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豪车开来把刘青易押走的时候,邱涂自觉地把脑袋缩了起来。
他看着刘叔叔和苏壶道歉,看着苏壶的从容应对,觉得很膈应。
那笑容真是假得要死。
刘叔叔亲自将苏壶送上车,又隔着车窗寒暄了几句,才终于离开。
苏壶一上车就先把车门锁上了。
邱涂没听见车门被锁的声音,等刘叔叔那几辆车彻底消失以后,他迫不及待地就去拉门把手。
结果没打开。
不仅如此,苏壶还发动了车子,往前开去。
邱涂挑了挑眉,身子向后一靠,倒是真挺好奇苏壶能把他带去哪里。
反正他今晚也没地方睡。
苏壶开了点窗,散散车里的酒精味,见车后座的人没闹,也不意外。
“怎么?想野外抛尸我啊?”邱涂坐到中间,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苏壶的脸。
“不至于,”苏壶笑了笑,“你不是没地方睡吗?”
“你又知道?”邱涂轻嗤。
“闹这么大,圈内的人想不知道都难。”苏壶说。
邱涂没话说。
“带你去我家。”苏壶笑着说。
邱涂还真没想到自己能一语成谶,他偏过头看向窗外倒退的景物,说:“倒也不用这么勉强。”
“不勉强,”苏壶看了眼后视镜,说,“我不讨厌你。”
“哦,那我可真是荣幸哦,”邱涂冷冷地勾了勾唇,说,“难道被您喜欢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苏少爷。”
苏壶觉得好笑,说:“并不,毕竟喜欢上邱少爷是人之常情。”
“恶心。”邱涂冷笑。
后来他们没人再开口说话,邱涂酒喝多了晕车,把窗开到最大,靠着车门闭眼。
他不是第一次来苏壶家,只是已经挺久没来了,差不多三年吧。
苏壶家养了三只狗,客厅灯还没打开,就已经“汪汪汪”地扑了上来,并且都围着邱涂转。
邱涂把灯按开,看着一黑一白一黄的三只大型犬,倍感温馨,蹲下来疯狂揉它们的脑袋。
“它们很想你,”苏壶把邱涂以前穿的鞋拿出来,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说,“你也不回来看看它们,真狠心。”
邱涂没理他,自顾自地和狗玩,玩够了才换鞋,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苏壶吹了声口哨,三条跟着邱涂的狗立刻被唤回来,整齐地坐好在他面前。
“你们的小主人今天晚上很累,别闹他。”苏壶低声对它们说。
它们只好兴致缺缺地回了它们的窝。
苏壶就去煮醒酒汤。
邱涂看着毫无变化的房间,心里有点复杂。
他打开衣柜,见到他大二那会儿穿的衣服都还一成不变地挂在其中。
他捡了几件衣服就去浴室里洗澡。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碗汤。
他把汤喝完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把空碗拿出去,而是放回床头柜上,自己钻到被褥中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
邱涂醒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苏壶家,他缓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多了。
床头柜上的空碗已经不见了。
虽然喝了醒酒汤,但宿醉总归还是更胜一筹,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洗漱过后他从房间出去,见狗和苏壶都不在,就知道苏壶是出去溜狗了。
邱涂趁此机会赶紧跑了。
打车到一家私人会所,前台见是他,立刻恭敬地将他请上楼,并将菜单递给他。
邱涂点了几样菜后,才重新掏出手机给刘青易发信息。
邱涂:他们没把你挂屋顶上抽吧?
刘青易:你还有脸问!
刘青易:刚从佛像前回来,跪了四个小时,我膝盖都青了!
邱涂:笑死我了。
邱涂:你信不信如果我被抓回去,他们绝对让我跪三天三夜。
刘青易:该!
刘青易:都是你害的我,害得我吃苦受罪!
邱涂:【无辜.jpg】
邱涂:这事为什么不怪小苏总,反而要怪我啊?
