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湘跑过去,将林若寻扶起来,眼泪不自禁顺着脸颊淌下:“对不起……林若寻,你快醒醒,本小姐给你道歉了,对不起……”
她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呜咽声忍不住从喉管溢出来,数不清的眼泪砸下来。
远处等待的陈言默看到她被撞倒的时候心就提了起来,用手隔开人一边抱歉说“不好意思让让”一边快步跑到林若寻身边,语速极快地对李潇湘说:“你先别哭了,我背她去医务室。”
李潇湘抬起哭得通红的脸看向他,点了点头。
背起仍闭着眼睛的林若寻时,陈言默第一反应是想,居然会有人那么轻,即使是晕倒了也像轻飘飘的一张纸,好像随时就会消逝。他紧握住女孩的大腿,跑得又稳又快,生怕会让她难受。
去医务室的路他很熟悉,以前他总跟人打架,受了伤或者身体不舒服就来医务室处理,医务室的校医阿姨都跟他熟了。却是第一次感觉这条熟悉的路这么长,他尽量让步伐更稳一些,再稳一些,但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让他心头一紧。
终于看到医务室的门牌,他也顾不上敲门了,用肩膀顶开虚掩着的门,声音因为焦急还破音了:“老师!快,帮帮她。”
校医阿姨看见陈言默愣了一下,注意到这个平日里受了多严重的伤都一脸不在意的男孩如今这么着急,视线移向他背上的少女,皱了皱眉:“快把她放过来,你这样她的膝盖的伤口会撕裂的。”
陈言默连忙把林若寻放在空着的床位上,跟校医交代前因后果:“她被人撞倒了,膝盖和腿在操场上擦伤了。”
解释完后,校医从柜子里拿出碘伏、棉签、无菌纱布跟胶带,又从盒子里挑了个干净的毛巾,把毛巾递给了陈言默:“帮我打湿这个毛巾,谢谢你了小同学。”
陈言默愣愣地点点头,用右手接住了干燥的毛巾:“噢,噢……”转身后,他垂下头,摩挲了一下左手的食指,那里仿佛还留着少女的余温,陈言默闭了闭眼,红了耳尖。
等用温水打湿毛巾后,陈言默将毛巾递还给了校医阿姨,她接过毛巾,察觉手上的温热,疑惑地看向陈言默。陈言默抿着嘴,并未言语。
校医阿姨轻轻用毛巾擦拭掉少女腿上的血痕,拿出沾取了碘伏的棉签从伤口中心向外擦拭,消毒后用胶带固定无菌纱布的位置,一切弄好后,林若寻才转醒。
她刚睁眼,陈言默就坐到床位旁的椅子上,将她扶着坐了起来,离她近了些:“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若寻摇了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陈言默正在和林若寻交代着些什么,校医阿姨站在床位处,蹙着眉头。
“啊,本小姐来晚了,林若寻你怎么样?”李潇湘气喘吁吁地扶着校医务室的门框,她全程是跑过来的,在陈言默背着林若寻去医务室的同时,李潇湘处理了些事情。
她先是不耐烦地指挥小弟们去查那个二班的女生,自己又去跟老师请求暂停活动,老师虽有些不太赞同,但还是看在李潇湘家里捐了一栋图书馆的份上同意了。
小弟的效率还是很快的,很快也赶到了医务室,校医阿姨摇摇头,走进另一件医务室处理事情去了。
来报告的小弟是高二三班的秦越,李潇湘进了医务室后秦越也跟着进了屋子,他左手背在脑后,整理下思绪,便开口,嗓音温润:“是高二二班的崔梧桐,好像是高一六班跳级来的,在高一的时候学习就很好,高二考试还考到了年级排名118,传闻是崔家出的天才。”
李潇湘撇撇嘴:“这也能叫天才。”
她又回头看向林若寻:“你跟她有仇?”
林若寻摇摇头:“我不认识她。”
秦越继续补充:“还有,老师把林同学换下去了,说是让林同学好好休息,至于陈同学,被替换到了下半场的12棒,原本下半场的12棒给陈同学当了替补。”
林若寻沉默着,低下了头,面色似乎又苍白了些。陈言默点点头,没有开口。
李潇湘看了眼他们,又看向秦越:“就这些?”
秦越想了想,又一拍大腿:“噢!听说替补林同学的是你们班的一个女生,好像叫什么……孟云舒。”
全场突然寂静,林若寻猛地抬头看向话音刚落的秦越,满脸的不解和错愕,大脑一片空白。她很少有这么大的动静。
李潇湘皱了皱眉,快步走到林若寻身边,捧起她越发白的脸,放缓了语气:“若寻,你怎么了?你在发抖。”后半句肯定的腔调,使得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林若寻。
“不……没什么。”她垂下眼,眼睫仍然在颤动。
孟云舒是个很好的人,字面意义上的好,甚至没有破绽的完美。
她跟崔梧桐是好友,经常能看见她下课时间和课间和崔梧桐形影不离,她的成绩比崔梧桐还要好,家庭和睦,母亲是个裁缝,父亲是开大厂的,周五回家时总能看见父母都来接她回家;孟云舒的人缘也很好,她常常对人微笑,人前看不见她大哭大笑,她的情绪,总是过度的稳定。
从前自习课李潇湘数学资料落在宿舍了,林若寻正好不在,于是她找了“好学生”孟云舒借资料,那份资料,几乎是她活了十七年以来,见过的最完美,最干净,最平整的资料,有些题旁用红笔标注了解析,字迹也工整漂亮,行楷并不乱,能看得出少女本身的风格。
没有人会觉得孟云舒不好,哪怕是班上总在背后议论的小人也没有谈论过她,最多只是撑着下巴,来一句“孟云舒啊,这个人太完美了,没什么好说的”。
好像只有林若寻看见了那一幕。
那晚,夜色浓稠得像血,重重的从天际压下来,被黑云掩盖了一半的月亮忽明忽灭,西面教学楼处的小花园很偏远,几乎没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林若寻是因为美术老师拜托她去西面教学楼找石膏人像才来到这里。
刚走到转角的走廊,听力敏锐的她立马就听到了远处的哭泣声,压抑得像个残破的玩偶。林若寻本不想去管,本就与她无关。刚踏上一步台阶,哭泣声中夹杂了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啪嗒,第二步台阶。
“林若寻……呜呜,林若寻……”
啪嗒,第三步台阶。
“为什么……”
啪嗒,第四步台阶。
“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你为什么还活着……”
林若寻停下了脚步,快步走下刚上去的四步台阶,抿起嘴唇悄悄靠近小花园。天很黑,教学楼亮着的灯勉强能让她看清缩在角落哭的人。
是那个处处都完美的孟云舒。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布制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