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悠别院内,药香弥漫。
轩辕天一躺在软榻上,面色依旧苍白,额间朱砂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艳色。冷莫言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进来,见她望着窗外梧桐树出神,挑眉道:"还有心思想别的?喝药。"
"苦。"轩辕天一瞥了眼药碗,眉头微蹙,带着几分罕见的娇气。
"姜源特意加了甘草。"冷莫言将药碗递到她唇边,语气不容拒绝,"你灵力透支,心脉受损,若不及时调理,日后有得你受。"
轩辕天一无奈,就着他的手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冷莫言适时递上一颗蜜饯,看她含下,脸色稍霁,方才问道:"在担心展昭?"
"柴思怡既动用思明,便是撕破了脸。"轩辕天一眸光转冷,"她明知展昭是祯看重的人,更是我护着的人。此举,意在挑衅。"
"不止挑衅,"冷莫言在榻边坐下,湖蓝色的发丝垂落,"她在试探你的底线,也在逼柴文义提前动手。南疆封印近年本就不稳,她此时搅动风云,恐怕所图非小。"
轩辕天一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榻边描画:"当年在哀牢山,她便说过,'既然做不了你的妻子,那么就做你的敌人'。她对祯执念太深,已入魔障。"
"那你对展昭呢?"冷莫言忽然问,妖孽般的脸上带着审视。
轩辕天一描画的手指一顿,抬眼看他,眸中情绪难辨:"莫言,连你也觉得我对他不同?"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如此。"冷莫言语气平淡,"你为他耗费灵力,险些伤及自身根本。便是赵祯,也未曾让你如此。"
轩辕天一重新望向窗外,梧桐叶片片飘落。"或许吧。"她声音轻得像叹息,"看到他,就像看到另一个可能的祯......一个不必背负江山,可以纵情江湖的祯。他身上的纯粹与温暖,是庙堂之上早已失落的东西。"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何况,祯不是也希望我'照顾'他么?"
冷莫言凝视她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心中有数便好。只是赵祯那边......"
"祯是明君,"轩辕天一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与笃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该争,什么该舍。江山与我,他早已做出了选择。何况那毕竟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正说着,吟儿在门外禀报:"家主,无极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的身影已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进来,直接扎进轩辕天一怀里:"姑姑!"
轩辕无极抬起小脸,星眸里满是担忧:"听说您灵力透支,无极担心死了!"她仔细打量着轩辕天一的脸色,小手轻轻按在她腕脉上,一股温和的灵力探入。
轩辕天一任由她动作,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妨,休养几日便好。你不在宫中,怎么跑出来了?"
"祯舅舅准我来的。"轩辕无极收回手,稍稍放心,随即气鼓鼓地道,"姑姑,那个柴思怡太可恶了!竟敢对展叔叔下毒!还有柴文义,他在朝中上蹿下跳,昨日还去太后面前哭诉,说有人诬陷他谋逆,求太后做主呢!"
轩辕天一与冷莫言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
"跳梁小丑。"冷莫言嗤笑。
"太后如何说?"轩辕天一问。
"太后能说什么?自是安抚一番,说皇上圣明,绝不会冤枉忠良。"轩辕无极撇撇嘴,"不过是和稀泥罢了。不过祯舅舅今日早朝,倒是斥责了两位御史,说他们风闻奏事,污蔑宗亲,罚了俸禄。"
轩辕天一闻言,唇角微勾:"明贬暗保,打草惊蛇。祯这是要引蛇出洞了。"
"那我们该如何?"轩辕无极跃跃欲试。
"你?"轩辕天一瞥她一眼,"乖乖回宫去,当好你的郡主,留意后宫动向,尤其是......清源公主那边。"
轩辕无极眼睛一亮:"姑姑是怀疑......"
"段清源在这个时候入宫,未必全然无辜。"轩辕天一淡淡道,"大理国内,也并非铁板一块。去吧,有事让雪鸢联系。"
"是!无极明白!"轩辕无极得了任务,立刻精神抖擞,又叮嘱了轩辕天一好生休息,方才离去。
轩辕无极走后,轩辕天一沉吟片刻,对冷莫言道:"莫言,你去一趟八贤王府。"
"找他作甚?"
