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意霎时直往头顶涌,文曦觉得眼中在发黑,她抬脚就急急往里走,进了门又极快地将门关上。
“砰!”
门框在震动,文曦觉得自己也被震得手脚发麻。
她心跳陡然极速攀升,呼吸也凌乱起来,她低了点头,再没往裸着的祈景澄那边看一眼,极快往房间里面走。
她忙糟糟地去收拾行李,但面前像挂了个无形的投影仪,正将刚才所见到的画面投在她视野里——
一个挺拔强壮、宽肩窄腰的躯体,没被遮住的地方可谓肌肉紧实,线条优美流畅,而遮住的地方……也是十分得天独厚,尤其是……
庞然画面十分少儿不宜,文曦心浮气躁,脸上越来越烫,偏偏她脸上戴着口罩,呼出的热气闷在口罩里,反作用到脸上,简直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文曦觉得自己的头顶快冒烟了。
她只想赶快剥下床上用品、收好东西离开,但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她手中急得一扯,那枕套反而一下卡住不动了。
文曦再试,好不容易才将两只角从枕头上剥开,接着就提着另一头的两角使劲上下摇晃枕头,一时就在床上砸出了“砰砰砰”的规律声响。
祈景澄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居高看眼她急躁的动作,走去对面贵妃榻那,慢悠悠地坐下来,背往椅背一靠,架起腿,问她:“你做什么?”
或许因为心虚,文曦莫名觉得他这声音里有股隐隐的笑意,就像在笑话她什么,她目不斜视,答得一本正经:“收拾东西准备退房。”
“什么时候?”
“收拾好就退。”
“急什么?”
这是个问题,但又不像是真在提问,文曦更倾向于他在笑话她:你怎么这么着急忙慌?
说来也窝囊,当年她那么大胆,什么动静没搞过?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占不到上风,还经常不自量力去撩拨人,最后被抽干得一滴力气都不剩她都没怕过,现在呢?只不过看个半裸,居然就慌了。
丢死人了。
文曦闷头不说话,将这种反应归咎于自己这几年对这种情况太过于生疏,一时少见多怪了,她默默计划着:一定要想办法改变现状!生疏么,那就去多看,看到心理疲软,看到心无杂念,看到裸男立于前我自岿然不动!
不管这事难不难,光这么一想,文曦已经觉得找到了对症下药的方向,顿时又提起一股劲儿,手中也就显得不那么慌乱了。
她向来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
有条不紊地将床上用品整整齐齐地叠好,她将它们一起放进压缩收纳袋,再放进行李箱,然后用小电泵抽出袋子里的空气,接着如法炮制,压缩了其他衣物,到最后,看起来根本装不完的物品,全都规规矩矩地摆在了她的小行李箱中。
做完这些,文曦直起腰,扒下口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祈景澄静静看着她。
那么娇生惯养的一个人,以前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收拾个行李也总是丢三落四,父母把她宠得,出国玩飞机上还要问她母亲什么东西有没有给她装上,现在却这样会收拾行李,还摆得这样规规矩矩。
这五年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祁景澄目中渐渐泛沉。
文曦对他无知无觉,关箱子前她最后环顾四周,检查自己有没有遗漏的东西。真是幸好检查了!否则落在贵妃榻上祁景澄身边的热水袋就要被她漏掉。
她走过去弯腰取,猝不及防地,一个图案落在余光里,她不由认真看了过去。
那是祁景澄右边腰侧,人鱼线旁边,一个不大不小的橙色纹身。
和她身上同一地方的图案很相似,不同之处在于,他这个圆形图案不是实心,顶部没有一小片绿叶,而是下方水波轻荡,上方圆日往四周散着光,是纹的晨曦破晓。
文曦心间一晃。
原来他没有食言,答应过她的事,他后来去做了。
还记得她当初萌发去纹身的念头,是因为她有个法国同学来问她一个名字用中文怎么写,她问他为什么要知道,对方说要将异地的女朋友名字纹到身上,她觉得好浪漫,有样学样地去纹了个橙子。
后来她给祈景澄看成果,祈景澄没发表什么评论,但亲了它好半天,满意的意思很明显。她让他也去纹个她的名字,他起初只是皱眉不说话,这事对他来说算很出格的,她软磨硬泡半天,最后祈景澄才勉勉强强说:“再说吧。”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其实就是答应了的意思,当时她就扯着他的手指拉钩:“下次见面我要检查哦,你要是没纹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很严重。”
祈景澄睨她:“多严重?”
