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风吹芭蕉时 > 第4章 Chapter 4

风吹芭蕉时 第4章 Chapter 4

作者:何金野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5-10 16:11:34 来源:文学城

雨水顺着梁书悦的脖子滑进衣领,她咬着牙站起来,和林杨一起推着摊车冲进巷尾。

轮子轧过水洼,油渍和泥点一并飞起。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推、跑、喘气,像要从这场骤然倾下的雨里,抢回一点热腾腾的生活。

回到楼上时,两人全身都湿透了。

厨房地砖留下一串滴水的脚印,空气中混着雨水、红油、还有未褪尽的灶火热气。

“你去换衣服。”他说,把湿围裙脱下挂在墙角。

梁书悦咬着牙点头,却在转身前停了一下:“我没带干的。”

林杨皱了下眉,从灶台边的抽屉里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将就一下。”

她接过,进屋关上门换。

T恤太大,罩在她身上像个睡裙。

梁书悦从门后走出来时,他正坐在灶边煮姜汤,锅里轻响着,她的发还滴水,他起身去拿一块干毛巾,“过来。”梁书悦走近,他用毛巾轻轻擦她额前的水,“你都不躲。”

“你也没说会这么小心。”她轻声答。

“姜汤快好了。”林杨说,手还贴在她发尾。

“我帮你也拿件干的。”她说,没等他回答,绕过他走向他那间屋。

林杨没拦她。

她从床尾翻出一件旧灰卫衣,回身递给他,他接过,微微低头:“谢谢。”

换好衣,两人围坐在灶边,姜汤冒出一圈白气,屋外雨还没停,像给他们留出足够长的夜晚。

姜汤喝完,他们没有起身。

厨房的光暖得恰到好处,雨滴打在窗台外铁皮上,节奏均匀得像催眠曲。

林杨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小米辣,“等下剪起来晾干。”

梁书悦点头,洗了手,一人一把剪刀,坐在灶前的小桌边。

剪刀碰触辣椒的声音“咔哒咔哒”,她忽然觉得很适合录下来。

于是梁书悦把手机调成录音模式,靠在桌角:“我想做一个声音日记。”

“记录你怎么剪辣椒?”他挑眉。

“记录我们。”她没笑。

他没说话,低头继续剪辣椒。

“你小时候吃辣吗?”她问。

“吃。”

“那你妈会做饭?”

“不太会。”

“那你怎么学会这些的?”

他停了一下剪刀,“有一年冬天,村里停电,我爸妈出去找柴,我在家太饿,就乱炒了点菜。”

“结果呢?”

“锅糊了,屋也糊了,但我没糊。”

梁书悦轻笑,“所以你一直在证明那顿没白吃?”

他没应声,只继续剪辣椒,动作慢了些,像在回忆。

梁书悦看着他指尖沾了点辣汁,忍不住伸手递纸巾。

林杨接过去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粒炭,在夜里烧了很久。

……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阳光稀稀落落地照进巷口,那些湿透的塑料布还没干透,地砖也还有点滑。

他们照常推车出门,梁书悦的头发编成一侧的松辫,林杨换了条干净的围裙。她帮他搭好锅台,熟练地排好香料小罐,一切都像前一天无声地延续下来。

刚摆好,便有个身穿黄色志愿马甲的中年男人走近。

“你们就是那家做豆花米线的?”他问。林杨点点头,没说话。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彩页:“后天节日集市,社区希望能有几家特色摊位代表老街风味。你们这个卖相干净,也好吃。来吗?”

梁书悦看向林杨,林杨眉头一动,没答。

“有电,有位置,还有临时顶棚,不收摊位费。”男人笑着补充,“主要是热闹。”

“节日是哪天?”梁书悦问。

“后天,摆三天。”男人说完便走了,留下一张邀请单页。

梁书悦捻着彩页上的边角,“我们要去吗?”

