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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鬓丝 第20章 不止

作者:凉欢J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0-04-11 06:14:31 来源:文学城

圣诞第二天,裴涵回校,走前特意跑来和封轻、杜晴薇告别。

他挠着他那头标志性的小卷毛,一脸“我表弟是混蛋,但我得擦屁股”的悲壮,期期艾艾地对封轻说:“那个……呆子,对不住啊,我表弟他人……其实不坏,真的!就是那性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还死犟!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别往心里去啊。”

封轻泼了人家一头果汁,气早已撒完,委实也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她对着裴涵这张写满“我是和事佬”的脸,点点头,表示这事在她这儿已经翻篇,可以埋进历史垃圾堆了。

厉骋却忘不了,头上曾被黄澄澄、黏糊糊的果汁光顾,混合着某些深埋心底、未曾言说的陈年旧账,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寻了封轻各种找茬。

起初是电话捉弄。

一九九五年的学生没有手机,江淮大学的宿舍楼也没奢侈到每个房间配座机,找女生的电话一律打到宿舍楼下传达室。

值班阿姨身负“人肉广播站”的重任,传呼一律靠吼:“六楼——封轻——电话!”声音嘹亮而富节奏,穿透力极强,仿佛唱山歌。唱一次,整个楼道都知道了。

封轻听到山歌召唤,噔噔噔跑下楼,气喘吁吁拿起话筒,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我是厉骋。”接着——咣地挂断,只剩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握着话筒原地石化。隔天又来,依旧是“我是厉骋”——然后咣。

被如此戏耍两三回,她转身走回宿舍,一路暴走,鞋跟都踩响节奏。

这还不够。厉骋又抽风去和她抢位。

临近期末,图书馆一座难求,封轻早起,抢到一个靠窗、光线好、相对安静的风水宝座,书看到一半去洗手间,回来时座位已被鸠占鹊巢。

厉骋在她的位子上坐得四平八稳,面对她的质问,抬眼就说:“你的位子?我一直坐这儿。”

封轻气得肝疼,但没法跟个无赖抢夺。她只能搬救兵——找管理员评理。

管理员大叔闻讯赶来,厉骋忽然朝那大叔一笑,语气“诚恳”:“老师您好,她是我女朋友,正跟我闹别扭呢。我们这就‘协商解决’,马上就商量好了,保证不影响大家!” 说完,还“无奈”地看了封轻一眼。

封轻脸都绿了,无奈嘴巴比脑子慢,还没组织好语言反击这惊天谎言,就见管理员大叔露出一副“哦,懂了懂了,你们年轻人真会玩”的神情“,呵呵笑道:“行行行,那你们商量,好好商量。”

大叔认为小情侣闹矛盾,不宜搀和,急急忙忙、脚底抹油,甩手走了。

厉骋转向一脸憋屈的封轻,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那咱们商量商量?”

商量啥?她才没时间、没精力和个信口雌黄的人“商量”!

她把书本塞进书包,连冷眼都懒得赏一个给他,绷着脸走了。

厉骋成功抢到了位子,也没觉得有多好过。

鲁迅说:“沉默是最大的蔑视。” 封轻用行动完美诠释了这一点。她蔑视他!她凭什么蔑视他?!他最恨的就是她看他如同看空气的眼神!连骂他都仿佛不屑!

他胸腔里那口恶气非但没消,反而像发酵的面团,飞速膨胀,胀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胀得他胸腔都要炸裂!

她让他这么难受,他怎么能放她逍遥?电话骚扰?继续!座位强夺?安排!

如此几番拉锯战,惹不起躲得起,封轻索性不再接电话,也不去图书馆,改在宿舍上自习,但厉骋找茬的毅力堪比愚公移山。

一日,封轻去食堂打饭,途经篮球场边缘。突然,一只橘红色的篮球,带着破空之声,擦着她的脸颊,“嗖”地一下飞了过去!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心脏差点停跳!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就见厉骋慢悠悠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只“肇事”篮球。他抱着球,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眼神倔强又冷峻,死死盯着她。那表情,那姿态,就差在脑门上写:“老子就是故意的!不服来战?!”

