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584章 烈酒含霜（24）

段雨离开，黑衣女子仍留在原地不走，见此，池鸢心中起疑，就留下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去买糖的小雪很快就回来了，见树下等的人不是段雨，而是一名黑衣女子，瞬然神色警惕，在一旁踌躇半天也不敢靠近。

黑衣女子看到小雪，蒙面巾下的红唇一勾，踩着曼妙的步子一步步朝她靠近。

“你、你是谁……方才那个大、大姐姐呢？”见她靠近，小雪害怕地缩向墙角。

黑衣女子步伐一顿，笑着解释道：“呵呵呵……小妹妹，别害怕，我和你口中的那位大姐姐相熟，她突然有急事走了，命我在此等候你。”

“等我？”小雪半信半疑地抱紧怀里的油纸包，试探问道：“你、你可知那位大姐姐为何要等我？”

黑衣女子掩面一笑：“小妹妹疑心倒是重，好，我说～你是不是答应那位姐姐，要送糖给她吃？”

“是这样没错……”虽是如此，小雪还是有些害怕黑衣女子，因为在此之前，她也瞧出段雨身上的不对劲。

不敢多虑，小雪将怀里的油纸包递给黑衣女子：“喏，给你，这是月牙糖，还有栗子糕，都送给姐姐当作谢礼。”

“谢礼？”黑衣女子扬了扬眉峰。

“嗯，姐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小雪将糖送出去就要离开，下一刻，黑衣女子突然贴近，将她去路堵住。

“小妹妹，这便要走了？”

小雪脸色一白，强装镇定道：“是、是啊，我和别的人还有约，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黑衣女子俯下身，长长的衣袖一点点盖住小雪的脑袋，小雪大气不敢出一声，就站在原地任她拿捏。

黑衣女子的衣袖搭在她头上，手却一点点下滑，又长又尖的指甲，慢慢从小雪脸颊滑落，最后一把掐住她的下颌。

“你、你要做什么？”小雪颤抖的声音泄露出她内心的慌乱。

黑衣女子拂下衣袖，低头对着小雪的脸深深嗅了一口：“嗯～圣女大人没说错，果然香甜。”

圣女大人？还不等小雪问出口，黑衣女子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妖异的蓝光，接着，小雪像是陷入了迷障，傻呆呆地看着黑衣女子向自己的脖颈凑来。

“好乖乖，就让我的宝贝吃掉你吧……”黑衣女子轻声诱哄着，伸出舌头在小雪颈上舔了舔，随后，一条小蛇就从她嘴里游出，亮出欣长的獠牙刺向小雪。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折扇破空扫来，“噗”的一声，精准无误地斩断了那条小蛇的头。

“啊——”黑衣女子似和小蛇有某种精神连接，蛇头断开之刻，她痛苦嘶吼，一侧的断发随她捂头扭动的动作纷纷垂落。

被尖叫声吵醒的小雪缓过神，看到地上抽搐的蛇头，以及身前嘶嚎惨叫的黑衣女子，吓得双腿直发软，想跑都提不起力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小雪身前，男子长身玉立，墨衣流彩，手中折扇轻轻摇曳，一点也看不出它就是斩断毒蛇的那把利器。

小雪有些吓失了魂，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位的男子，因着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耳畔垂下的一条银色的珠链，一摇一晃，别样勾人。

黑衣女子扭动一阵就缓了过来，在第一时间召出身上的毒蛇向男子进攻，只可惜还未靠近，就被男子手中飞出的折扇斩落。

男子出手极快，黑衣女子甚至都没看到他出手的动作，见此，黑衣女子也不恋战，趁他不注意炸出一团黑雾遁走。

被黑雾笼罩的男子，优雅摆袖，三两下就驱除了迷烟，他回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小雪，正要安抚出声，却突然注意到什么，抬头笑望着从墙檐上飞下来的池鸢。

“原来跟了我一路的人是你？”池鸢问道。

琅琊闻言轻笑：“嗯，是我。”

池鸢站定在几步开外，离她不远处，扭动着几条颜色鲜艳的毒蛇，它们头身分离，头被斩成两截，竟还能爬动着要咬人。

小雪看到池鸢，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跑过去死死地抱住她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姐姐，我真的要吓死了，蛇、蛇太可怕了……”

池鸢错愕一瞬，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坏人已经被打跑了，别害怕。”

小雪抹了抹泪，松开池鸢的手臂，回身向琅琊俯首致谢：“多谢这位哥哥出手相救，我叫小雪。”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分出一半的糖递给琅琊，“哥哥，我没东西报答你，先请你吃糖，这份恩情等我长大再回报。”

琅琊挑挑眉，接过小雪递来的糖，一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必谢我，真正想救你的人是这位姐姐，我呢，不过是替她出手罢了。”

