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星野 第18章 第十八章

八月初二，万事大吉。

太子大婚。

满城热闹非凡，人们甚至除了上元佳节，再也没见过平常的日子会满条街张灯结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整个都城仿佛都浸染在一片灼目的红浪之中。从京郊别院到东宫，十里长街净水泼洒，红毯铺地，两侧悬挂着数不清的喜庆灯笼和锦绣帷幔。百姓们早早挤满了街道两侧，翘首以盼，争相目睹这场盛世婚典。

人头中不免三三两两的人再议论着。

“第一次见娶太子妃的场景，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宫里的正妻。”

“这可是太子妃，你以为宫里的谁娶妻都这样嘛？我听说还没成亲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天天往太子妃的别院跑，可见太子着实怜爱。”

“这太子妃也算是脱离苦海了，虽出身名门，但从未体验过官家大小姐的待遇，我听说前段时间还去了医馆给人看病，这回嫁了太子，终于可以享福了。”

……

街边的讨论不绝于耳。

在此处，锣鼓喧天，喜乐悠扬，仪仗队伍迤逦而行，看不到尽头。皇家迎亲的规格被萧景煜刻意拔高到了极致，鸾驾凤辇，金瓜钺斧，执事宫娥和内侍皆着簇新吉服，手持百子千孙扇、如意、宝瓶等物，庄严华美，气派非凡。

顾明礼率禁军开路，所有的禁军身着暗红色服饰，腰间配有长刀，骑着骏马，像是战场上一样严肃，坚定的迎接太子妃。

沈栖朝一大早就被天璇和瑶光她们叫醒，萧景煜派了宫里的人过来，是之前皇后加冕时用过的老人，为沈栖朝操持着流程，戴凤冠、穿凤服、点红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栖朝对此还没有什么实感，直到沈栖槿走过来。

“朝朝今天这么美，居然比哥哥先成亲。”沈栖槿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满脸的不舍与心疼全被沈栖朝看在眼里。

“哥，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们只有彼此了，我嫁给太子可以护着我们两个，路是我自己选的，什么结果我都认。”沈栖朝看着沈栖槿的眼睛，异常坚定。

“我是心疼你，别人出嫁父母都在身边…”

“母亲一直陪着我，父亲…自始至终我也没奢求过他什么，但最重要的哥哥如今在我身边，是我最开心的。”

天璇这是进来告知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别院门口，因为没有长辈，所以省去了很多环节。

吉时已到，萧景煜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着腾飞的四爪金龙，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他并未如寻常官家人那般只在东宫等候，而是亲自骑马，率领着浩荡的迎亲队伍，来到了京郊别院门前。

这一路上，太子亲自迎接已经引燃了全城的热议。亲自迎娶，这是给予了未来正妻极大的尊重与颜面。

当盛装的沈栖朝被兄长背着，一步步踏出别院的门槛时，凤冠霞帔，珠翠环绕，却依旧不掩其清华容色。

喜帕微微晃动，隐约可见其下精致下颌。萧景煜翻身下马，亲自上前，从英沈栖槿手中，稳稳地接过了他的新娘。

“我来娶你了。”萧景煜的嗓音传入沈栖朝的耳朵，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萧景煜将沈栖朝小心地送入那架奢华无比的鸾驾之中。那一刻，锣鼓声、欢呼声、赞叹声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沉浸在太子大婚的盛大与喜悦之中，为这对璧人送上祝福。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那真正的“十里红妆”。

檀木箱笼流水般抬出，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绸缎皮裘……琳琅满目，几乎晃花了人眼。

紧随其后的，是太子萧景煜亲自为太子妃添置的聘礼与妆奁，规模更是远超规制。一抬抬、一杠杠，系着红绸，贴着双喜，绵延不绝，仿佛要将整个京城的繁华都捧到沈栖朝面前。金银玉器、田产地契……数不尽的金银细软，其价值连城，已非“丰厚”二字可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昭告天下的珍视与荣宠。

“真是……倾国聘礼，十里红妆啊！”人群中不断发出惊叹和羡慕的议论，“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真是爱重至极！”

路边的女子无不羡慕着銮驾之中的沈栖朝，在人群中也有两个别样的人。

沈昭云。

瑶光率先看到她，在銮驾外面用着只有她和天玑可以听到的话，“我看到了沈昭云，护好小姐。”

“我也看到了，这种日子她敢冲撞太子妃的銮驾，她别想活了。”天玑不屑的瞟了一眼沈昭云的方位。

确实，沈昭云没想干什么，她清楚这是什么盛况，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找麻烦整个英国公府都别想活了，她就是想看看沈栖朝凭什么能坐上那个位置，但是看到太子的聘礼，说不羡慕是假的，她如今的身份虽说在英国公府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头顶上庶女的名头只要沈栖朝在一天她就永远别想去除。

