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受害者死得可惨啊。这个还好,另一个头盖骨都碎裂得差不多了……怎么话题突然跳到我男朋友上去了?他在新云区分局任职呢,最近可忙。”
江泊书脑后也就被劈了一下,没多严重,在医院躺几个小时后便出了院,回了公安厅。
林逢之毕竟是个正经的副支队长,在几重重案压下来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江泊书便自个儿到了法医室去。
推开门后,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还看见关法医正拿着解刨刀和其他法医闲聊着,看见江泊书了,才打了个招呼道:“哎?小江你来了?看受害者的吧,可惜我还没解刨完。”
既然叶行序这一桩案子都被接下了,那么受害者自然也是被带回了公安厅解刨。
江泊书笑了笑:“没事,就来看两眼,待会又要回刑侦支忙活了。”
他说完,视线便移向解刨台上。
关法医估计是前不久才吃了东西,见不得死状太过惨烈的尸体,是以此时台上躺着的人头部还完好,面容也可供辨认。
是孙涛鹏。
尽管这人是个犯罪人员,但仅仅一天不到时间,便死于他手,心中不免会有些许感慨。
在江泊书感慨之即,关法医倒也没继续闲聊下去,边操纵着银刀便道:“这个受害者是失血过多而亡,关键伤就在胸腔左心房上方,不仅位置紧要,而且伤口也是最深的,凶手这一刀下去,受害者离见阎王也没多远了,更何况在本就大出血的情况下,凶手还在腹腔部位补了三刀,两浅一深,捅的很有技巧。这凶手就算不是医生,也一定和医科学接触过。”
江泊书默默听着,没回话。
叶行序作为一个在职多年的刑警,对于这些外在伤,他怎么会没有了解?
关法医说完又抬头看了眼江泊书,或许是江泊书太过凝重且专注,让她产生了一条“不能打扰别人思考”的念头,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
但直到江泊书这份沉思状态持续了有五分钟余,关法医才试探着开口道:“那个,小江啊,你在思考什么?”
江泊书倏地一回神,给关法医回了一个歉意的笑:“抱歉,你先忙关姐,我走啦。”
合上门的同时,江泊书呼出一口气。
他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是有点危险。
他复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零三分。
江泊书抬眼看了眼法医室外的刑侦支,随后向会议室走去。
刑侦支的这场会议他是掐着点点,现在也还差三分钟才到林逢之规定的点,他应该不会是最后一个推开会议室门的……
事实是江泊书估算错了。
压下门把手的瞬间,江泊书只觉有数道目光或直接或含蓄地投了来,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小心翼翼地扫视了圈会议室,嗯,满人了。不过还空出了几个位置任他挑选,其细心还能见得。
“根据本市市局刑侦支队楚副支队长给回的初步调查结果中可以得知,嫌疑人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规避了大部分的警方侦查渠道。刑侦支查了本市及相邻几个市的飞机、火车、高铁等长途交通工具购票情况,均未发现可疑人士。从此可以说明嫌疑人若是奔逃,大概率是驾驶的私有载具……”
解源本还在心无旁骛地念着调查报告,但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后,也感受到周遭诡异的气氛,便移眼看了番江泊书。
他倒没在意,启唇道:“没迟到。进来。”
要论刑侦支里在支队级下最有话语权的,莫过于解源,江泊书便不再踌躇,快步走到桌旁找位子。
然而这一番让他更为吐血——刑侦支对领导的态度大概都是一样的,会议室此时只剩三个位子,解源边上一个,林逢之两边各一个。
偷偷瞟了眼解源后,江泊书拉开了林逢之右边的椅子。
倒不是对解源有偏见,只是按照数量平均算下来的话,还是林逢之不占好处点儿。
见江泊书落座,解源也继续道:“通过与冼杏区分局的交涉,得知嫌疑人原身份为该局刑侦支队长,从警经历都很干净,在共事警员口里也找不到任何瑕疵。”
江泊书正习惯性地转着笔,并不打算写下去。
这些都是些最基础的案件信息,作为一个亲眼目睹行凶现场的嫌疑人好友,江泊书自然是清楚得很。
但忽然间,手边多了张纸边横斜的字条。
——你状态不怎么好。
字迹漂亮,是江泊书所熟悉的笔触。
他微微转向林逢之,小声道:“很明显吗?我没走神吧。”
林逢之不语,“撕啦”一声,他撕下一张纸。
没等那人写完再次递过来,江泊书余光中便看清了内容:“因为嫌疑人是你朋友?带着个人情绪办案是大忌。”
“……只是有点感慨。”江泊书说。
林逢之看了他一眼,没再回话。
见解源一语尽,他便接了话头,问道:“以案发现场为圆心的外范围排查了多远?”