小雪点点头，回头问池鸢，“对了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池鸢。”

“池鸢？池鸢！姐姐，您……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鬼笛仙子？”

琅琊用折扇敲了敲小雪的脑袋：“小丫头，你也知道鬼笛仙子？”

“知道！”小雪一脸激动：“我最喜欢听江湖故事了，以后我也想当一个大侠，像你们一样行侠仗义，执剑走天下！”

“不错，有志向。”琅琊展开折扇，一边笑一边观察池鸢的反应。

池鸢只是浅笑了一下，转而正色道：“你喜欢听江湖故事，那你应该听说过，江湖都是打打杀杀，远没你想得那么好。”

小雪挠挠头，认真思考：“嗯…我听的那些故事都是大侠的故事，当然也有很多不好的故事，江湖是不怎么好，但是有你们这些大侠在，我相信江湖会慢慢变好的！”

池鸢听言微怔，想不到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居然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和理想。

“你有师父吗？想成为大侠，第一步就是找个师父好好习武。”

“有的有的！我有师父，每过两日，师父都会在西街门外教我习武，看，这是师父亲手给我做的。”

小雪从怀里摸出一把小木剑展示给两人看，顺便将剩下一半糖分给池鸢，“姐姐，给你糖，这是夏州城最好吃的糖，你快尝尝！”

池鸢不好推拒一个孩子的好意，遂满足她，吃了一颗糖。

琅琊看着池鸢，也笑着打开油纸包，取出一颗和她一起吃，一边吃一边夸张地称赞：“嗯嗯，不错，这糖真不错，小丫头，你在哪买的？”

见琅琊喜欢，小雪心里也觉得甜丝丝的：“就南苑大街最东边的陈家铺，他家的糖和果子，可是整个夏州城卖得最好的了！”

说完，小雪不忘询问池鸢：“姐姐，这糖好不好吃？”

那颗糖还在池鸢嘴里，对此没什么特殊的感受，见小雪期待的眼神，还是颔首回道：“不错。”

“太好了，姐姐喜欢就好，等过几日阿爹发了工钱，我再多买一些，送给姐姐。”

池鸢立刻拒绝：“不必了。”

小雪一听眉眼一下耷拉下来：“怎么了？姐姐是不喜欢了吗？”

池鸢轻叹一口气，别过脸道：“是不想你破费。”

“这糖花不了几个钱，而且，姐姐是我最崇拜的大侠，若是让师父知道，我今日结识了鬼笛仙子，他肯定不信。”

池鸢摇摇头：“先别告诉你师父，对了，你是如何认识段雨的？”

段雨两个字让琅琊眼神顿变，他偷偷跟在池鸢身后，目睹了段雨和小雪说话的那一幕，但他不知道池鸢认识段雨，看她神色，似乎和段雨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段雨……池姐姐是说，那位穿蓝色衣裙的姐姐？”

“嗯，就是她。”

“昨日我被几个泼皮抢了东西，是她出手帮了我，当时我见她手里拿着好几串糖葫芦，想着她可能喜欢吃糖，为了表示感谢，我就将自己手里的松子糖给她当作谢礼，没想到那位姐姐很喜欢，给钱让我再去买。”

“只不过陈家铺子的松子糖卖的最抢手，所以，我就约着今日买了给她送来，后面的事，姐姐应该都知道了。”

说完，小雪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说起这个，刚才我看见那位姐姐衣裙上的蛇好像是动了，真的好可怕，我最怕蛇了，还有那位姐姐，她突然变了脸色，瞧着有些怕人……”

“她不是好人，记住，以后看到她，跑得越远越好。”

“嗯嗯，记住了，今日的事还多谢姐姐了，姐姐，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阿爹会出来寻，姐姐、哥哥再见。”

送走小雪，琅琊和池鸢一同往卧云居走：“你何时认识的段雨？”

池鸢步伐一顿，扫了他一眼：“长芜认识的，怎么，你也认识她？”

说完池鸢就后悔了，细想琅琊的身份，天底下还有什么秘密，他是不知道的。

于是在琅琊开口之前，池鸢又抢去话头：“忘了你本来的身份，区区南疆圣女，你怎会不识？”

琅琊低笑一声，笑声有些泛苦：“嗯，我确实认识她，也曾与她打过几次交道，此女手段阴诡，不太好对付，池鸢，你和她没发生什么事吧？”

池鸢从不藏事，直接照实说：“一开始没什么事，但之后她却偷偷跟踪我，还和赵无咎联合起来对付我。”

“有这等事？”琅琊语气微急，“那你是如何脱身的？”

池鸢不屑哼声：“琅琊，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就凭他们，联合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琅琊扇面一合，藏在面具下的唇角高高翘起：“呵，见谅……太久不见，倒忘了你是如何厉害的人物，嗯，你是很厉害，可是段雨也是不差的，她的武功很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都不会使出真本事，并且，她这个人喜欢扮猪吃老虎，常以弱者之相迷惑人心。”