他看着那张纸,又看了她一眼。

“去。”他只说了一个字,语气却比任何一碗热汤都要实在。

他们没有再说话,却像一对久经搭档一样,默契地继续忙活起眼前的小摊,节日的三天还没来,但他们的摊位,已经在热气和烟火里,悄悄立住了。

那天早上,他没准时起床,她煮水的时候听见厨房没响,走过去一看,发现他坐在床沿,手撑着额头。

“又晕?”她问。

林杨点了点头,声音闷着:“你今天能一个人出摊吗?”

梁书悦本能点头:“我来。”

摊车还是那个摊车,锅还是那个锅,但他不在,一切都显得轻飘。

她把灶点好,米线放水里泡着,头一次独自面对整条巷子的目光。

一开始还顺利。

可快到午饭点时,来了两个醉意未消的男人,坐在摊前嚷嚷着点菜。

她小心应对:“豆花米线还是凉拌?”

其中一个男人笑得油腻,“妹子你做哪种,我就吃哪种。”

另一个故意靠近些,瞟她胸前湿成花的围裙,“你做的都好吃。”

她咬着牙忍下,转身去炒锅,手心却已冒汗,炒料时她没控制好火,油冒高了半寸,溅到手腕,烫出一圈红。

那两个男人还在笑,一个说:“哟,还真是新手,急什么嘛。”

她强撑着做完,递过去那两碗米线,“少说两句,多吃两口。”

声音不高,但稳。

男人们笑着走了。

她站在摊位后,忽然很想坐下——可她不能,她擦了擦手腕,把锅铲拿紧了些。风吹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出汗。

等他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他一眼看见她手上的红,眉头立刻沉下,“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摇头,“就有人来过,不重要。”

他没说话,只拿出创可贴,小心地包住那圈红,那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再留下很久,很久。

……

吵架是在第三天傍晚。

理由很小,小到她事先没有告诉他就接下了社区集市志愿摊位的报名。那天的摊收得早些。天有点闷,晚风吹不进来,她拧着抹布擦桌子,余光里他在收锅,表情不见起伏。

“你怎么不跟我说?”他忽然问。

她怔了下,“我以为你已经答应了。”

“那是他们来问。”他抬眼,语气比平时冷。

“我只是填个表,又不是签合同。”她笑了一下,语调轻快,想缓和气氛。但那笑意没能稳住他的脸色。

他把锅抬进灶台底座,“这摊是我一个人的。”

那句话说出口后,空气忽然沉了下来。

梁书悦站在桌边没动:“你是觉得我越界了吗?”

他没回答,只是拉起布帘,把调料罐一一收起。

“我只是想帮你。”梁书悦声音低下来。

“我知道。”他说,“但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她看着他背对她收拾锅盖,手指碰铁的声音“当”的一下响得格外清晰。明明不是责备,却比责备更让人退缩。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她开口。

“你没做错。”他打断她,“只是……我从没打算让别人接手。”

梁书悦没再说话。

那一夜摊车收得特别安静。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风从背后吹来,把塑料布掀起一角,啪地打在车尾。

她想拉住它,但他已经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回到楼上,各自回了房。

楼道光忽明忽暗,像某种迟疑的情绪还悬在空气里没落地,窗外芭蕉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谁在黑暗中一遍遍翻旧账。

她打开窗时望了一眼对面厨房。

那扇窗是黑的,没有火光,没有水汽,也没有他低头切菜的影子。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厨房的那盏光,也不是每天都会亮的。

她靠在窗台边,没开灯。手肘下是日记本的封面,灰尘微微扬起。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最怕停电,不是怕黑,而是怕没人告诉她——“这只是暂时的。”

可现在没人说话了,风也停了。

只剩下一间屋、一个人、一口没开火的锅。

……

第四天傍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不像之前的急雨劈头盖脸,这一场下得慢、密、黏。像是有人在夜里悄悄搅了一锅汤,不声不响地,将潮气从芭蕉叶间一勺一勺浇进来。

