些付不起钱的人，就会堵在路上对买家下手，当然能查到买家行踪的也不是一般人。

于是，这场混战的局面就让池鸢等人撞上了，变成目击者，那些强盗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很快就杀了过来。

之前的打斗池鸢就没尽兴，这次姬无寐雇来的护卫还未出手，池鸢就提着剑飞了出去。

十几艘小船在三丈宽的河道上堵住，喝叫声和兵器碰撞声激烈争鸣，刀光剑影之中，突然冲进一个淡青色的人影，暗夜下，她手里的剑如月色倾泻，耀眼得让人不容忽视。

“哪来一个不长眼的，警告你啊，别多管闲事！”

“小姑娘，快退后，小心误伤到你！”

横枝入水的柳树，随着池鸢跃起的动作轻晃，“不好意思，打搅诸位雅兴了，只是见你们打得高兴，应该不建议加我一个吧？”

看似提问，实则是告知，随着池鸢话音落下的，还有她剑下飞出的银色剑光。

那一道剑光裹挟森森寒气，带着不断涌动白雾，将河面斩出两条分流，剑光落下霜花飞舞，竟是让夏末时节的河面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霎时，全场静默，所有人都停下动手，向池鸢落脚的船顶看去。

有位剑客咽了一口唾沫，惊颤道：“这剑光……难道是素月波？”

剑客刚说完就立马有人接话：“胡说，素月波的光哪有这么亮，更何况一把剑怎么可能将河水都凝出冰？”

“那、那她为何可以……？”

接话的那个人顿住了口，望着池鸢手中的剑，有些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到了池鸢对面的船顶，他俯身向她恭敬抱拳：“数月未见，没想到池姑娘的剑术竟到了如此地步。”

池鸢转过头，看向对面的青年：“你是谁？”

“在下云梦山庄李真，此前曾与池姑娘在莲花宫下有过一面之缘。”

“莲花宫……”池鸢略略思忖，又看了李真两眼，“你是和奉清川一起的那位？”

“正是正是，能让池姑娘记住我等平庸之辈，真是荣幸之至。”

听到池鸢和李真的对话，周围的人猜测不断，突然有人惊呼一声，“莫非，莫非这位池姑娘……就是传说中那位笛剑双绝的鬼笛仙子？”

一言道出，四下皆惊，特别是之前对池鸢口出狂言的蒙面人，得知池鸢的身份，吓得浑身发抖，杵在原地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对上各方投来的惊诧目光，池鸢淡然一笑：“既然诸位已识破我的身份，那你们这场游戏，可否让我加入？”

回答池鸢的是断断续续的吸气声，此前不知还好，知道池鸢的身份，谁还敢和她打？

池鸢等了一会，见没人说话，又催促道：“大家都不说话，可是默许了？”

明明只是被池鸢的目光扫过一眼，那些人就感觉身体僵硬背脊发寒，连挪动脚步的勇气都没有。

气氛僵硬之际，李真拱手出声：“池姑娘，不知您……想要如何？”

池鸢视线立刻转向他：“李前辈不必惊慌，我不想如何，只是看你们打得热闹，也想参与罢了。”

被池鸢喊了一声前辈，李真脸都白了，慌忙回应：“池姑娘叫我李真就好，可不敢担您这声前辈。”

李真顿了顿，目光四下一扫，“呃……您想动手在下没意见，只是希望您念及和清川的交情，还望对门中弟子手下留情。”

池鸢眨了眨眼，明白李真想岔了，不由轻笑一声：“等等，莫非你以为我是来滥杀无辜的？”

池鸢在笑，但眼神却是冷的，冷得李真额头直冒汗：“……不敢不敢，在下不敢随意揣测您的想法。”

“你多虑了，我是来帮你的，可不是滥杀无辜。”

听到这句话，李真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落下肚子，池鸢的下一句，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你觉得我像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吗？”

李真喉咙梗了梗，压下心中惊惶：“不……在下从来没有这种想法。”说着，李真瞅了一眼池鸢的神色，继续劝说，“此前，您在莲花宫，为了众位江湖义士，抵挡风雨楼杀手的壮举，在下一直谨记于心，像您这样的侠义心肠，怎会是滥杀之人？”

池鸢收起剑，冷嗤道：“我不是滥杀之人这话不假，但之前在莲花宫，我可不是为了你们去挡的风雨楼。”