她定定看了他几秒,意识到这是个一条道狂奔到黑的主。她的回避不会让他消停,只是让他的气焰更嚣张,但她一刻也不想再继续这种没完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径直走到厉骋面前。她仰起脸,看着他那张写满“老子不爽”的脸,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调,慢吞吞地说:“厉骋,我就站这儿,等着。你去,拿瓶果汁,泼回来给我。泼完了,咱们两清。然后,” 她加重语气,一字一顿,“你,别、再、烦、我、了!行、吗?”

“不行!” 厉骋被她那个斩钉截铁的“烦”字,刺得胸腔又要炸裂,“咱们两清不了!”

怎么还两清不了?

难道她泼他的果汁是鹤顶红,险些毒死了他?

或者,她上辈子是个替天行道的女侠,不小心手刃了姓厉名骋的魔头,所以这辈子被魔头追着讨血债?!

封轻忍无可忍,她盯着厉骋的眼睛,几乎是咬着牙问:“厉骋!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啊,他到底想怎么样?厉骋也问他自己。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叠叠、被刻意遗忘的涟漪。那些深埋在记忆淤泥下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想起了那个燥热得仿佛要融化的夏天午后。中考刚刚结束,空气中还弥漫着油墨和解放的味道,也弥漫着他心中无法宣泄的、如同毒藤般缠绕的恨意。

他骑着那辆破旧的二手摩托车,引擎轰鸣,远远地、死死地咬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九十年代,那玩意儿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锃亮的车身在阳光下刺得他眼睛生疼。车里坐着赵信——那个毁了他母亲一生、最终间接害死了她的男人!凭什么?凭什么母亲为了他抛夫弃子,最终抑郁而终,而这个男人却可以开着豪车,逍遥快活?!

愤怒像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兜里揣着一把磨得锋利的水果刀,脑子里翻腾着各种疯狂的念头:不能捅死他,至少要刮花他那张得意的脸!不,要刮坏他的车!扎烂他四个轮胎!让他也尝尝狼狈不堪、寸步难行的滋味!

桑塔纳在一个岔路口拐弯,消失在视线里。厉骋心急如焚,猛地一拧油门,摩托车像脱缰的野马般蹿了出去!速度太快,转弯不及,“哐当”一声巨响,连人带车狠狠撞上了路边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巨大的惯性将他整个人抛飞出去,天旋地转中,他重重摔进了路旁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里!

污泥、污水瞬间将他淹没。刺鼻的腐臭味呛得他直咳嗽。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脱臼了。沉重的摩托车压住了他的右腿,头盔也不知滚到了哪个犄角旮旯。脸上、头发上糊满了黑乎乎、黏唧唧的污泥,狼狈得如同一条落水狗。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困境,却被剧痛和摩托车压得动弹不得,内心充满了绝望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时,一个声音,像一缕清风吹散了恶臭,轻轻地落在他耳边:

“喂,你需要帮忙吗?”

他艰难地、吃力地仰起沾满污泥的脸。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视线有些模糊。逆光中,他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站在堤坝上。她穿着和干稻草一样颜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同色的草帽,像童话里突然被风吹来的稻草人。草帽下是一张白白嫩嫩的脸,和一双安静澄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刺目的阳光下,像两汪未被污染的山泉,静静地映着狼狈不堪的他。那一刻,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周遭令人作呕的臭气、钻心的疼痛、滔天的恨意,似乎都被这双眼睛奇异地安抚了。

他看着她,呆住了。世界在她出现的瞬间,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那是他灰暗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关切。

他吃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地挤出一个字:“要。”

“你在这等着,别乱动,我去叫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却依旧清脆。说完,她转身飞快地跑了,像稻草人突然被风刮走,草帽的飘带在身后跳跃。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伴随着污泥的冰冷和伤处的抽痛。就在他怀疑那个稻草人是不是他的幻觉时,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蓝色的、沾满泥土的运货卡车停在了路边。

稻草人重新出现,轻盈地跳下车。她带来几个穿着工装、面相朴实的男人,说是附近食品厂的职工。

“王叔,李哥,快!人在这儿!小心点,他胳膊好像伤了!” 她指挥着,声音清脆有力。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臭水沟里拖出来,又把那辆沉重的摩托车抬上了卡车后斗。整个过程,女孩一直在旁边帮忙,小小的身影忙前忙后,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谢谢王叔!谢谢李哥!” 她笑吟吟地谢过那几个工人,“厂里活忙,你们快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和王叔就行!”

