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赵允弼被押入开封府大牢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朝堂上下炸开了锅。宗室涉案,私藏军械、官银,勾结辽人,无论哪一条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一时间,弹劾荣国公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赵祯的案头,其中不乏要求严惩、以儆效尤的激烈言辞。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开封府,气氛却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般亢奋。
大牢之内,赵允弼虽身着囚服,形容略显狼狈,但神色间却并无太多惧色,反而带着一丝冤屈与愤懑。面对包拯的审讯,他一口咬定自己对库房暗室之事毫不知情。
“包大人!我冤枉!”赵允弼声音带着激动,“那汇丰号虽是我的产业,但日常经营皆交由管家赵福打理。我平日只喜好收集古玩玉器,对当铺具体事务并不过问。那暗室,我更是闻所未闻!定是那赵福背主忘义,勾结外人,利用我的库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包拯面沉如水,惊堂木一拍:“赵允弼!库房暗室机关精巧,若非熟知内情,外人如何能够设置?那些军弩官银,价值巨大,岂是一个管家能够轻易弄到并藏匿的?你休要狡辩!”
赵允弼叩首道:“包大人明鉴!我纵有贪财好利之心,也绝不敢行此抄家灭族之事!我愿与那赵福当面对质!”
然而,管家赵福,却在开封府派人去荣国公府抓捕时,被发现已于家中“自缢”身亡,死无对证。线索,似乎再次断在了赵允弼这里。
书房内,包拯、公孙策、展昭以及闻讯赶来的八贤王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赵允弼咬死不认,赵福又被灭口。对方手脚太快了。”公孙策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八贤王沉吟道:“荣国公此人,本王还算了解。他虽有些贪图享乐,行事也算不上多么光明磊落,但若说他敢私通辽国,囤积军械意图不轨……本王觉得,他不像有这等胆魄和野心。”
展昭开口道:“大人,王爷,卑职在那些密信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标记。”他将那日在汇丰号暗室发现的,信纸角落那个极淡的徽记图案描述了一番。
“宗室标记?”八贤王闻言,神色一凛,“你可还记得具体样式?”
展昭凭借过人的记忆力,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大致画出了那个图案——那是一个变体的火焰纹,中间似乎缠绕着某种藤蔓。
看到这个图案,八贤王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这是……安郡王府的旧徽!”
“安郡王?”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安郡王一支,早在二十多年前因卷入一场谋逆案而被削爵抄家,府邸败落,子孙流散,早已淡出朝堂视野。
“安郡王……难道还有后人在世?并且一直在暗中活动?”公孙策惊疑不定。
八贤王缓缓坐下,面色沉凝:“当年安郡王谋逆案,先帝仁厚,虽削爵抄家,但并未赶尽杀绝,其幼子赵宗佶当时年仅八岁,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之后便再无消息。若真是他……”
若真是安郡王的后人卷土重来,暗中策划这一切,那其目的就绝非简单的贪图钱财或者里通外国,而是……复仇!颠覆!
这个推论让书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安郡王旧徽……张宏的笔迹……荣国公的库房……”展昭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难道,张宏和荣国公,都只是被安郡王后人利用的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隐藏在更深的地方?”
“极有可能。”包拯沉声道,“安郡王后人若想复仇,必然要借助朝中势力和外部力量。勾结辽国耶律宗真,利用张宏的职权和荣国公的产业,一步步实施他们的计划。而张宏被杀,王瑾失踪,赵福灭口,都是他们为了切断线索,保护真正核心人物的手段!”
“好一招金蝉脱壳,弃车保帅!”八贤王冷哼一声,“如此看来,那耶律宗真恐怕也并非全然被动,他或许早就知道与他合作的并非荣国公或张宏,而是另有其人。他乐得见我们内斗,他好坐收渔利。”
案情陡然升级,从官员贪污渎职、里通外国,转向了涉及前朝余孽、意图颠覆江山的惊天阴谋!
“必须立刻禀明皇上!”包拯当机立断。
御书房内,赵祯听完了包拯和八贤王的禀报,看着展昭画出的那个火焰藤蔓徽记,沉默了许久。烛光映照着他年轻却沉稳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安郡王……赵宗佶……”赵祯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龙案上敲击着,“朕记得他。一个很安静的孩子。”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听到他的名字。”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分析得很有道理。若真是赵宗佶卷土重来,那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搅乱朝纲那么简单。边关军情紧急,辽人陈兵十万,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是想借辽人之手,乱我大宋江山。”
“皇上圣明。”包拯道,“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查明赵宗佶的下落及其党羽,粉碎他们的阴谋。否则,内外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赵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展昭身上:“展昭,你心思缜密,武功高强,此次又立下大功。追查赵宗佶及其党羽之事,朕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开封府与皇城司全力配合。必要时,可调动暗卫。”
“臣,遵旨!”展昭单膝跪地,声音铿锵。他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同时也有一股热血在胸中涌动。守护汴京,守护大宋,这是他作为御前护卫的职责所在。
“八皇叔。”赵祯又看向八贤王,“宗室那边,还需您多费心,暗中查访,看看还有谁与安郡王府旧人有所牵连。”
“老臣领旨。”八贤王躬身应道。
离开御书房,夜色已深。展昭与包拯、八贤王分别后,并未直接回筱悠别苑,而是漫步在寂静的宫道上。清凉的夜风拂面,让他因接连震惊而有些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安郡王后人……赵宗佶……复仇……颠覆……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盘旋。他想起自己幼时在江南,母亲体弱多病,却总是温柔地教导他为人要正直,要心怀侠义。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卷入如此波谲云诡、关乎江山社稷的巨大阴谋之中。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将恪守本心,履行自己的职责。
回到筱悠别院时,轩辕天一还未休息,正在灯下翻阅着一本泛黄的古籍。见他回来,她放下书,抬眼看他:“宫里传来消息了?”