李真神色微乱，不敢与池鸢对视，更不敢揣摩她话里的意思，想来想去，只能先附和着：“是是……您自有您的理由，是在下胡言了。”

池鸢还想说什么，姬无寐就命人将两艘小船驶了过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云梦山庄的李真前辈！”

李真看到姬无寐，疑惑了一下，随后又去看池鸢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甚至还冲顾修颔首，心中一思量，就明白姬无寐和她是一路来的，瞬间，李真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姬无寐。

“姬少侠，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姬无寐向李真回礼，随即望着池鸢笑：“我与池鸢是一同来的，李前辈莫要惊慌，我们是来帮你的。”

听到姬无寐直呼池鸢的名字，李真眉峰抖动不止，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池鸢和姬无寐等人熟识。

“呵呵呵，姬少侠真是客气了，都是些江湖宵小，哪能让你们出手。”

姬无寐知道李真是在说客气话，便不于他多言，扬手一招，让跟来的雇佣护卫动手。

性命攸关之刻，蒙面盗匪哪还有精力去顾及池鸢的存在，纷纷提起兵器和姬无寐派来的护卫交手，李真见状，也招呼门中弟子加入战局。

一时间混战再起，池鸢没再出剑，只是笑着在一旁观战，很快，那群蒙面盗匪就被两方势力压制得抱头鼠窜。

事件平息，池鸢懒得再和李真寒暄，扔下姬无寐等人，径直回到自己乘坐的那条小船。

狭小的船舱，云兮慕端坐如画，见池鸢掀帘而入，勾唇笑着看她：“看不出来，小池鸢还喜欢逞威风。”

听出云兮慕话里的揶揄，池鸢偏过头哼了一声：“是啊，我爱逞威风，怎么，你是要为那些人打抱不平吗？”

看到池鸢这傲娇的小模样，云兮慕低低笑开：“不是为别人打抱不平，而是觉得这样的小池鸢很可爱，是我没见过的样子。”

池鸢心头一跳，莫名的躲开了云兮慕追来的视线，“哦，那你以后会看到更多你没看过的样子，到时可别太惊讶。”

“呵呵……不但不会惊讶，反而会很期待。”云兮慕的声音又低又沉，酥得让人耳根发软。

即便池鸢背对着他，也依然感觉得到注视在身上的灼热视线，她微微心慌，觉得这样背对着有些难耐，遂又转过身，故作正经地瞅着云兮慕。

云兮慕见池鸢回身，唇角上翘，眸中笑意越发惑人。

“你你你，你够了没，能不能不要笑了！”池鸢微微嗔怒，但这嗔怒来得莫名其妙，甚至她自己都不知为何。

反观云兮慕，却被池鸢这嗔怒的举止怔住了，慢慢的，墨黑的眼眸幽深了些许，泛着金光的桃花瓣从他袖中滚出，一如他强行压抑的情绪，似寻到发泄口，止不住的涌动。

船外寒暄声渐渐止息，姬无寐回来了，与池鸢说了几句话，池鸢正羞怒着，哪有心思去管他。

得不到回应，姬无寐也习以为常，让船夫跟着他的船，继续向卧云居进发。

就这样，小船摇摇晃晃，伴着一桨又一桨的水声，慢慢远去，直到汇入冗长的黑暗。

回到卧云居，一行人各自散去，池鸢第一时间去后院找薄薰，刚走几步，就发现云兮慕在身后跟着她。

“你…你不休息吗？”因为刚才的事，池鸢说话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恼。

云兮慕慢慢走上前，与她并行：“今夜不想清修，只想和你一起。”

这句话歧义满满，偏偏池鸢这回听懂了，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云兮慕。

“为何这样看我？”云兮慕笑着问。

半遮半掩的面容，在灯火下柔和得不像话，再加上他又魅又酥的温柔笑眼，让池鸢心跳急速加快，耳根悄悄红透。

云兮慕眼眸轻晃，将池鸢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心头微动，继续勾引：“嗯？为何不说话？”

一声追问，好似勾魂的妖魅，惊得池鸢本能地退后一步，心中不断默念清心咒。

“没，没有，我在想别的事情呢。”池鸢含糊其辞，说话间，还抬眸瞥了云兮慕一眼，似怕他不信，甚至还倒打一耙，“都怪你，突然出声打断我，害我突然想起的事又忘了！”

