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影摇红,一场关于台湾命运的争论再次上演。李鸿章手持前线战报,声音低沉而充满忧虑:「太后,皇上,台湾战事旷日持久,虽有刘铭传、杨泗洪等将士用命,然法军舰队仍控扼海面,倭寇又复蠢蠢欲动。台湾孤悬海外,补给线漫长,长期对峙,恐将拖垮东南财力。且闻法夷已与英、美等国暗中接触,若因台湾一事致使多方树敌,于我大局更为不利。臣以为,当寻求外交途径,尽早了结战事,保全元气为上。」
「李中堂此言差矣!」左宗棠未等李鸿章话音完全落下,便已慨然出列,他身形挺拔,声若洪钟,在殿宇中回荡:「台湾绝非可有可无之荒岛!其地物产丰饶,米糖茶樟,足以养民强兵;其位扼守东南,乃七省之藩篱,海疆之锁钥!当年郑成功以此为基业,抗清复明,可见其战略地位之重。今日若因惧战而弃守,或任由外敌觊觎,无异于自毁长城!法夷贪婪,倭寇凶残,其欲壑岂是区区银两所能填满?今日割台,明日则要闽粤,后患无穷!当趁此时将士用命、民心可用,增兵固守,以震天威,示天下以朝廷保土卫国之决心!」
帘后的光绪帝听着两位重臣的激烈辩论,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与决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虽带着一丝青涩,却异常清晰:「皇爸爸,亲爸爸,台湾将士百姓正在血战,朕每闻前线奏报,皆感同身受。左宗棠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见。台湾,绝不可轻言放弃。」
慈禧太后微微抬眼,目光在光绪和两位大臣之间扫过,片刻沉默后,缓声道:「皇帝说的是。台湾将士用命,朝廷岂能寒了前线将士与天下百姓之心?传旨,嘉奖刘铭传部,赐银十万两犒军。谕令闽、浙、粤三省,务必确保通往台湾之补给线畅通,不得有误。」她略一停顿,语气转为严厉,「至于和谈之事,暂且不必再议。告诉李鸿章,让他专心处理好与各国交涉,勿使连手干预即可。」
这道旨意,如同给风雨飘摇中的台湾前线,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法军败退的第七日,沪尾海岸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林文雄站在修复后的炮台上,破浪刀在晨曦中闪着寒光。他抚过刀柄上新添的刻痕------那是为纪念在上一战中牺牲的二十七位弟兄。
「文雄哥!」阿土气喘吁吁地跑上炮台,「刘铭传大人派来的特使在营中等你,还带着一队亲兵,个个神情严肃。」
林文雄快步走下炮台,却在营账前怔住------特使身后站着的,竟是本应在福州养伤的陈秀英。她身着素白襦裙,外罩墨色斗篷,脸色苍白却眼神坚毅。
「林将军。」陈秀英微微欠身,「孤拔没有死。他不仅在基隆重整旗鼓,还与倭寇取得了联系。」
营账内,杨泗洪正与特使对坐饮茶。见林文雄进来,他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文雄,坐下说。这位是刘铭传大人的心腹,张参将。」
特使展开密报,语气沉重:「孤拔在基隆港集结了残余舰队,而且倭寇的三艘军舰已经出现在澎湖海域,为首的是铁甲舰'扶桑号'。」
「啥米?」林文雄猛地站起,「倭寇也想趁火打劫?」
「不止如此。」陈秀英从袖中取出一份染血的信函,「法国公使与倭寇特使在厦门秘密会面,已经达成协议,要瓜分台湾。」
杨泗洪沉默不语,手指在茶盏边缘轻敲。突然,他抬头看向林文雄:「你怎么看?」
林文雄握紧破浪刀:「将军,俺只知道,谁敢来犯家园,俺就用这把刀砍下谁的脑袋!」
「莽撞!」杨泗洪厉声喝道,随即放缓语气,「战争,不是光靠血性就能打赢的。」
就在这时,亲兵匆忙来报:「将军,海岸发现可疑船只!」
众人赶到海岸,只见一艘破旧的渔船正在艰难靠岸。船上下来的,竟是失踪多日的老渔夫陈伯和他的孙女阿珠。陈伯左臂缠着染血的布条,阿珠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将军!」陈伯跪倒在地,「俺在澎湖海域打渔时,看见倭寇的铁甲船在测量水道!还有法国人的旗子!」
阿珠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布包,里面是几张精心绘制的海图。林文雄接过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海图上详细标注了台湾各港口的水文资料,甚至还有几处连当地渔民都不清楚的秘密航道。