刘青易:[白眼]
邱涂在屏幕前笑了笑,半晌又叹了口气。
下午,邱涂还是没能找到能安身的地方,正纠结着要不去租个房算了,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没见过这串号码,也不敢接,便挂掉了。
他走在一条美食街里,身上穿着一件有点厚的卫衣,两手插在口袋里向前走。
他站到排关东煮的队伍最后头,刚拿出手机准备消遣消遣,那串号码就又一次打了进来。
他再次挂断。
还没来得及拉黑,一条短信就突然弹出。
未知号码:小涂,接一下电话。
邱涂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
他死死地盯着这条短信消息,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涂?你配叫吗?
你怎么有脸来找我的?
你他妈还没死呢?
他盯到电话再一次弹出。
等了十秒,他才终于接起电话,将手机放在耳边。
怕控制不好情绪,他没再排队,而是快步走向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之中。
耳边一直安静着,而他靠到墙边,轻轻吐出口气,也没出声,手下意识伸向口袋。
什么也没摸到。
烟和打火机都放在风衣口袋里了,而风衣在苏壶家。
“……小涂?”电话那头传出一道男声。
“操/你妈别这么喊我!”邱涂的火气瞬间涌上,骂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头立刻说,“你别生气。”
“有事么?”邱涂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火气。
“你堂哥病危了,可不可以……”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可以,”邱涂冷笑道,“病危就让他去死啊,特意打电话过来和我报喜啊?”
“我们怎么说也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邱涂觉得这三个字十分刺耳,他笑了声,说,“你们当初也没把我当一家人啊,要不是苏壶,我还一直被你们骗呢。”
“你为什么就愿意相信苏壶而不信我们呢?!”旁边传来一道难听的声音,很暴躁,是邱涂的堂哥。
他暴躁,邱涂反而冷静了。
“我谁也没信,”邱涂说,“不管那一枪究竟是谁开的,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
他斩钉截铁地说完,便挂了电话,将号码永久拉黑,接着沉重地吐出口气,也没心情吃东西了,到路边打车前往娱/乐/城。
“非要自讨苦吃。”苏壶坐在单人沙发里,眼神暗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问,“谁出的主意?”
对面坐着邱涂的堂哥和叔叔,他们被反绑着双手,一言不发。
苏壶也没逼问,拿起桌面上的“病危通知书”看了眼。
小房间里只剩纸张翻动的声响,压抑得人大气不敢喘。
苏壶看见高额手术费后,就把通知书往身旁递去,有人接过,放到了碎纸机中。
“你们很缺钱吗?求到邱涂身上。”苏壶单手压到沙发手上,撑着脸看向对面两人。
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
苏壶没什么耐心,看向站在一旁的保镖。
保镖会意,从一旁拿了一个小手提箱来,放在桌上,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些……情/趣用品。
“都是从外国回来的人,我有什么下流的手段你们也不是没见过。”苏壶戴上手套,捏起两颗药,起身绕过桌子。
“是他出的主意!”堂哥突然大喊了一声。
苏壶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叔叔。
“胡说!”叔叔瞪向自己的儿子,叫道,“分明是你带着病危通知书来找我的!”
“我操!你妈的老东西,干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怂!”堂哥喊道。
“好了好了,吵死了,”苏壶抬起堂哥的下巴,强行掰开后者的齿关,将药推进他喉间,说,“反正都是共犯,争什么高下啊,嗯?”
放进去后他就帮堂哥合上了嘴,捂住堂哥的口鼻,将其钉在沙发上,不让对方将药吐出。
等药化了以后,他正想对叔叔下手,房门就突然被敲响了。
这种时候敢来打扰他的,也就只有最优先级的消息了。
苏壶看了保镖一眼。
保镖将门开了条小缝,没让门外的人看见房间里的任何。
苏壶让另一个人捂住堂哥的嘴,手上动作没停地掰开叔叔的齿关,淡声问:“什么事?”