梁书悦没出摊,在家写东西。笔记本摆在膝头,写到一半她停笔,窗户没关,纸张边角被风轻轻掀起。远处传来摊车轮子轧过水泥地的声音,有人咳了一声,又安静下来。

她没去看是谁,也知道他没敲门。但那种未说出口的动静,就像一颗泡在汤里的花椒粒,悄无声息地渗味。

直到晚上九点。她起身开窗透气,对面厨房亮着光,橘黄得像一盏灯芯刚被点燃。他背对窗子,正在锅前削姜,动作慢得像在等什么。

梁书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杯子,走过去。

门没锁,她推门进去,灶上的汤正微微翻滚,一股热气扑面。雨刚停,屋里热,地砖却凉。

“你还在煮?”她问。

“姜还不够。”林杨说。

“我没生你气。”她说,站在门口没动。

“我知道。”他说,没抬头。

“我只是……不太知道什么时候算太多,什么时候算刚好。”

林杨这次没急着回答,只是拿出第二只碗,“想喝?”

梁书悦走过去接过,锅边蒸汽升起来,他把火调小,汤咕咚一声落下油星。

“你总是这样。”她说,“用煮东西回答问题。”

“做汤比解释容易。”他顿了下,“也不那么容易说错。”

梁书悦笑了:“你其实很怕说错话吧?”

“怕。”他说,“我小时候第一次摆摊,忘记带零钱,客人骂我没规矩,说我不配做生意。”

“你说什么?”

“我说,那你别吃了。”

“他说什么?”

“他说——‘你还没资格让人不吃’。”

梁书悦没笑,只静静地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碗。锅沿上还有水珠,汤面飘着两片姜和几粒胡椒。

“那你还摆摊?”她问。

“摆。”

“为什么?”

“不为他。”他看了她一眼,“为后面那个说‘谢谢’的人。”

梁书悦低头喝了一口,汤有点烫,她舌尖抖了一下,他看见了。

“等一下。”他说,轻轻吹了一口气在她碗边,她没躲。只是看着他,汤热,他的眼睛更热。

“我小时候考砸那次,”她忽然说,“没人安慰我,我自己去厨房拿了盐、糖、酱油,调了一晚上的料。”

“为什么?”

“我想做出一个,能让我以后难过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只喝一口就不哭的味道。”

林杨轻声:“做出来了吗?”

她点头:“就这个。”

林杨没再说话,只把火关掉。两人坐在还余温未散的厨房里,靠得很近。

窗外芭蕉叶滴着水,像在不动声色地替他们合唱一段深夜里专属的沉默。汤喝完,两人没急着走。

厨房像是被汤气熏热的心脏,还在跳动着什么未说清的情绪。

“你小时候调的那碗,有什么味道?”他问。

“记不清了。”她说,“但我记得是凉的。”

“凉拌米线?”

“差不多。”梁书悦顿了顿,“你想试一下吗?”

林杨点头。

梁书悦站起来开始翻调料,林杨取来米线,两人站在案板两侧,一人负责洗香菜,一人切小米辣,空气里浮动着生蒜和红油的香气。

“你加醋吗?”他问。

“你先试。”她把调好的底味递过去,他尝了一口,“不够狠。”

梁书悦挑眉:“你来。”

林杨又调了一碗,咸得她直咂嘴。

“这是喂谁的记忆?”她问。

林杨笑了:“那就混着来。”

他们索性调了第三碗,把两人的口味折半掺在一起,搅拌均匀,最后那碗,意外地好吃。

梁书悦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点:“像小时候那个夜里。”

“哪个夜里?”