工人们憨厚地笑笑,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女孩利落地爬上卡车副驾驶,对司机说:“王叔,我也搭车去镇医院。我爸让我顺路给我妈带个话,说家里来客人了,让多准备点菜。对了王叔,” 她侧过身,带了点好奇,“我爸那客人您认识吗?开桑塔纳那个?”

“哦,赵老板啊!” 司机王叔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着回答,“市里来的大老板,见过几次。开那车真气派!看来封厂长又有大生意上门喽!”

“赵老板”!“桑塔纳”!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厉骋的心上!他身体猛地绷紧,脱臼的左臂因为肌肉瞬间收缩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

女孩闻声转过头,关切地看着他:“王叔说你的胳膊脱臼了,是不是很痛?别担心,我们镇医院的徐路加医生,治这个最厉害,我带你去找他。”

大概是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臭味,她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松开,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明亮的笑容:“那个臭水沟可真够呛!我们镇医院有口老水井,里面的水可清亮了!一会儿到了,让徐医生先帮你看看胳膊,然后你和你的摩托车都好好洗个澡!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乐观,试图驱散他的狼狈和疼痛。

厉骋第一次感到如此窘迫难堪,尤其是面对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臭不可闻,像个移动的垃圾堆。他局促地点点头,想找点话题打破这尴尬:“你……你还是学生吧?看着年纪不大。”

“嗯!刚参加完中考,我马上就是高中生了!” 她语气轻快,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中考!原来她和他一样,刚刚结束了人生的第一个重要关卡!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和更急切的好奇涌上心头,他忍不住追问:“那……你高中打算去哪里读?”

“应该是潜中吧。” 她回答,但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淹没在卡车的轰鸣里。厉骋没听清,还想再问,车子已经“嘎吱”一声,停在了清河镇医院大门前。

下车后,女孩熟门熟路地把他引荐给一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医生:“徐叔叔,这位同学摔伤了胳膊,麻烦您给看看!” 又转头对厉骋说:“徐医生是我们这儿接骨的一把好手,你放心!”

接着,她和徐医生小声嘀咕了几句,就笑着和他挥了挥手:“我还有事,先走啦!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像只轻盈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走了。

徐医生是个热心肠,给他接好胳膊,又领他去井边,还给他打了好几桶井水,笑道:“你好好冲一冲,那丫头特别交代打给你的,说你胳膊刚接好,不能用力。搞得比我这个医生还专业呢。”

徐医生是个热心肠,手法娴熟地帮他接好了脱臼的胳膊,处理好伤处,又亲自领着他去了医院后院那口辘轳老井旁。

“来,小伙子,打几桶水好好冲冲!” 徐医生一边摇着辘轳打水,一边笑着说,语气带着点打趣,“那丫头,刚才还特意叮嘱我,说你胳膊刚接好不能使劲儿,让我帮你打水。啧,小小年纪,心还挺细,比我这当医生的想得还周到呢!”

清凉的井水“哗啦”一声倾泻而下,冲走了脸上、头发上黏腻恶臭的污泥,带来一阵刺痛的舒爽。厉骋抱着水桶,低头冲洗着。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徐医生的话,眼前却浮现出那个稻草人般的身影,还有她天真明亮的笑容。

那个夏天午后闷热得令人窒息,臭水沟的腐臭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此刻,冰凉的井水流过皮肤,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清凉和……甜丝丝的感觉。那个女孩,像一阵清风,猝不及防地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莫名的珍视,从徐医生口中问到了她的名字:封轻,封轻。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轻轻咀嚼,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轻柔得像一阵风拂过脸颊,留下暖暖的温柔。

中考分数线下来那天,厉骋盯着志愿表,几乎没有犹豫,在“第一志愿”栏里,郑重地写下了:**潜城中学**。

裴涵拿着志愿表跑来找他,一脸不解:“阿骋!搞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报叶泽的吗?你这分数明明够上叶泽了!怎么填潜中?潜中哪点比叶泽好?”