而且近日卫氏给她安排的相看，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巴结太子殿下，转而选择和她接触，但是但凡知道的，都知道她和沈栖朝关系不好，根本和太子那边说不上话，而这些人也不会在继续与她接触，沈昭云本身倒也没有多少想嫁人，只是想和沈栖朝争个高低，到现在看来，谁也无法和沈栖朝的身份争辩一二。

然而，在这满城欢腾、人人艳羡的喧嚣之外，在一处并不起眼的茶楼雅间窗边，廖修纪独自凭栏而立。

他也穿着一身新衣，像是为了某个重要的场合精心准备过，只是此刻，那衣袍的颜色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他静静地看着那支望不到头的喜庆队伍。

廖修纪的目光追随着那架鸾驾，看着它缓缓移动，汇入那片红色的海洋，最终消失在巍峨皇城的方向。

廖修纪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然而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愁容与落寞。他握着窗棂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受伤醒来的那一刻，得知是沈栖朝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他人目光相救，以为是上天垂怜，让这份感情有了回应，虽然已经知道她早已许配了当今太子殿下，但是只要没成亲一切皆有可能。

他一直在自己骗自己，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可能呢。

上次的遇见，廖修纪一直在问自己，如果当初妹妹和沈栖朝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会不会结局不一样，母亲如果不阻止会不会不一样。这场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喜欢，在此刻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所有的年少慕艾，所有小心翼翼的守护和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都在今日这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中，被彻底埋葬。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已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鸿沟，更是一整个无法逾越的礼法与宫规铸就的世界。

至此，他明白，从今日起，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彻底成为了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喧天的锣鼓声传入雅间，震得他心口发闷。他最后望了一眼那队伍消失的方向，缓缓转过身，背影显得格外孤寂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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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今夜灯火彻夜不熄，处处张灯结彩，红烛高烧，却又因夜深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白日的静谧与暧昧。

“娘娘，殿下嘱咐奴婢送些吃食过来，说是不想让娘娘委屈自己。”这两名叫青芯和青桠的女使是萧景煜东宫里为数不多的两名女使，是萧景煜调拨过来照顾沈栖朝外院事宜的。东宫太大，紧靠天璇天玑近身忙不过来的。

“放下吧，今日折腾很晚了，你们下去休息吧，我这没什么事需要照顾的了。”沈栖朝缓缓开口。

“是。”两人放下吃食之后便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沈栖朝一人，刹时的安静让沈栖朝有些不适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寝殿。

喧闹的喜宴终于散去，所有的恭贺与喧嚣被隔绝在寝殿之外。

沈栖朝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龙凤喜床边缘，凤冠的重量压得她颈项酸涩，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包裹着她因紧张而微微僵硬的身体。

不多时，那双绣着金丝龙纹的玄色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下一刻，一柄缠着红绸的玉如意轻轻探入喜帕之下，微凉的玉质触碰到她的下颌。动作顿了顿，似乎持如意的人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慎重，然后，才缓缓向上挑起。

视野骤然开阔。

明亮的烛光让她微微眯了一下眼，随即，便撞入了一双深邃如夜海的眸子里。

“太子妃今晚真美。”萧景煜吃了一些酒，身上还有这淡淡的酒气，声音不自觉的低沉些。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呀…”

萧景煜没有回答沈栖朝的话，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的热度，让沈栖朝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去。

他取下沈栖朝华贵的凤冠，萧景煜还抬手摸了摸沈栖朝额头上因为凤冠太重而压出来的印子，“疼不疼？”

“还好…没什么感觉，不过还好这凤冠只带一次，要不然我这脖子多少有些受不住…”

“还有一次呢。”

“什么？”沈栖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萧景煜的意思。

“加冕皇后时。”萧景煜满目含情的看着沈栖朝。

沈栖朝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萧景煜…”沈栖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声音细若蚊蚋。

“唤我子书。”

“或者夫君，当然我比较喜欢听这个。”

“……”

“子书是你的小字吗？”

“是。”

“朝朝，我们该喝合衾酒了。”萧景煜起身宫人早已备好的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手臂交缠，呼吸相近，清冽的酒液入喉，带着一丝辛辣，却又很快化为灼热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酒杯被随意地搁在一旁。他拿过金剪刀，小心地剪下她一缕发丝，又剪下自己的一缕，将两缕发丝仔细地缠绕在一起，放入早已备好的锦囊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低声念道，将那锦囊放入她手中，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温度灼人。

“萧景煜，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会的。”

大红帐幔被无声地放下，掩去一室春光。只能隐约听到烛火的噼啪声，和帐内传出的、压抑而暧昧的喘息与低吟。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