解源道:“五千米。除了市区及偏郊区,一些山区也进行了大概的寻查,并无收获。”
叶行序奔逃的地点……
江泊书倏地想起些许仅他所知的线索。
“各位,在昨夜晚时约十一点时,我曾撞见该嫌疑人行凶,在他口中,我得知了一些较为重要的线索。”江泊书打破了这场会议的僵局,“叶行序,与此前刑侦支正在调查的全玉彤案有所牵连。”
本来在医院时江泊书就想和林逢之说了,只可惜话题蓦地便发散到林椿荷身上,他也没心思去提这一茬正事了。
解源挑眉:“是指和全玉彤案原先的主要嫌疑人孙涛鹏扯上关系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解源这一番话确实是对的。
江泊书摇摇头:“不止。叶行序亲口承认说……他与孙涛鹏有血缘关系。”
解源拧了拧眉,偏头让身旁的一位警员去查叶行序户口。
“能推断出叶行序大概会去哪吗?”林逢之道。
这个确实有点难。
如果叶行序完全是孙涛鹏这方的也就罢了,直接照着婴儿埋尸地那片山区查就是了。可问题就是,叶行序亲手杀了他的两位血亲。
要说他还能坦然地回到家族去,可能性不怎么高。毕竟作为一个凶手,要去面对众多“受害者”家属的询问,那需要极其的强大的内心。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觉得叶行序有这番能力。
思索片刻后,江泊书还是开了口:“以目前的线索来看的话,我推测叶行序,或许会回到家族里去。”
“也就是受害者所在的拐卖地?”解源接了句。
江泊书点头:“这个地点还是很好推的,只是因为直播录像的残缺,无法知道婴儿埋尸地距离真正的拐卖地有多远。不过我有个猜想:这两地应该不会离太远。毕竟是一个血腥的直播,在最精彩的部分突然切去开车,耽搁得越久,观看的人就流失得越厉害。为了钱,凶手是不会开太久车的。”
解源给了个保守的数字:“五分钟?”
江泊书想了想,认同了这一假设,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后画上圈:“再根据当时视频的颠簸程度来看,时速大概在一百二十千米到一百四十千米之间,五分钟的话……”
他合上笔盖:“先在埋尸地外十五千米的范围进行排查。”
这便算是最后结果了。
当然,具体怎么样,还是要林逢之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的。
他的视线在江泊书身上停了停,随后淡声道:“就这样。”
·
技术侦查支队。
“哎同志,请问蔡支队去哪啦?我们刑侦支有工作要交给他。”
那位被逮住的技侦看了江泊书几眼,而后道:“嗯……蔡支队有事,现在没空。不过罗副支队还在,有什么事先说说,看看罗副支队能不能搞定。”
江泊书就近开了台电脑,导入视频:“复原这一段残缺的视频。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只是刑侦支比较追求具体准确的数据。不过我多嘴问一句,蔡支队有什么事呀?”
虽说这位技侦并未发现江泊书身后的林逢之,但他在说话时,语调还是压低了不少:“他约会去了。”
江泊书:“???”
“这么早?”江泊书指了指窗外初破晓的天。
该不会是早有预感,所以才提前跑路的吧?
技侦冲他招招手,继续道:“他是看最近都没什么事了,才和嫂子约了今天九点出门约会。他现在估计是忙着打扮呢。”
江泊书登时有些心疼蔡支队了:“那可真是……”
“林逢之你没女朋友就不要嫉妒我!!我现在刚洗完澡在喷香水你要干什么!!!”
江泊书话还没说完,便听后方响起炸雷般的喊声,有如老实人最后的挣扎。
这道声音格外熟悉,江泊书还以为是蔡支队专程回来骂林逢之了,但回头一看,只是林逢之在打电话。
那人神色淡淡,与电话中即将升天的蔡支队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江泊书有些惊讶地看回技侦,“蔡支队原来还能这么精神呢?”
