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白炽灯白得刺眼,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也将每个人脸上的裂痕都烙得清晰。顾明成陷在沙发里,烟灰缸堆满烟蒂,尼古丁的味道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呛得人呼吸发紧。苏婉坐在他身侧,双手绞成死结,指节泛白如纸,红肿的眼眶里盛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半滴。
顾砚辞和顾砚书并肩站在地毯边缘,像两株被寒霜困住的梧桐,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骨子里的颤栗。沉默是悬在头顶的冰刀,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凌迟着神经。
“决定已经做了。”顾明成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没看两个儿子,目光钉在地板的纹路里,“下周一,去‘正心教养院’。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正心教养院”五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楔进两人的心脏。顾砚书浑身一颤,指尖下意识地朝哥哥的方向伸去,却在触到他袖口前猛地蜷缩,只捞到满手的冰凉。
“爸,”顾砚辞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有仔细听,才能捕捉到那底下压抑的细颤,“我和砚书,没有病。”
“没病?”顾明成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他一掌拍在茶几上,玻璃杯震得哐当乱响,“兄弟不像兄弟,搞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这叫没病?这叫不知廉耻,丢尽顾家的脸!”
“我们没有!”顾砚书的声音带着被羞辱的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我们只是……只是爱彼此啊……”
“爱?”苏婉的哭声终于破了堤,她指着两个儿子,手指抖得厉害,“这也配叫爱?这是□□!是怪物才做的事!外面的人都在指着我们脊梁骨骂,你们看不到吗?!”
“怪物”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砚书心上。他看见哥哥的背脊瞬间绷得更紧,像一张即将拉断的弓,下颌线绷成冷硬的线条,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却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顾砚辞侧头,极快地看了弟弟一眼——那眼神里有痛惜,有安抚,更有一股近乎毁灭的坚定。他转回头,目光平静地撞进父母的眼底,声音低哑却清晰:“好,我们去。”
顾砚书惊愕地抬头,眼泪糊住了视线,看不清哥哥的表情。
顾明成和苏婉也愣了,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但是,”顾砚辞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像冰棱刺破空气,“请你们记住,今天送我们去的,不是什么能治病的地方,是一个试图杀死你们儿子灵魂的刑场。”
这句话像无声的惊雷,炸得客厅里一片死寂。苏婉捂住嘴,压抑的哭声变成了呜咽。顾明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什么肮脏的东西。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回到卧室,关门,落锁。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在黑暗里交织成网。谁也没有开灯,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他们此刻破碎的人生。
顾砚书靠着门板滑坐下去,眼泪无声地淌下来,砸在手背上,凉得刺骨。顾砚辞站在月光里,身影孤绝如松,僵成了一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顾砚辞动了。他走到书桌前,指尖抚过那方熟悉的砚台,冰凉的石质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拉开抽屉,摸出一把小巧锋利的美工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他背对着顾砚书,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左侧胸口那片苍白的皮肤。没有丝毫犹豫,他咬着牙,将刀尖抵了上去——刺痛瞬间传来,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指尖。他凭着执念,一笔一划,颤抖却坚定地刻下一个字:「書」。
每一笔,都像将弟弟的名字烙进骨血,融进心跳。他想,这样就好,就算皮肉腐烂,就算灵魂被碾碎,这个名字也会永远在他心里,成为他唯一的坐标。
几乎在同一时刻,蜷缩在门边的顾砚书,也从笔袋里摸出了同样的刀片。他背对着哥哥,撩起睡衣衣角,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心口,忍着钻心的疼,极其缓慢地刻下一个字:「辭」。
血珠浸出来,濡湿了布料,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他想,他们的红线,藏在血脉里,谁也拆不散。
他们都以为自己在独自进行这场隐秘的仪式,以为这份痛楚与虔诚,只有自己知道。却不知在同一个月光下,同一个房间里,对方正用同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字刻进生命最深处。
顾砚辞转过身,走到弟弟面前蹲下。黑暗中,他看不清弟弟的脸,却能准确地伸出手,用指腹擦掉他脸上冰凉的泪痕。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破碎后重组的力量,“砚书,看着我。”
顾砚书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撞进哥哥深不见底的眼眸。
顾砚辞捧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记住,无论里面是什么地狱,你是我顾砚辞用命护着的人。任何时候,都不准放弃,不准认输,听见没有?”
他的话像锤子,一字字砸进顾砚书的心里。顾砚书用力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顾砚辞松开他,拿起桌上的砚台,走到窗边。月光落在砚台上,映出温润的光。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砚台磕向窗台坚硬的边缘——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惊心。砚台应声断裂,分成两半,断口处还残留着未干的墨痕。
他捡起稍大的那块,边缘带着砚池的弧度,塞进顾砚书的手心。然后握紧另一块更小、更尖锐的碎片,断口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让他莫名安心。
“藏好它。”顾砚辞的声音低而沉,像在立一个无声的誓约,“只要碎片在,我们就还在。”
顾砚书紧紧攥着那半块残砚,冰凉的石面上仿佛还残留着哥哥研墨时的温度。他抬头看向窗外,寒风卷着枯叶,狠狠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寒雪将至,一场足以掩埋一切的凛冬,正朝他们缓缓压来。
而他们手握残砚,心藏刻印,像两个即将踏入殊死战场的士兵,唯一的武器,是那份深埋骨血、不容于世,却至死也不愿放手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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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寒雪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