展昭点了点头,将御书房内的决议以及安郡王后人的事情告诉了她。
轩辕天一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安郡王赵宗佶……我倒是有些印象。”她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当年安郡王谋逆案发时,我还年幼,曾随父亲入宫,见过那个孩子一面。很安静,眼神却像小狼一样,带着不甘和倔强。”
她看向展昭:“若真是他,这二十多年的隐忍,恐怕早已将他磨砺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你们要小心。”
“我明白。”展昭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只是线索太少,赵宗佶隐在暗处,想要把他揪出来,恐怕不易。”
轩辕天一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暗羽刚送来的。或许对你有用。”
展昭接过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查,城南枯草堂,近日有生面孔出入,形迹可疑。疑似与墨香斋吴老板有过接触。
枯草堂!那是汴京城内一家颇有名气的药铺,据说背后东家颇为神秘。
“药铺……”展昭眼中精光一闪,“安郡王后人若要暗中活动,必然需要据点。药铺人来人往,消息灵通,确实是隐藏身份的好地方!而且,他们若要策划大事,伤药、毒药乃至迷药,都是必需品!”
他猛地站起身:“我这就去枯草堂!”
“等等。”轩辕天一叫住他,“此时已是深夜,枯草堂必然紧闭。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既然有了线索,不如好好谋划,明日再做打算。”她顿了顿,又道,“我与你同去。”
展昭看着她沉静的目光,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好,听你的。”
次日一早,展昭便与轩辕天一来到了城南。他们并未直接前往枯草堂,而是在其对面的一家茶楼要了个雅间,暗中观察。
枯草堂门面不小,装潢古朴,进出抓药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看起来与寻常药铺并无二致。但展昭敏锐地注意到,在药铺的后门处,偶尔会有一些看似普通,但步履沉稳、眼神警惕的人快速进出。
“确实有问题。”展昭低声道。
轩辕天一点点头:“后门通向一条僻静的小巷,易于隐蔽。看来,这里即便不是赵宗佶的老巢,也必然是一个重要的联络点。”
两人在茶楼观察了整整一个上午,将枯草堂的人员出入、换岗时间等规律默默记下。午时过后,药铺的客人渐渐稀少,展昭与轩辕天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趁此时机,潜入查探。
两人避开正门,绕到后巷。展昭观察了一下围墙的高度和守卫的间隙,对轩辕天一点头示意。两人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入后院。
后院比前堂要安静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几间厢房门窗紧闭。展昭与轩辕天一屏息凝神,挨个探查。
在靠近角落的一间厢房外,他们听到了里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主子吩咐,那批‘药材’必须尽快送出城。开封府查得紧,原来的路线不能走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
“放心,已经安排了新的路线,走水路。三日后,漕帮的船会来接应。”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漕帮?可靠吗?”
“漕帮副帮主是我们的人。万无一失。”
“药材”?展昭与轩辕天一对视一眼,心知这绝非凡指。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朝这边来了!
展昭反应极快,拉着轩辕天一迅速闪身躲入旁边一堆晾晒药材的箩筐之后,收敛气息。
只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引着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青衣人走了过来,径直进入了那间厢房。
“先生,您要的‘枯荣草’已经到了。”管事的声音带着恭敬。
“嗯。”那青衣人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刻意改变了声线,“验过货了?”
“验过了,成色极佳。只是……此草毒性猛烈,先生要它何用?”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衣人冷哼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是……”管事连忙噤声。
枯荣草!展昭心中一震。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草,据说能令人脏腑逐渐衰竭而亡,症状与痨病极其相似,难以察觉。他们要这种毒草做什么?
厢房内的对话还在继续,但声音更低,听不真切。展昭凝神细听,只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宫中…………慢……发作……”
宫中!慢发作!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展昭脑海!他们是想用这枯荣草,对宫中某人下毒!而且是要那种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
是谁?他们的目标是谁?皇上?皇后?还是……
展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安郡王后人,果然狠毒!
必须阻止他们!
他看向轩辕天一,用眼神传递了信息。轩辕天一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青衣人才在管事的陪同下离开。展昭与轩辕天一并未立刻现身,而是等那管事也离开后,才悄然潜入那间厢房。
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药柜。展昭迅速在桌上翻找,在一本账册的夹页中,发现了一张小小的货单,上面写着“枯荣草,贰两,送城西水云观,清风居士。”
水云观!清风居士!
“看来,那水云观也是他们的据点之一。这‘清风居士’,恐怕就是刚才那个青衣人。”展昭将货单收起,沉声道。
“枯荣草之毒,非同小可。”轩辕天一神色凝重,“必须尽快查明他们下毒的目标,并拿到解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先回去,将此事禀明包大人和皇上。”展昭当机立断。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枯草堂。
回到开封府,展昭立刻将枯草堂所见所闻,尤其是枯荣草和可能针对宫中下毒的阴谋禀报了包拯。
包拯闻言,脸色大变,立刻下令皇城司严密监控水云观和那个“清风居士”,同时加强宫禁守卫,尤其是饮食和药物方面的检查。
“对方竟然敢将手伸入宫中!”包拯又惊又怒,“其心可诛!展护卫,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尽快查清这下毒的目标和方式,找到解药!”
“卑职明白!”展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不仅是一桩案子,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较量。他必须抢在对方毒计得逞之前,阻止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