“就是——难过到不想说话,但吃一口就能活下去的那种夜。”

林杨没说话,只把碗递给她:“都给你。”

梁书悦没拒绝。

厨房的灯光往下垂着,窗外只有巷尾那盏钠灯亮着,昏黄不稳,两人影子投在地上,靠得很近。

“你知道吗?”他说,“一个人吃饭是填肚子,两个人吃饭是找味道。”

梁书悦看着影子动了动,没有回头,只轻轻靠过去。

“那我们以后……继续找味道。”她轻声说。

林杨没应,只伸手替她把一根辣椒籽从下巴边拂走。

她笑了,低头继续吃。

他们第一次笑得那么久,汤冷了,米线也凉了,厨房的灯却还亮着,像这夜不会完。梁书悦吃得慢,仿佛每一筷子都要尝一次旧时记忆的边。他看着她,又尝了一口自己那碗。

“你喜欢辣多一点。”她说。

“你喜欢酸多一点。”他回。

“所以那碗刚好。”梁书悦望着那碗被他们搅在一起的米线,“刚刚好。”

林杨笑了:“要不要写下来?‘我们专属的比例’。”

“下次试了又不一样了。”

“那就每晚都记一次。”

梁书悦咬着筷子笑了,眼尾皱起的弧度比灯光更暖。她站起来去找第二包干辣椒,蹲下翻抽屉时,他正好回身,两人几乎擦肩。

梁书悦抬头,他低头,两人停在半秒的距离内。

她低声说:“你站这儿干嘛?”

林杨嗓音低:“看你找味道。”

梁书悦“哼”了一声起身,把干辣椒丢进他怀里,“那你继续配,我去洗碗。”

她洗碗时,水龙头哗哗响着。窗外的芭蕉叶滴着水,巷尾广播残留的一段旋律还在风里转:“……本周六老街节日,请街坊邻里前来参加……”青蛙在下水道里叫。

“你为什么觉得有些味道能让人想活?”梁书悦忽然问。

“因为它是在你难过的时候不骂你。”林杨说。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什么地方动了一下。

“那你以后别一个人吃饭了。”梁书悦说,声音轻得像汤上的蒸汽。

“那你以后别走。”林杨也没抬头,只在案板上剁着最后一撮葱。

他们都没应声,却都在原地多停了几秒。

那夜的风吹不开热,窗没关,锅也没洗。

两人坐下时,灯光打在米线上,香气温热,彼此的影子又靠得更近了一点。

而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挪开。

……

夜深了,厨房终于安静下来,她端着空碗回自己屋,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什么还没落地的心事。

梁书悦没有开灯,只让窗外巷口那盏残灯照进来一层朦胧的橘光,房间里还留着米线的味道、姜的味道,还有他袖子擦过她肩时,那一点点布料的温度。

梁书悦坐在床边,手里握着那只吃完的筷子,指节微凉。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雨夜、汤、两碗凉拌米线,甚至那句“别一个人吃饭了”——都不太像现实。

像是被谁按下暂停键的人生忽然有了新一帧画面。

她从枕边抽出笔记本,翻到那一页没有写完的句子。梁书悦本来要写一段关于“味觉记忆”的论文摘要,现在却只想记下一件很小的事:

“今晚的米线比小时候那碗更好吃。”

她停顿了几秒,忽然添了一行:

“因为那碗,不是我一个人调的。”

梁书悦关上本子,窗外青蛙还在叫。芭蕉叶偶尔晃动一次,像某人轻轻翻了身。

她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刚才那碗米线的辣意还留在舌根,那种热不是灶火的热,是人的热,是某种靠近。

梁书悦没有告诉他,那句“别一个人吃饭”,其实她已经想了很多天。也没有告诉他,她租这房子时其实犹豫过,而决定留下的那个瞬间,是有天夜里听到他在厨房剁蒜的声音。有节奏,不急不缓,像什么事都还来得及。

她闭上眼,手还握着那只筷子。

梦要来了,梁书悦知道。但这次她不怕。因为醒来的时候,她知道窗外那间厨房,会亮灯。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