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棠抬手看了看腕表,指节在桌上打着节拍,充满压迫感的眸子看向站在对面的男人,“刘助,我们约的是下午三点,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你一直说你们谢总马上到,这是合作的态度吗?”
“实在不好意思,清总。我们谢总从英国赶过来,途中可能有些小变数。请您多担待。”男人给清棠续了一杯茶,态度极好。
清棠见状也没有刻意为难。与Thermal的这次合作是宇宙航天领域与时尚界的开拓性合作,意义非凡,她不能太咄咄逼人。
她在心里给自己设下倒计时:最后五分钟,再不来,就拿着让利的合同来见我。
分针指向“4”,清棠拿起包起身,“我已经多等了20分钟,这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我行程也很赶,让你们谢总把时间定明白了再来找我。”
把合作方案放在男人的手上,转身准备离开会议室,她意思是:这版方案不做数了,是你们不仁义。要谈,拿出新的诚意。
这时,一位女士跑进会议室站在她面前,对她做着邀请手势:“清总,我们大老板到了,他和您签。您请坐。”
清棠顺势坐回了椅子,等待着Thermal这位传说中的大老板。
一行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棠知道,人到了。
抬头,对视上一双深沉蓝眸。
她整个人猛地一滞,几乎无法呼吸:怎么,是他……Meteor的创始人,怎么会和Thermal扯上关系?
感受到被目光锁定的他,淡淡地用沉寂冰冷的眸子扫了清棠一眼。
她像过电似的迅速别开眼,脑子里全是他过于冷淡的神情和格外冷峻的气息。
他好像清减了些。
“你们认识?”旁边的人看出了气氛的不对。
“不认识。”他声音淡漠,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
清棠闻言,藏在桌下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不认识?不认识好啊,清棠,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哦哦。清总,这个方案之前已经敲定很多次了,您直接签?”助理见她没动静提醒着。
她回过神,甚至没能再揪着时间多攫取些利益,强撑着意识签下自己的名字。
完成。
婉拒对方安排的庆功宴。走出Themal大楼后,她甚至等不及司机,步伐慌乱地逃走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的视线始终锁定着她。
回到家以后,清棠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想要压压反应过激的身体,手却颤抖着拧不开瓶盖。
她回想起那双冷淡,视她于无物的眸子,心痛到近乎要撕裂。
她终于忍不住弓着身体靠在冰箱门上,抓着胸口处的衣料大口呼吸,“Nereo, Nereo...”
指尖触碰到的脖颈肌肤上,仿佛还残留着一年前,他滚烫泪滴砸下的灼痛感。
脑海里的属于他们的记忆碎片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纷乱无章。
第一次在冰岛见到他时的惊鸿一瞥。
在伦敦的雨夜中挤在同一把伞下听见的心跳。
白崖日出时分的吻……
还有,分手时,她第一次知道。
再清冷衿贵的人也会在挽回爱人时泣不成声。
两年前:
整个八月由于栀枳英区代言人的更换,清棠忙得脚不沾地。
完成更换代言人的黄金期数据运转后,老板刻意给她放了个假:“Corallune,你最近辛苦了,工作完成得特别出色。就是这气色越来越不好了,去放松一下吧。”
她利用难得假期飞往冰岛——这个会有极光出现的浪漫国度,跟着极光猎人追了两天极光,感慨着宇宙的魅力。
假期所剩不多,得抓紧时间自由。她把一束在沉寂天气中显得过分热烈的红玫瑰放回酒店,准备前往彩虹街。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干妈。
“囡囡啊,你王阿姨的儿子去年博士毕业也在伦敦,工作体面,长得也一表人才,关键是知根知底……”
听筒里的关切絮絮叨叨,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她拉回那个充斥着“婚姻”与“归宿”的现实世界。
清棠倚在窗边,望着窗外铅灰色的云层,熟练地打断,声音带笑,却透着一丝疲惫:“干妈,我现在真的没办法接受一场婚姻。以相亲为起点的感情,目的性太强了。”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你要是实在不想结婚,就生个孩子吧。现在不都流行什么去父留子吗?我们百年之后,你身边也还有人……”
挂了电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内心却依然烦闷。
目睹父母的婚姻从相爱到走向相互怨怼,母亲困于婚姻几乎失去自我,父亲因工作和家庭压力身心俱疲。
她深切知道:婚姻,会腐化和终止爱情。而她,想让爱情自由。
不过,有一个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小朋友,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完全有能力,给予孩子全部的幸福。
她沿着彩虹街漫步,用生涩的冰岛语与相熟的店家打招呼。
一家一家店逛着,从岩浆吊坠到羊绒手套……清棠买了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试图用购物的快感压下心里的空洞感。
就在这时,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像颗失控的炮弹,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猛地撞上她。
清棠被撞得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她还没反应过来,小孩震耳欲聋的哭声先响了起来。
见小孩明明撞了她,自己却坐在地上大哭,她一瞬间烦躁起来,漂亮的眉头无语地拧了起来。
“别哭了,你知不知道在路上横冲直撞很危险?”