"柴家之事,需一位德高望重的宗亲坐镇。八贤王是祯的皇叔,素来公正,且手握部分京畿防务。你将此物交给他。"轩辕天一自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上刻繁复云纹,中间一个古篆"轩辕"二字,"他见了,自会明白。"
冷莫言接过令牌,收入袖中:"你想动用'暗羽'?"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轩辕天一眸光深邃,"柴文义在朝中经营多年,根须深植。仅靠开封府与皇家暗卫,恐力有未逮。'暗羽'蛰伏多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暗羽"乃是轩辕家暗中培养的一支力量,不属逍遥楼明面势力,专司情报、暗杀、护卫,直接听命于历代家主,非生死存亡或关系天下大势之时不动用。其存在,即便在轩辕家内部,也仅有寥寥数人知晓。
冷莫言点头,不再多问,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房中。
轩辕天一独自靠在榻上,指尖摩挲着腕上一枚温润的玉镯。那是当年赵祯赠她的及笄礼。她闭上眼,脑海中交替浮现赵祯深沉的眼眸、展昭温润的笑容,以及柴思怡怨毒的目光。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情仇恩怨,皆在这盘棋中。而她,既是棋手,亦是棋子。
开封府,展昭房内。
展昭已能下床缓步行走,只是内力仍需温养,手脚有些虚软。白玉堂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美其名曰"防止病猫乱跑"。
这日,公孙策送来新的汤药,展昭服下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先生,天一......她可安好?"
公孙策看了他一眼,捋须道:"轩辕家主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在别院静养,并无大碍。展护卫不必挂心。"
展昭微微颔首,心下稍安。
白玉堂在一旁挤眉弄眼:"哟,猫儿,这就惦记上了?"
展昭面色微赧,却也不扭捏,坦然道:"白兄,莫要胡言。天一于我有救命之恩,关心乃是常理。"
"是是是,常理。"白玉堂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却也不再打趣,转而道,"说起来,柴文义这几日倒是安静得很,除了去太后那儿哭了一场,没什么动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展昭凝眉,"他在等,等一个时机,或者......等来自房州的消息。我们亦需抓紧时间。"
"那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白玉堂有些烦躁。
"等,也是一种策略。"展昭目光沉静,"我们需要时间恢复,朝廷也需要时间布局。相信皇上与包大人,必有安排。况且,"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以静制动,有时更能看清暗处的魑魅魍魉。"
正说着,王朝前来传话,说包大人请白少侠过去一趟。白玉堂应声而去。
屋内只剩展昭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院中落叶纷飞,心中那份莫名的牵挂却愈发清晰。那个红衣慵懒、额点朱砂的女子,一次次救他于危难,那份情意,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思及自身处境与那道无形的天堑,他终是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眼下,并非思索这些的时候。
情之一字,于他而言,或许终究是奢求。但护她周全之心,却从未动摇。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已是剑拔弩张。
展昭在公孙策的精心调理下,身体恢复得极快,虽仍不能全力动用内力,但日常行动已与常人无异,甚至剑招演练也日渐纯熟。他与白玉堂一起,将房州军营的布防图详细绘制出来,并标注出可能的薄弱环节与进攻路线,交由包拯密呈赵祯。
这日,展昭正在院中缓缓练剑以适应身体,忽闻前厅传来一阵喧哗。他收剑而立,只见包拯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同样神色严肃的公孙策。
"展护卫,"包拯沉声道,"刚接到密报,柴文义今日早朝后,在宫中遇刺。"
展昭瞳孔微缩:"他伤势如何?"
"仅是轻伤,刺客当场服毒自尽。"包拯眉头紧锁,"但此事蹊跷。柴文义遇刺后,立刻向皇上哭诉,声称是有人欲杀人灭口,意指开封府调查逼人太甚,才招致此祸。太后闻讯震怒,已传旨命皇上严查此事,并暂缓对郑王府的一切调查。"
展昭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苦肉计?他是要借此反咬一口,拖延时间,甚至搅乱视线。"
"正是。"公孙策接口,"而且时机选得极其刁钻。如今朝中已有不少声音质疑开封府办案方式激进,经此一事,只怕......"
话音未落,王朝匆匆来报:"大人,宫中来旨,宣您即刻进宫!"
包拯与展昭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风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展昭望着包拯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巨阙。他知道,柴文义此举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要将开封府拖入泥潭。而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确凿证据,否则,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让真正的祸国者逍遥法外。
夜色渐深,开封府内灯火通明。展昭独立院中,望着皇宫方向,目光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这开封府的青天白日,也为了......那些值得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