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泊书睁开眼时,屋子还昏暗一片。
最晚实在是太过放肆,睡前还没什么感觉,但当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后,那种极度的疲软与酸痛感,才后知后觉涌上,以致使连掀起眼皮这个动作,都让江泊书感到了莫大的困难。
他原本还想着自己难不成一觉睡到了次日凌晨,但待眼前清明后,他才明白了情况:此时大抵是午后时刻,阳光并不怎么刺眼,加上屋内拉了窗帘,他才没提前醒来。
林逢之还真是细心。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逢之的身影,还有些许零碎的片段。
只是没等他去细思,身侧便倏地一道声音,语调淡冷:“还难受吗?”
江泊书偏头望去,便见林逢之侧坐在床沿处,显然是看他很久了。
他一开始还没明白林逢之的意思,以为这人说的“还难受吗”指的是身子,刚想抱怨几句,只是在临开口时,又有些许记忆涌入思绪间,他便改了口:“……如果说的是发烧这件事的话,不难受了。”
林逢之点下头:“在你醒之前我就量过体温了,确实是没事了。”末了,许是留心到了江泊书略沙的嗓音,便递去一杯温水,“喝点水。”
江泊书便撑起身子,靠着床板坐着。
他接过杯子,唇边抿过温热的清水时,蓦地又想起另一件事,视线便不觉地向墙上的挂钟偏移:“对了,现在了几点了……”
在辨认完时针所指的数字时,江泊书倏然一惊,翻身便要下床:“公安厅!”
林逢之拉住他,微一摇头,似是安抚:“没事。我请假了。”
江泊书偏头,还有些许不解:“那……你用的什么理由?”
“你发烧了,我照顾你。”
江泊书重新坐回去,虽说心中的那份担心已经消散了大半,但还是追问道:“那这个请假申请,有其他人看到吗?”
林逢之读懂了他的意思,顿了顿,随后在后者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了口:“程副总队看到了。”
“……啊?”江泊书完全没想到会真有这一点。
没等他反应过来,林逢之又接道:“程副总队还留了一句话。”
大抵是好奇心作祟,江泊书还是忍不住追问道:“说了什么?”
“‘让江泊书好好休息,别又累倒了’。”
这句话乍一听还以为是关心,但按照程同志的性格来看的话……江泊书下次回家的日子,就是他明年的忌日。
江泊书默然地喝了口水,转而将见底的杯子递回给林逢之,转移了话题:“你看过椿荷了吗?”
林逢之将杯子搁在桌上,应道:“她状态不错,和我聊了几句。”
江泊书本来还想多问一嘴“怎么不多说说话呢”,却又想到林逢之同林椿荷都是少话的性子,硬要聊也只会徒增尴尬,便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林逢之似乎并没看出他心中所想,见他兀自思索着,便启唇道:“吃点东西?”
江泊书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他:“吃什么?”
“我煮了粥。”
许是刚醒不久的缘故,江泊书暂时还没有进食的**。
“不吃,难受。”他甫一眨眼,拿出了小时候耍无赖的态势。
“……”意料之内的,林逢之并没有像程同志那样暴打他一顿,只是稍停一番后,便接道,“那再说说话。我待会再端进来。”
江泊书此时还没意识到林逢之这句“待会再端进来”的真正含义,心情甚好道:“那我们换个话题……唔,你有没有想过,出柜的事呢?”
他语调轻松,似乎并没把这当什么大事。
林逢之缄默片刻,随后才开了口,语气平淡:“以椿荷现在的思维,就算我们和她讲开了,她或许也不懂。”
江泊书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个半死:“你这什么脑回路啊哈哈哈哈……”
他抹去眼角的些许泪珠,复又道:“虽然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忘记这一题啦,但这个问题,确实是要重视的。”
江泊书敛了笑色:“你那边应该……不用怎么费心;江老同志的话,他性子比较平和,也不用担心;需要重点关注的,估计就是程副总队了。”
在以往的工作中,林逢之也和身为副总队的程同志接触过,对于后者的性格,自然是了解的。
他却没有回答,反问江泊书道:“你觉得程副总队会有什么反应?”