「是内奸。」陈秀英轻声道,「没有内应,外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绘制出如此精确的海图。」
当夜,军营中灯火通明。杨泗洪召集所有将领商讨对策,却发生激烈争执。以副将李勇为首的主战派主张主动出击;而以参军张明远为首的谨慎派则认为应该固守待援。
争吵声中,林文雄注意到营账角落里,一个文书官正在飞快记录着什么,眼神闪烁不定。这个文书官姓王,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却显得异常专注。
深夜,林文雄独自巡营时,发现王姓文书官鬼鬼祟祟地往海边走去。他悄悄跟上,只见文书官在礁石间穿梭,最后在一个隐蔽的礁石缝中埋入一个竹筒。
林文雄待他走远,迅速挖出竹筒。借着月光,他看见里面是一封用密语写成的书信。他立即找来杨泗洪和陈秀英,三人在军帐中连夜破译。
「明日丑时,东南礁区,三长两短灯火为号......」陈秀英念到这里,脸色大变,「这是通敌密信!」
杨泗洪当即下令秘密布防。他让林文雄带领一队精兵埋伏在东南礁区,自己则坐镇中军。
次日丑时,月黑风高。果然,一艘小船悄悄靠近东南礁区。当小船即将靠岸时,林文雄一声令下,伏兵四起,当场擒获三名法军细作。令人震惊的是,其中一人竟是孤拔的亲信副官杜克尔。
审讯在秘密营账中进行。杜克尔起初一言不发,直到陈秀英用流利的法语说出几个名字,他才脸色大变。
在连夜审讯后,杜克尔终于开口:「倭寇舰队将在三日后抵达基隆。他们带来了最新式的速射炮......」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是毒药。」陈秀英检查后沉痛地说,「他们口中藏着毒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阿土兴冲冲地跑进来:「文雄哥!俺找到好东西了!」
他手中捧着个铁盒子,里面装满了从法军战舰上收集的档。陈秀英仔细翻阅,突然抽出一张图纸,双手微微颤抖:
「这是倭寇新式速射炮的设计图!射速是我们现有火炮的三倍!」
杨泗洪接过图纸,眼中闪过精光:「文雄,你带一队人,连夜研究这种火炮的弱点。」
林文雄领命而去,却在营门口被陈秀英叫住。
「文雄,」她轻声说,从怀中取出一枚护身符塞到他手中,「我收到叔父的密信,他已经潜入倭寇舰队。明日午时,他会在基隆港外的狮球岭发信号。若是......若是我有什么不测......」
林文雄凝视着她苍白而坚毅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次日午时,林文雄带人潜伏在狮球岭的树林中。果然,一艘倭寇军舰缓缓驶入海湾,舰首站着一个身着异国服饰的身影------正是陈永富。
突然,海面上风云突变。三艘悬挂法国旗帜的战舰出现在倭寇军舰后方,炮口竟然对准了倭舰!
更令人惊讶的是,陈永富突然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清军戎装。他站在舰首,向狮球岭方向打出旗语:
「法倭反目,速请援军。」
林文雄立即派人回报。然而当杨泗洪率领舰队赶到时,海面上只剩下燃烧的残骸和漂浮的尸体。陈永富和他的船,已经不知所终......
当夜,林文雄独自站在海边,望着漆黑的海面。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卷上来一个熟悉的对象------那是陈秀英的珍珠发簪,上面沾满了血迹,簪身已经断裂。
他紧紧握住发簪,想起陈秀英临别时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这片土地需要你。」
远处雷声隆隆,新一轮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敌人。
(第六回完)
这一回,沪尾大捷,台湾人赢了。可赢完后,林文雄跪在阵亡名单前哭到失声。我写到这里把灯关了,在黑暗里哭到天亮。因为我知道,赢了战争,却赢不了二十年后的《马关条约》。谢谢你陪他们赢了这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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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暗潮汹涌,忠魂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