云兮慕怔了下，随即笑出声：“嗯，怪我，是我不好，不该打断你的思绪。”

平复下心境，再次抬头看云兮慕的池鸢，眼神静了很多：“哼，你知道就好，没时间说闲话了，你要跟着我，那就快走吧。”

池鸢的转变，云兮慕知道是为什么，这样的招数他也在用，甚至比她用得还要频繁。

同为修行人，池鸢这样，云兮慕不但不难过，反而很高兴，因为这表明池鸢对他是有感情的，有感情才会动心，才会克制自己的心念。

云兮慕是个极懂分寸的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特别是像池鸢这样连自己感情都弄不清的人，要想走进她的心更是要徐徐图之，万分小心。

所以，在她没有明显表露心意之前，他会将一切心思收好，不暴露一点痕迹。

两人一同下楼，云兮慕特意与池鸢保持距离，仿佛刚才的暧昧是个错觉。

池鸢虽是静了心，但不代表她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见云兮慕与自己保持距离，便觉得自己大抵是误会了。

客栈后院，几个伙计正收拾一地狼藉，柴房歪斜的檐头上，薄薰和墨暄并排坐着在说话。

感应到池鸢的气息靠近，薄薰瞬间坐起，想跃过去的动作，在看到池鸢身边的云兮慕而止住。

“主人，您回来了！”

墨暄也向池鸢颔首示意：“池鸢，你去黑市了？”

池鸢回应了一声，一边打量后院的环境，一边向薄薰招手。

薄薰顿时冲去，迎满一脸笑：“主人主人，您在黑市一切都好吧？”

“很好。”

“那可有见到什么新鲜的玩意？”

“有，但你应是不感兴趣。”

“那素月波呢？您不是要抢……要买下它吗？”薄薰看向池鸢空着的手，随后又去瞧一旁的云兮慕。

这一看才知道，云兮慕在注意她，瞬然，薄薰背脊挺直，如僵硬地木雕任他打量。

“嘿嘿……云、云公子好……”虽知云兮慕脾性好，但薄薰还是对他还是有些莫名的胆怯。

云兮慕唇角挂着温和的笑，见薄薰如此紧张，便挪开了视线。

“素月波是阴寒之剑，与云兮慕的功法相斥。”

“啊……原来是这样啊……”薄薰点点头，跑到池鸢身侧，小心翼翼地跟在一边，“那主人，他们都传素月波和您的剑很像，所以是真的吗？”

“是真的。”池鸢走到柴房门前停步，坐在檐头上的墨暄跳下来，对云兮慕拱了拱手，也跟着薄薰一样，好奇地追问：“对呀池鸢，我也很好奇，素月波和你的剑是不是很像？”

凝探到柴房里的气息，池鸢转过身，向院角的树下走去：“是很像，但和我的剑差得远了，墨暄，你没去黑市吗？”

墨暄亦步亦趋跟上去：“是想去的，只是洛意突然临时有事，要我跟着去一趟，就错过了开市时间。”

池鸢点点头，又询问薄薰：“这里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薄薰有些心虚，小手卷着衣袖支支吾吾地开口：“主人……对不起，我没把事办好，之前那个射箭的人，还有那个扔暗器的人，我都没抓到……”

池鸢扫了一眼柴房，语气淡然：“所以，柴房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薄薰挠了挠脑门：“还没问呢，想等着主人回来问的，就先把他打晕了……不过，我觉得他对幕后的人好像很重要，我对他动手，隐在远处的人就没耐住漏了马脚，只可惜距离太远，我赶不及，也不能赶过去。”

关于柴房里的人，薄薰向墨暄解释了来龙去脉，也知道了郑昀和顾修之间的恩怨。

墨暄思忖道：“池鸢，我怎么感觉今晚和薄薰打斗的人，很像之前追杀我的人？”

“当真？”

“……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

“嗯，那一会随我进去看看。”

“好。”

关于幕后之人，池鸢早有决断，可墨暄这般说，事情就有些不简单了。

武林盟对付顾修本就难以解释，现在又多出一个墨暄，不对……此前墨暄就说过，她与沈莫有过节，那武林盟对付她也不难解释，但就因为这点小事，对人赶尽杀绝也不太可能，思来想去，这背后怕是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