江泊书沉思半晌,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她会先把我拉上刑场枪毙,然后再在江程两家祖坟前反复鞭尸……”
林逢之:“……”
那人按按眉心,“好好说话。”
“哦。”江泊书应了声,将剩下的一大段文字给咽了回去。
他这次到认真了起来,“虽然实际情况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但按照程同志那么板正的性子来看,到时候准定会是一场家庭大战。”
林逢之吻了吻他的额头:“如果不能避免激烈的争吵,那就继续瞒着。”
江泊书纠结道:“可是再多瞒几年的话,你就是中年人了。”
林逢之再次陷入了沉默。
江泊书笑着去亲他的唇瓣:“我开玩笑的。就算你连脸都没了,我也喜欢你呢。”
缠绵片刻后,林逢之抽出身来,或许是怕再次破戒,他便是与江泊书拉开了些许距离:“我先出房间。”
江泊书不解道:“你要干什么?”
“给你盛粥。”林逢之说,“不饿也要吃。”
林逢之的后半句算是把江泊书的借口给堵了回去,但他还是试图挣扎一下:“我难受,不想出房间。”
林逢之出门的动作一顿。
就当江泊书以为他的态度会有所缓和时,却只见那人微转过身,语调冷淡:“我端进来,喂你。”
“……”
江泊书呆在了床上。
其实林逢之所取的方式还是较为温和的,要换是他妈,那准定要一脚踹开门,大喊一声“皇帝你还吃不吃饭?”
许多年头在江泊书心间划过,最后只剩下一句——
“……你最好别给我找到机会。”江泊书喃喃道,“不然我一定把我毕生所学都用你身上……”
话音刚落,屋门倏地被推开。
江泊书忙不迭止了话头,仰头望去,便见林逢之将一只瓷碗搁在了桌上,随后偏头,同他道:“坐过来点。”
休息了这么久,身体的疲软感多少也消散了点,江泊书自然是不会等着别人喂他吃东西的,便赶忙下了床,在林逢之身边坐下:“没……没事,我自己吃。”
他用勺子舀起一小勺白粥,粥色清亮,能看出熬粥之人的用心。
白粥临入口时,江泊书忽地又想起另一件事,转向林逢之道:“你吃过东西了吗?”
没等林逢之回话,他便将勺子递到了林逢之唇边,眉眼弯弯:“算了,不论你吃没吃过,第一口粥都先给你。”
待林逢之将白粥抿下,江泊书便收回勺子,喝起粥来:“唔,刚才跟你说的那个话题……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我想也是呢。”江泊书将细软的粥米咽下,“既然你已经给我请了假的话,那我待会就回家跟程同志聊聊。这个时候的话,她大概率在家。”
林逢之问道:“你想现在就直接坦白吗?”
江泊书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当然不可能了。我也是惜命的。坦白情况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下子就直接父母说的,那样子他们没有心理准备,反应会极其激烈。所以我们就要循序渐进,时不时就跟他们提一嘴,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这样在坦白的时候,他们潜意识里有心理准备,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啦。”
林逢之短促地笑了声:“你似乎很懂。”
江泊书唇边漾开几分笑意:“那肯定啦。虽然说这个概念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我哥那人某天突发奇想,跟我讲出柜教程。”
林逢之抽出一张纸,为他擦去嘴边的汤渍:“所以你哥出柜了?”
江泊书停了喝粥的动作,摇摇头:“没。他爹脾气很爆的,嗯,比程同志脾气还不好。像个炸药桶。呸呸,不能这样说长辈。”
他复又将瓷碗推到一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锁骨:“林逢之,你帮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明显的吻痕。给程同志看出来就惨了。”
林逢之垂下眸子,在他身上扫视片刻,旋即淡声道:“没。”
江泊书便放下心来:“那我换衣服了。等我好消息哦。”
这句话了,江泊书刚想起身,视线须臾间又落在了林逢之的脖颈处,登时一惊:“你脖子上……怎么有个牙印?”
林逢之连看一眼的功夫都省了:“你咬的。”
江泊书不满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咬的——”
“昨晚。你疼得受不了了,下意识咬着我。”
“……”江泊书微咳几声,“对不起。”
林逢之却没回话。
就当江泊书心下存疑,想多问他几句时,后者却倏地贴上来,尖利的犬齿最先嵌入侧颈的皮肤内。
“停、停,你干什么……”江泊书疼得一蹙眉。
林逢之大概是控制着力道的,让他感受到了疼,却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约莫六七秒后,他松了口,在江泊书唇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我们现在平了。你可以收回刚才那句道歉。”
江泊书揉着脖颈上的痕迹,那已经有了隐约的牙印:“不行。我不收回。你给我道歉。”
“……”林逢之道,“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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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逢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