技侦不以为意:“如果我能体验完一整个国庆假,并且在这期间没有任何工作,我也会很精神的。”
江泊书:“……”
好像没错。
待蔡支队发完怒歇气儿时,林逢之便阐述起了目前的情况,语气不紧不慢:“二十几天你交到刑侦支的那个直播回放还记着吗?”
蔡支队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那个视频片段有残缺的?”
鉴于蔡支队的上道,林逢之省了不少力气:“当初偷的懒是要还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而后传来了蔡支队给别人发语音的声音,“对不起小芸公安厅那边临时有事,十二点再去好不好,我错了T-T”
正在偷听的江泊书忍不住碰了碰林逢之:“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蔡启天没情商。”林逢之挂了电话,“女生化妆最少都要一两个小时,更别提其它的出门准备。他约女朋友九点出去,那对方要几点起来?”
虽然很有道理,但江泊书还是想说一句:是你想压榨蔡支队吧。
不过甫一再想,江泊书又问道,“你这么说的话,椿荷也这样吗?”
林逢之顿了顿,随后道:“椿荷没有零花钱买化妆品。”
“诶?”江泊书诧异道,“你家里这么严吗?”
林逢之唇边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第一她的零花钱都进了嘴里,第二她不会化妆。”
江泊书:“那你这不是纯误导我??”
林逢之使用了选择性耳聋**。
这一通与蔡支队的对话后不过五分钟,随后两声叩门响,一个打扮穿着极其讲究的蔡支队便走进屋内。
江泊书看了两眼蔡支队,出于好奇问了句:“诶?蔡支队,你约会连眼镜都换的吗?”
“这我女朋友送的无镜装饰眼镜,我戴隐形了。她说这个好看点。”蔡支队还算是个有原则的人,深知祸不得及他人这件事,是以现在还能好心情地跟江泊书解释。
他按开电脑,头也不回地道:“这视频我和老罗先研究看看,能出结果一定跟你们说,现在你们就去忙别的去吧。”
江泊书悄悄瞥向林逢之,给了后者一个眼神:蔡支队好像真被你整得对世界失去希望了。
“你从哪看出来的?”
出了技侦支后,林逢之问了江泊书一句。
对于蔡支队的感受,江泊书深表同感:“虽然我暂且还没有女朋友,但如果我约会的那天突然被喊来干活,我会很恨这个世界的。”
“找到了再说。”林逢之给他拉来张椅子后便也在桌前坐下,登入内网后,他调出了一页户口资料,“叶行序的户口,你看看。”
如江泊书先前所怀疑的相同,叶行序的户口没有丝毫问题,父母都是普通公民,前些年因为新冠去世了。
林逢之看着江泊书:“泊书,你说叶行序承认了自己与孙涛鹏的血缘关系,那么他也应该是黑户的。虽说这种事做个鉴定就能解决,但行动等不了。”
不知为何,林逢之这一番话单听文字的话,颇有几分要个说法解释的意思,江泊书却没听出几分他常用的冷意来。
他没立即回话,看着那一页户口。
少选后,江泊书道:“送养。”
他指了指叶行序户口上父母住址一栏:“叶行序的父母都是在农村,或许与他的亲生父母有点联系。他的养父母或许是因为身体有问题导致无法生育,而恰好亲生父母遇到了一些不得不送走他的事情,两方便完成了交接。”
“而内网户口上没注明叶行序的被收养身份……”江泊书一顿,旋即道,“大概是因为他的养父母学历浅薄,又真的是把叶行序当亲儿子养,出于私心,便隐瞒了这一条。”
江泊书说着,倏地又想到另一条:“但后来又重新和家族恢复了联系……”
“或许是他的亲生父母想起了他这个当初被送走的儿子,而他作为一个刑警为何要答应,又是另一番原因了。”林逢之接了话头,“我信你。”
他伸手关了电脑,随后抬眼看向江泊书:“泊书,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行动地点被锁定下来了,你是会主动申请的,对吗。”
这一说确实没错,不过江泊书还是愣了愣:“之前不说好了吗,带椿荷回家。”
林逢之微一颌首:“看来我猜的不错。只是在行动真正开始前,我想和你说些话。”
“你自身的安全高于一切。”林逢之道,“你本该和椿荷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当到生死关头时,你不用刻意去护住椿荷让警号封存。你的牺牲换回来的椿荷,比椿荷离世了,更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