“叶泽……不一定就比潜中好。”厉骋目光飘向窗外,语气有些生硬地辩解,“你看我姐,初中时成绩多拔尖?去了叶泽读了三年,结果呢?”

厉骋的姐姐,也是裴涵的表姐,高考失利后,留下一张写着“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的纸条,就离家出走,南下闯荡去了,至今杳无音信,成了家里的一个禁忌话题。

裴涵张了张嘴,看着表弟紧绷的侧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那位表姐,和他早逝的小姨一样,都是家里不能轻易触碰的伤口,提起来只会让表弟难受。

其实厉骋清楚,姐姐出走和她在叶泽读高中毫无关系,但他不想告诉表哥他放弃叶泽选择潜中的真正理由,那是他想一个人珍藏的秘密。

其实厉骋心里比谁都清楚。姐姐的出走,跟她在叶泽读高中没有半毛钱关系。那只是她激烈反抗父亲和新家庭的一种极端方式。但他不想告诉裴涵他放弃叶泽选择潜中的真正理由。

那个在臭水沟边向他伸出援手、有着清风般笑容的女孩,那个叫封轻的秘密,是他想一个人悄悄藏起来的珍宝。他期待着在潜中的校园里,与她重逢。他甚至无数次在脑海里排练过重逢的场景,该说什么话,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高中开学,厉骋把潜中高一年级十几个班,挨个搜寻了一遍。没有,没有,没有封轻这个人。

失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带来一阵阵茫然的窒息感。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和草率带来的后果。他无比后悔,那天在清河镇医院,为什么接好胳膊、冲完井水后,就急吼吼地骑着刚洗净的破摩托车去追那辆早已消失无踪的桑塔纳?为什么没有去寻她好好道个别,问清楚她到底读哪所高中?!

他以为的重逢,他珍藏在心底的秘密期待,就这么落空了。她去哪了?落榜了吗?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暗暗下定决心,寒假一定要再跑一趟清河镇,找到她,当面道谢,也解开这个谜团。

寒假,他回到大姨家。在裴涵房间里,他看到了表哥在叶泽中学高一年级第一次全班郊游的合影。照片上,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瞬间定格在第一排中间——那个双手抱膝,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毫无阴霾的女孩!不是封轻是谁?!

她居然在叶泽,她还和表哥是同桌。他旁敲侧击,从表哥的口中听到了她许多趣事。可听着裴涵笑眯眯地说封轻这样,封轻那样,他心里酸涩交加。

她居然在叶泽!她竟然还和裴涵是同桌!

厉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还带着被欺骗的怒火。旁敲侧击下,他从裴涵口中听到了更多关于“封轻”的事情——“呆子”总喜欢发呆,反应慢半拍,但成绩不错,“呆子”作文写得挺好,英语尤其棒,“呆子”有时候迷糊得可爱,走路还会摔跤……裴涵说起她时,那笑眯眯的语气,让厉骋心底的酸涩瞬间发酵成了陈年老醋!

不,她不是表哥口中的“呆子”!她是个骗子!她骗了他,她明明亲口告诉他要去潜中!结果却跑去了叶泽!她怎么能这样?说话这么不负责任?!一股被辜负、被愚弄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厉骋带着满腔的质问和委屈,怒气冲冲地杀去了叶泽。他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了她,稻草人变成了认真学习的玉雕。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好得让他失去了喊她质问的勇气。他默默地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走了。

然而,就像中了某种蛊毒,一到周末,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鬼使神差地往叶泽跑。躲在树后,藏在墙角,只为远远地看她一眼。看她抱着书本穿过林荫道,看她提着暖水瓶去打水,看她和朋友说笑时露出的侧脸……后来,被裴涵撞见几次,他就借口说来看露天电影。

有一次,他鼓足勇气,算准了她去打水的路线,迎面朝她走去。他心跳如擂鼓,期待着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能停下脚步,认出他,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点疑惑也好。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她与他擦肩而过,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如同扫过路边一棵无关紧要的树,未曾停留一秒。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她把他彻底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少年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当初,在那个臭气熏天的午后,在她清澈的眼中,他大概只是一条偶然被发现的落水狗吧?顺手捡起来交给别人处理,任务完成,便抛诸脑后。只有他这个傻子,把那瞬间的温暖当成了珍宝,对她念念不忘!