她从他怀里翻起来,撑着他肩坐他腿上,抱住他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十分恶狠狠地说:“我会很生气,回来后整整三天不见你。”
祈景澄听笑:“是挺严重的。”
她问他:“那你怕吗?”
祈景澄说:“怕。”
只是,后来,在见面之前他们就分开了。
以为永远不会知道结果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文曦看着祁景澄的纹身想,也不枉费他们之间好过一场。
她看向祁景澄的眼睛。
四目相对,她觉得轻松,心情不错,看祁景澄的眼睛里也有了点晶晶亮亮的光,晨曦正从外落在她晶亮的眼里,她眼眸璀璨如星光在闪烁。
祈景澄的眉梢微不可查地扬了下。
对视一会儿,文曦声音平和地说: “你去洗了吧。”
不知道有没有看错,她话落,从祈景澄深邃的眸子里觑见了一抹冷怒。
文曦顿了下,想着他是不是觉得她耍着他好玩呢,让他纹又让他洗,这事本身很痛,立刻善意提醒说:“洗的时候打点皮下麻药,就不会感觉痛了。”她加重语气表达认真:“真的,没骗你!”
她没直说,但该说的都说了,暗示他她已经洗掉了。
但她本来还想对祈景澄说点别的,比如“这样的图案留在那种位置,以后不好面对新女友吧”之类的话,最后也没说出来,她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感状态,当然,她也没必要去了解。
他俩之间不留遗憾,也不留追思,就已经很好了。
祈景澄依旧那么坐着,没什么表情,他一只手搭在架起的那只膝盖上轻轻地点了几下,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他身上没穿任何衣服,但就这么坐着也够气势凌人的,尤其是背后是海城著名的城市天际线,恢宏的地标建筑群一时都成了衬托他的背景。
文曦以前没觉得祈景澄遥远,这会儿却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她瞥去他手腕,上面戴的手链也早不是她送的那只手工皮绳链。
——这些都无可厚非,合情合理。
过去的就过去了,向前看就好。
文曦抱着怀里的乖傻哈士奇转了身。
走两步,听到祁景澄在她身后淡声问:“浴巾寄给你?”
文曦这才想起来,他围在腰间的是她的浴巾。他这人是个洁癖,从来不用陌生的东西,当下使用她的,那是因为酒店的所有浴巾都被她铺在了贵妃榻上。
她转身看了眼他的腰间,说实话,这浴巾她还真舍不得,她的日常用品大多都精简得只有一个,这个没了就没浴巾了,而这个是她去法国普罗旺斯玩买的纪念品,和毛巾、擦手巾都是一套,质量不错,边缘上的手工刺绣薰衣草做工也很精妙,每次使用都让她想起那里的美丽风光。
但是她不想让祁景澄寄给她,她记得他们之间的开始,就是因为来来回回寄东西才有了瓜葛。
再这么来一次,她真的会崩溃的。
所以她想了想,最终忍痛割爱说:“你用完扔了就好,我还有别的。”
当天文曦和蔺之宴去了锦城参加一个品牌开业活动,两天后,马不停蹄地回了京市公司总部。
临近年关,也快到公司成立十周年,公司要开年会,年会后还有个家族演唱会给粉丝们看,这次蔺之宴就是赶回来彩排表演节目的。
他去会议室跟人碰头商量节目,文曦原本跟着,但在门口被公关经理叫住:“你去老板办公室。”
这个人在电话里的不耐烦,此刻显而易见地摆在她眼前,文曦心下猛一紧,立刻意识到是那个舆情的事,在去往老板办公室的路上先看了下社交平台,果然,事情发酵了起来,冲上了一个虽然不怎么靠前,但还是热搜之一的位置。
比起之前的图,还多了一张酒店里拍摄的,她递给蔺之宴鸡蛋的照片。
而照片里,她手里那个鸡蛋被人给抹没了,她的手臂还被抬高了点,这么看上去,就是她在往人家脸上摸过去!