他却哭得更大声了,大有要在地上打滚的架势,清棠无奈地整理着衣服准备离开。
一位穿着挺括黑色风衣的男人快步走来,对她道着歉:“女士,实在抱歉。我侄儿过于调皮,我们一定好好管束。”
质感上乘的黑色衣摆闯入她低垂的眼眸,纯正的伦敦腔传入耳膜。清棠探究地抬起头,英国人?
但他已经转过身,蹲在小男孩面前说着什么。
不是英语,但他声音很温柔,像大提琴般流淌在冷空气里。
接着,他像变魔术一样,从沉闷的大衣口袋中掏出了五彩缤纷的糖果。高大冷峻的轮廓与它们,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
小男孩止住了哭泣,试探着伸手去拿。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慷慨地一翻,将糖果全部放进了他手心,随后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片刻后,小男孩强忍着泪水爬起来,小脸看起来皱巴巴的。他挪到清棠面前,把糖果全部递给了她,“姐姐对不起,撞到你了,给你吃糖。”
她诧异地看着仍背对着她的男人一眼,他都说了些什么?
收回目光后,对上眼前明显舍不得糖果的小孩,她带着报复意味把它们全部收走装进了口袋里,尽管她对零食没有半点兴趣。
但直到她转身脱离这场闹剧,她都没有看清他的正脸。
那个背影肩线平直、姿态优雅,让她无端联想到冬日森林里静谧的雪松,或是某款昂贵又疏离的男士古龙水。
衣服版型冷硬,周身气质和刚才安抚小朋友的行为却是温润的、温柔的。
冰岛的雨说下就下。
清棠顶着包,小跑着冲进街边一家透着暖黄灯光的咖啡厅。
“叮铃。”风铃因她的闯入发出脆响。
小小的包挡不住四面八方飘来的雨,清棠的一身都快被水珠浸透了,头发湿湿地搭在背后。
但她一点都不厌恶这种感觉,她喜欢雨。
清棠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指尖无意识地在冷凝的玻璃上勾勒出了一个猎户座的星图,这是她的小习惯。
“Excuse me.”
一个低沉的、带着英伦口音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抬头对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眸,是他……清棠愣住了,一瞬间心跳如雷。
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遒劲的手递来了一张带着暗纹的黑色手帕。“你一身都湿透了,擦一下吧,别感冒了。”他声音礼貌而疏离。
清棠表示感谢后接过,指尖划过他的手掌时,明显感觉他瑟缩了一下。
表示没关系后,他手机响了起来。他对清棠微微颔首,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距离不远,他沉静专注的嗓音清晰地传来。“……你确定观测到的是氦闪峰值前的脉动?不是仪器误差?”
他停顿片刻,仿佛在消化巨大的信息,随后他语气拔高带着明显的情绪,是惊喜也是遗憾:“所以,我们真的捕捉到了一颗恒星在跨越钱德拉塞卡极限前的最后一次呼吸。”
清棠准备擦头发的手,猛地顿在半空,她呼吸都静止了。
氦闪。钱德拉塞卡极限。
这些对于普通人如同天书的词汇,于她这个经常阅读天文学专著的人来说,却是通向璀璨宇宙的密钥。
“启动所有备用协议,我们必须成为它最后的见证者。我马上到。”他没来得及撑伞,快步冲入了雨幕中。
清棠握着那条尚存他体温和香气的手帕,思绪被他刚才简短言语透露出的璀璨浩瀚的宇宙填满。
对上他的背影,清棠无端地感到难以呼吸。
回酒店后清棠把自己甩在床上,开始和闺蜜祁静打电话。
“有一颗恒星正在跨越钱德拉塞卡极限。”
“说人话。”
“是它旧形态的消亡和新天体的孕育。”
祁静梗了一下,她狠狠威胁:“再说这听不懂的就挂了哈。”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帅哥温润有教养,还精通天文学吗?”她喃喃道。
脑海里无端浮现出那位有着蓝眸,谈论着恒星命运的男人。
祁静打趣着用回应:“按刻板印象,不该是发际线感人的中年学者吗?”
“当然不是的。”她反驳着。
“那这种基因一定很好。”
基因。
祁静无心的一句话,像一个钩子。她瞬间想起了干妈那句“去父留子”的提议,并且与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蓝眸男人,产生了奇异的关联。
确实,若论基因一定是很好的。
第二天。
清棠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再次来到那家花店。
“早上好,女士。还是要一束红玫瑰吗?”已经认识她的店主主动向她搭话。
清棠正要点头,目光却被一束花牢牢吸引。蓝色花瓣边缘仿佛浸染着冰霜,散发着类似薄荷的冷香,是碎冰蓝玫瑰。
和他的瞳色,很像。
“麻烦帮我拿一束这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她抱着那束碎冰蓝,走在雷克雅未克的街头,路过昨天的街角和咖啡厅。
没有再遇见那天的人。
奈瑞欧当时用冰岛话和小侄子说的是:“你怕尴尬的话,我不看你,你自己去道歉。小男子汉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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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冰岛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