他再也不要想起她了!她就是个骗子!他也会把她抛到脑后的!

三年时光匆匆流逝。厉骋以为他成功了,成功地将那个叫封轻的女孩从脑海里清除!直到那个暑假,在潜城医院,他拿着刚买的红药水,猝不及防地,她又一次撞进了他的怀里!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那剧烈到失控的心跳,那瓶坠地碎裂的药水,仿佛就是他认识她之后的所有感情——赤红眩目、覆水难收!

然后,命运似乎又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们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他想,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兜兜转转,他们终究还是被绑在了一起。可是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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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怎么样?

厉骋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愤怒而染上红晕、生动无比的脸庞。此刻,她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正燃烧着两簇明亮的火焰,火焰的中心,清晰地倒映着两个小小的、狼狈的、却无比真实的他。

胸腔里那团膨胀欲裂的恶气,就在这炽热的注视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软软、难以言喻的情绪,像被温水浸泡过。原来,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她这样看着他啊!哪怕这目光里盛满了怒火,也好过那视若无睹的冰冷!

他胸膛起伏,心跳急促,但这些话,还有那些往事,他是说不出口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急促得快要蹦出嗓子眼。那些尘封的往事,那些积压的委屈和不甘,那些隐秘的期待和酸涩,像潮水般涌到嘴边,却又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这些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太羞耻,太幼稚,太不像他厉骋了!

他猛地撇开头,躲开她燃烧的目光,声音硬邦邦的,像在跟空气说话:“你……你回图书馆上自习吧。我不和你抢位了。”

“?” 封轻愣住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刚才……刚才那个篮球,”厉骋继续对着空气解释,语气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不是故意砸你的。看见你走过,手……手滑了。”

“??” 这是怎么了?魔头……突然从良了么?画风转得太快,封轻彻底懵圈。

“你怎么不说话?” 厉骋等了半天没回应,终于忍不住转回头,别扭地问了一句。那眼神,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强撑着桀骜的外壳。

“说什么?”封轻口气微讽,“说谢谢你不和我抢位?还是说没关系,你下次小心点,别手滑?”

“说什么?” 封轻回过神来,语气忍不住带上一丝微讽,“说谢谢你高抬贵手,不和我抢位了?还是说没关系,下次打球小心点,别再‘手滑’了?”

她刻意加重了“手滑”两个字。谢谢?免了!他不去抢她的座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至于“手滑”?她可不想再有下次惊魂体验!

“说什么都行。” 厉骋却像是得了什么赦令,紧绷的嘴角竟然微微向上弯了一下,眼底那层终年不化的寒冰,仿佛瞬间消融了一角,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你明天考最后一门对吧?” 他忽然问,语气竟然称得上……温和?“好好复习,祝你考试顺利。”

封轻想怼回去:“把你那些幼稚的恶作剧都停了,我就谢天谢地、顺利了!”

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杜晴薇的“小黄鹂”嗓门在食堂门口炸响:“封轻!磨蹭什么呢!菜都打好了!再不来凉了喂!”

封轻看了厉骋一眼。眼前的少年,褪去了之前的戾气和冰冷,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别扭的温和?算了,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绕过他,朝着杜晴薇声音的方向走去。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残雪,轻轻拍打着厉骋的衣角和裤腿。

他至今还记得,井水泼下来时那刺骨的清凉。他抱着粗糙的木桶,低头冲洗着满身污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还有那句充满活力的“保证洗得干干净净”。那个闷热难耐的夏天,他的身体被臭水沟熏得发僵,心里却因为那阵清风般的出现,奇异地松快下来,甚至泛起一丝甜。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封轻消失在食堂门口的身影。那句“咱们两清”太扎心——她是真的,那么迫切地想和他撇清关系吗?她是真的,一点……一点都没记得他吗?

他咬咬牙,低头用力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仿佛要拍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他抱着那只橘红色的篮球,转身走向空旷的篮球架下,背影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和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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