文曦看得差点心悸,咬咬牙摁住怒火,往老板办公室走。
刚走近,门就打了开,鹤卿从里面走出来。
文曦意外了下,一是鹤卿很久没出现在公共场合,二是,比起上次相见,他显然又瘦了一圈,双眼装满忧郁,看起来刚和老板聊得不大愉快。
四目相对,鹤卿面上换上微笑,先朝她开口:“茜茜你回来了?好久不见。”
他声音和他人一样温柔可亲,配着一张白净的脸、一脸轻柔的笑容,让文曦想到汩汩流淌的温泉越过空谷,心生一种干净宁和的感觉,她也意外于几年没见,鹤卿竟然还认得出也记得她,忙也回他招呼:“鹤卿好久不见,你也回来准备家演节目吗?”
她话落,没想到鹤卿面上僵了下,然后不置可否地朝她弯了弯唇角,对她说:“你找许总吗?快进去吧。”
文曦朝他点头作别,敲门进了许艾的办公室。
许艾正在泡茶,右手在往闻香杯里过滤茶水,左手搁在茶台边盘着串,文曦唤了声“老板”,许艾看着茶水说:“坐。”
这还是文曦第一次进这个办公室,装修风格和许艾个人中年发福显得人有点油腻的模样不同,这里清雅极了,熏香袅袅,茶香幽幽,是一种宁静致远的氛围。
不过这种宁静显然不是给文曦的,文曦才在许艾对面坐下,就听许艾说:“茜茜,来当明星怎么样?”
文曦一惊,说:“老板我超级社恐,当不了明星。”
许艾继续摆弄了下茶具,往文曦跟前推了一杯茶过来,文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叩手指行叩指礼,但忍住了,再看一眼杯里满杯而不是七分满的茶水,不由自主又惊一下:许艾泡茶没有基本礼节,似乎只是个形式。
这时许艾自己喝了口茶,又说:“我可是等了你五年啊,五年都没克服嘛?”
许艾一副闭目品鉴茶香的悠闲姿态,这句话说得平平静静,像是句再平常不过的闲话,文曦却听得心中大震。
当初面试快结束时人事让她摘口罩看看容貌,毕竟公司不能招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人,她刚摘就遇到有人进门,她侧脸往外看过一眼,进来的是李斓,李斓身后的房门关上时,走廊上似乎还站着个人。
后来入职之前人事忽然问她要不要当艺人,她当时一直没多想原因,只觉得是人家随口一问,现在才明白,当时走廊上的那个就是许艾,而许艾在五年前就存着让她出道的心思。
踏进这个房间门时心里那抹“解释清楚就可以了”的侥幸彻底没了,被人暗中关注了五年,文曦此刻只觉得脊背上爬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她说:“克服不了。”
这拒绝干脆利落,许艾睁了眼,看着戴着口罩帽子只露了眼睛的她,缓缓说:“哦,克服不了,那也没什么太大关系,社恐也是一种个性。”
文曦莫名从“个性”这两字里却听出了一种欣赏,不知许艾在欣赏什么,她再次拒绝:“老板我不想当明星。”
许艾问:“为什么?除了社恐之外有什么原因?”
文曦说:“我就是不想。”
她这个理由可不好让人突破,毕竟想法这东西最虚无缥缈,文曦也希望许艾就此打住,可接着又听许艾说:“同样都是工作,你当助理工资那么点,当明星当得好的话能高几十倍几百倍不止,你该不会说不想挣大钱吧?”