“邱少爷被带回去了。”门外的人说。
“嗯,现在在哪?”苏壶问。
“在佛堂前跪着。”那人回答。
苏壶“啧”了声,等药喂下去后,就摘了手套,眼神示意周围的人处置他们,而后拿起沙发上的风衣外套向房间门口走去。
邱涂是在娱/乐/城和别人打台球的时候被一群埋伏已久的黑衣人带回去的,那时才六点不到,他还没吃晚餐,就被押到了佛堂里,被命令跪着四十八个小时,反省自己。
邱涂双手被反绑,脚腕后被一块板砖一样的东西压着,很重。
他低着头,没什么表情。
甚至回来之后他都没有和他爸妈见上一面,就直接被押过来了。
他也不觉得委屈,就是不服。
堂里很安静,能隐约听到外界的风声,墙上挂钟指针的转动声,汗水滴落在地面的细微声响。
面前是三座巨大的佛像,它们都是笑着的,好像很慈悲。
邱涂无法判断时间,腿部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但他仍直挺地跪着。
因为没跪好的话会加时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涂听见堂外有车开来的声音。
他没回头,甚至动也没动一下。
“先生,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是守在堂门的那位黑衣人的声音。
邱涂正好奇是谁会走到这里来拜神,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他的耳蜗。
“我不是闲杂人等。”这是苏壶的声音。
邱涂在心里啧了声。
“如果不是有要事找邱少爷,就先请回吧,两天后再到邱少爷家找他。”黑衣人说。
“我没什么耐心,你可以现在给你家主打电话问问我是谁,能不能进去。”苏壶不紧不慢地说。
黑衣人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
然而,还没等他按下拨号键,他的后脑勺就被快准狠地劈了一掌。
不是苏壶出的手。
苏壶侧身一步让黑衣人倒下去,看向站在面前的保镖,说:“处理了。”
保镖低头应了一声,招手让另一位保镖过来一起架走这位黑衣人。
苏壶走进堂中,没有人来拦他。
邱家上下他安排了多少卧底他自己都数不清。
身后就跟着一位卧底,苏壶偏了偏头,问:“跪多久了?”
“两个小时了。”卧底回答。
“下次想办法绕过邱纹早点告诉我,不行的话就保持这样的速度,紧急情况直接打我电话。”苏壶说完,就抬手推开了佛房前的大门。
邱涂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仍然没动一下,一直低着头。
怎么什么狼狈的时候都能碰上苏壶。
他烦躁地想。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站到了他面前,穿着西裤,看上去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
邱涂正要抬头,一只手先他一步握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
一滴汗随动作流下,顺着滑至苏壶的手心。
邱涂看着苏壶的脸,目光描摹过他的眼睛、鼻子、唇。
他看见苏壶是笑着的,心情似乎很好。
这个人仿佛生来就自带恶劣因子。
“邱少爷。”苏壶俯下身,喊他。
邱涂下意识偏开了脸。
苏壶笑了一声,在邱涂唇上按了按,而后松开了手,绕到他身后,帮他把脚后的东西移开,又替他松了绑。
邱涂本想自己站起来,但苏壶已经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邱涂吓得下意识抓住苏壶的肩,而后脚就踩到了地上。
他的腿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等能走之后,他松开苏壶,说:“谢了,苏少爷。”
一边说着一边转了转手腕。
“不客气,”苏壶微笑,拉过他的一只手帮他揉了揉,说,“都留印子了。”
语气里满是心疼。
邱涂却觉得他只会可惜这道印子不是他亲自留下的。
邱涂把手抽回来,说:“行了,走吧,今晚谢谢你,请你吃饭?”
“不想吃,”苏壶和他并肩走出佛堂,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邱涂冷笑,没理他后面那句话,说:“可是我还没吃晚饭。”
“那好吧。”苏壶只得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