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不惜代价的赶路,灵力耗尽后的极度虚弱,腹中越来越清晰的坠痛,以及灵魂深处那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与剧痛,几乎将她彻底击垮。她踉跄几步,被冷莫言一把拉住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白得骇人。
那股萦绕不散的心悸与恐慌,在落地的这一刻,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化作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不对劲……很不对劲!
之前虽然感应到展昭性命垂危,但至少还有一丝微弱的联系,如同风中残烛,虽摇曳不定,却始终存在。可就在刚才落地的刹那,那丝联系……断了。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仿佛世间从未有过那个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灭顶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猛地抬头,望向汴京城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色,看到那座熟悉的府邸。
“莫言!”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锐起来,带着急迫,“进城!去开封府!快!”
冷莫言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桃花眼此刻一片沉凝,他同样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死寂。他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揽住轩辕天一几乎脱力的腰肢,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飘忽而起,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却依旧快得在夜色中留下道道残影,直扑那座在黑暗中匍匐的城池。
夜风如刀,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轩辕天一靠在冷莫言怀中,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压制住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灵魂深处那片死寂的冰冷,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奢望。
城门早已关闭,但对于冷莫言而言,形同虚设。他揽着轩辕天一,悄无声息地越过高耸的城墙,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青烟,穿梭在寂静的街道上,直扑开封府。
越是靠近,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浓重。开封府门前悬挂的白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令人心碎的吱呀声,像是一曲无声的挽歌。
守门的衙役看到骤然出现的冷莫言和被他半扶半抱着的红衣女子,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悲戚与慌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
轩辕天一的心,瞬间沉到了无底深渊。
她甚至没有等冷莫言完全稳住身形,便猛地挣脱了他的搀扶,脚步虚浮却异常迅速地冲向府内。冷莫言紧随其后,眉头紧锁。
沿途遇到的每一个衙役、仆从,皆是面色悲戚,见到她,无不避让低头,无人敢与她对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笼罩着整个开封府。
她径直冲向展昭居住的院落。院门敞开着,里面透出昏黄而压抑的灯光,如同巨兽哀伤的眼睛。
还未踏入院门,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便扑面而来。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倒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却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几乎让她窒息。用尽全身力气,她迈过了那道门槛。
院子里,或站或跪,聚满了人。包拯、公孙策、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所有与展昭亲近的人都在这里。他们听到脚步声,齐齐回头。
当看到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发丝凌乱的轩辕天一,以及她身后面色沉凝的冷莫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更大的悲痛与不忍浮现在他们脸上。
包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的叹息,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悄然滑落。公孙策老泪纵横,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四大校尉更是哽咽出声,纷纷跪倒在地,以头触地。
白玉堂瘫坐在正房门口的台阶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涕泪纵横、布满绝望与疯狂的脸。他看到轩辕天一,眼中瞬间爆发出复杂至极的情绪——巨大的愧疚、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有一丝看到最后希望的、不切实际的疯狂。
“天一!你终于回来了!快!快救猫儿!他……他刚才……”他语无伦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和悲痛,几次都未能成功。
轩辕天一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院子里任何一个人。她的目光,越过了所有悲戚的面容,直直地、死死地投向那扇虚掩的、仿佛隔绝了阴阳的房门。
房间里,烛火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扇门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沉重得抬不起来,又带着钻心的疼痛。周遭的一切声音、一切景象,仿佛都离她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门,以及门后那令人恐惧到浑身冰凉的真相。
冷莫言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那双妖异的眸子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悲恸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他看着轩辕天一那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终于,她走到了门前。
伸出手,指尖冰凉刺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房门洞开,发出腐朽而沉闷的声响。
房间内的景象,毫无遮掩地、残酷地撞入她的眼帘。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置。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种万物终结的死寂。
展昭静静地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素色的薄被,只露出头部和肩膀。他双眼紧闭,面容异常安详,甚至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解脱般的弧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只是那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的青白,再无半分往日温润如玉的光彩与温度。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的起伏。
没有生命的悸动。
轩辕天一站在门口,身体僵硬得如同被瞬间冻结的石雕。她看着榻上那人,目光从他紧闭的、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滑过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那双失去所有血色、曾经无数次温柔注视着她、对她许下诺言的唇上。
她一步一步,如同提线木偶般,挪到榻边。
缓缓地,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尖冰凉,轻轻碰触他的脸颊。
冰冷。
那温度,顺着她的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她的血液,也冻结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