文曦心里想,说出来他一定不信,她真没想挣大钱,钱多有钱多的好,但她这会儿喜欢穷开心,说穷开心不准确,她喜欢开心,踏踏实实、平平安安的开心。
她看眼许艾手中的盘串,说:“我信缘分,信缘生缘灭,我跟大红大紫没有缘分。”
竟然朝他说出个佛教**来,既生涩稚嫩,却又聪慧有趣,许艾哈哈哈笑了几声,红润圆脸上显出一种慈眉善目的模样来,笑完以长辈的语气继续说:“你没有试过,是没办法判断有没有缘分的,听我的,试试看,说不定还真有缘分呢。当初小宴也是不想入行,还是我劝了他一下,让他试试。你看,现在大红大紫没有?有没有缘分?”
三邀三拒,三拒三邀,文曦沉默会儿,最后只坚持说:“我不想。”
文曦清楚看到,她这话出口,许艾的慈眉善目渐渐淡了,大概是觉得她在敬酒不吃吃罚酒。
确实,这股倔性不该出现在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助理身上,这种倔性值几个钱?越穷越倔,越倔越穷。
许艾放下茶杯,人缓缓往后靠,背靠在中式圈椅椅背上,以一种蔑视苍生的高位姿态说:“你给小宴,给公司惹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出道,怎么收场?”
赤/裸/裸的威胁说来就来。
文曦看着变脸的许艾问:“我出道,这事就能解决吗?”
许艾很自信:“别人不一定解决得了,但我可以。”
文曦再问:“可这是恋情,要我以他绯闻女友的身份出道吗?”
怎么可能?这问题很傻,正因为她问得傻,许艾才说得直接:“当然是公司同事。”
文曦疑惑:“可照片里我的手就在他身上,看起来很亲密。”
许艾自有办法:“同事之间合作彩排个节目而已。”
这么一听,文曦终于确认了,许艾是想利用这次热搜直接推个新人出来。
许艾真不愧是一个乘势而动的高手,这样既能替蔺之宴洗白,还能让新人蹭蔺之宴的泼天流量,甚至宣传新人的一个所谓和蔺之宴合作的作品。至于现在还没影子的作品,草草出个单曲或者别的都行,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糊弄过。
还真是老奸巨猾。
许艾这时又说:“如果你实在不想出道,那也简单,你赔偿公司全部损失。”
文曦心中无声冷笑。
所谓柿子专挑软的捏,她一个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在工作期间被人偷拍、恶意剪辑、造谣,有可能损害艺人形象这责任,不落挑事者那儿,反倒能完完整整落到她头上来。
退一万步说,即使恋情是真的,那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责任也该有蔺之宴的一半才对,可蔺之宴什么事儿也没有,许艾却专盯着她威胁。
她不擅长恶意揣度别人,但此刻文曦不得不去想:这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究竟是粉丝起怒,许艾在顺水推舟,还是他本身就是那个兴风作浪的?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文曦暗中想想,也觉得都不重要了,事到如今,她已经看清了接下来的路。
她只是有些好奇:“赔多少?”
许艾哼笑一声:“赔多少?你以为撤热搜很容易?现在这事都已经大范围发酵了,他现在的形象已经受损,这是能轻易就赔得起的?他一年多少商务,你天天跟着跑,不会没感觉的吧?”
文曦沉默。
过会儿,她听许艾换了个和善语气,很像哄小孩子,给她一巴掌再给她一甜枣:“所以说,你出道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公司损失这块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好好干。”
他教育她:“年轻人就要有敢冲敢闯的劲,不能总是瞻前顾后的。”
年轻人说:“我还是要考虑一下。”
或许是因为她的态度有所软化,许艾没再直接威胁她,但也没停止给她压力:“考虑到什么时候?你考虑得越久,热搜影响越大,后果就越严重。”
文曦垂目思考,许艾给了她期限:“三天内吧。”他语气慈爱中带着鼓励:“我等你的好消息。”
“那个热搜……”
“不用你管。”
文曦笑了笑,起身离开。
祈爷暗中挺胸:曦宝应该看见我为她纹的身了吧?
曦宝看一眼:你去洗了吧!
祈爷:……
——
下一更:周三00:0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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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