琅琊最后一句话，池鸢很是认同，一开始见段雨，实在没想到她那般人畜无害的模样，竟是南疆的圣女。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卧云居的后院，琅琊停在院门前，池鸢却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琅琊心中疑惑，但也没说什么，继续跟在她身后，直到池鸢进了那条窄巷，走到自己卧房的窗下。

琅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池鸢不走大门，只喜欢翻窗。

池鸢回头看着琅琊，虽然戴着面具，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是在笑的。

“你笑什么？”

琅琊低咳几声，没有回答池鸢的问题，而是抬头看向楼上的格窗：“上面是你的房间？”

“是我的房间，怎么，你难道想上去做客不成？”

琅琊一顿，他可不敢这样想，不过池鸢既开口了，他岂有错过的道理。

“呵呵……嗯，我想去做客，你……可以请我上去吗？”

看到琅琊眯起来的笑眼，和他略带乞求的话语，池鸢一脸莫名道：“想上去就上去，作何这般客气？”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琅琊笑着回答，只不过心里泛出的苦意，一圈又一圈的泛滥出来，使得他面具后的笑，有些苦涩得不成样子。

不在意的人自不会想那么多，可偏偏在意的人，事事小心，何时何地都在为对方考虑，唯恐惹得她不开心。

琅琊跟着池鸢一起翻窗而入，虽是青天白日，真要这么做时，不免有些浮想联翩，像是有了一些偷香窃玉的情趣。

一入客房，琅琊就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池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喜欢戴面具吗？为何不戴了，之前的那张皮呢，也不想戴了？”

琅琊理了理发梢，修长的眉峰在池鸢问话之时微微抖了抖，听完池鸢的话，神情更是无奈至极。

“池鸢，你都认出我了，在你面前，还有戴面具的必要吗？”

但其实，这并非是琅琊的实话，他一直都想在池鸢面前展露真容，最初在南浔，他就是刻意出现在她面前，可惜她没认出自己，之后在姑苏重逢，他很想坦白，可池鸢却不愿揭开真相，细细想来，也许不是不愿，而是不在意，从不在意。

本来，他这张脸和流光君就有三分相似，他害怕，若是再不向她坦白，怕以后，她也会将自己当作流光君的替代品。

池鸢没有琅琊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她仔细瞧了瞧琅琊的脸，颔首道：“确实没必要，不过你张脸早就该露出来，整日藏在面具下多可惜。”

琅琊心弦一紧，话音不自觉地放轻：“为何觉得可惜？”

“因为好看啊，你不是喜欢当采花贼吗？露出这张脸，没有哪位女子能拒绝你的邀请吧？”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琅琊抬扇掩面，有些哭笑不得，“池鸢，这件事我还是与你好好解释，省得你总是误会我。”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在江船之上误闯云濯雪的房间，把他错认成女子的事？”

琅琊顿时语塞，俊俏的面容闪过几丝古怪的神色：“咳……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有些兴趣，就想进去瞧一瞧，不是要拿他如何的。”

见池鸢不信，琅琊又着急解释道：“我那个采花贼的名头，是借用别人来的，这样好混进三教九流之中探查消息，咳咳……前几年，确实有些风流之举，不过现在是没兴趣了。”

“哦。”

“哦？”琅琊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的解释，竟换来池鸢一个极其敷衍的哦。

“哦怎么了？”池鸢瞪了琅琊一眼，拽住他的衣袖，往茶案边走，“快坐下吧，我给你上茶。”

听到这句话，琅琊的眸光瞬然亮起，“池鸢，你刚才说不要客气，怎么这会又与我客气？”

“朋友来做客，理当上茶上酒。”池鸢摆出茶具，话音一顿，“哦，没有酒了，你等等，我去找小二买些来。”

琅琊连忙唤住她：“不必了，有茶就好。”

池鸢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那日见你喝酒喝得多，怎么今日又改喝茶了？”

琅琊面色一怔，心虚地摇动扇面：“咳…也没什么，只是与你一起，喝茶喝酒都可，更何况，还是你亲手倒的茶。”

“哼，少贫嘴。”池鸢将茶盏端到琅琊面前，目光一转，指着远处的云梦轩道：“你是不是每天都站在楼上偷看我？”

听到这句话，琅琊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咳咳咳……池鸢，说什么呢，那怎么叫偷看呢，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池鸢似笑非笑地睨着琅琊：“哦，光明正大？若真是光明正大，为何要偷偷跟在我身后？”

琅琊眨了眨眼，一双凤眸眨动起来像是在故意勾引人：“池鸢，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偷偷跟踪你，那你跟在小丫头身后，算不算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