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十九节|雷痕封言
她身形微僵,仿佛被天威钉在原地。
雷光斜斜落在她脸上,黑眸深处忽然浮起一缕赤红,宛若烛火烧透玉石。那抹光极快,转瞬即逝,却清晰映入少数人的眼底。
多数人只当是雷火错影,不敢深思,只顾低头叩拜,颤声喃喃:「天威不可测……」
然而,有几双目光,在此刻死死锁住了她。
凤辰昀心口一震,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站得最近,清楚看见那抹赤光在妹妹眼中闪烁,像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他指节收紧,身影一倾,下意识地要将她护在身后。
高座之上,皇太后苏元贞指间念珠「啪」的一声崩断,珠子滚落玉阶,声声清脆。
她神色阴冷,眸光如鹰隼般锐利,唇边几不可闻地吐出两字:「果然……」
皇帝凤元焱眉心微蹙,目光一闪,却在众目之下强行压下。他抬手,声音沉冷如铁:「安静——」
声音如金石重击,大殿一时寂然。烛火重新点燃,颤颤摇曳,却压不住紫光翻涌。
昭芸额间隐隐一热,似有淡淡焰痕浮现,随雷光忽明忽灭,不知是真有,还是幻象。
声音如金石沉击,震得殿中喧哗瞬息止住。宫人战战兢兢地重新点燃烛火,颤抖的光亮把混乱勉强镇住。
太后冷笑一声,目光凌厉,落在昭芸身上,声音压得极低:「此等命格,能承得起吗?」
凤辰昀闻言,眼神陡然一冷,拱手出列,毅然躬身:「昭芸乃皇家血脉,焉有‘不能承’之理?儿臣愿以东宫之尊,誓护其安。」
殿内空气在此刻凝成一线。
苏元贞的目光与太子对上,片刻无声。她指尖仍有念珠碎片滚落,却再未开口。
昭芸静静跪坐,心口如擂鼓般跳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并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眼眸已泄露了多少。
烛火重燃,殿中乱象逐渐平息。可每个看清过那一抹赤光的人,心底都已被悄悄埋下一颗种子——天象之下,她眼中燃起的,不是凡火。
紫光铺天盖地,她的衣裳被映得雪亮,裙裾猎猎翻飞,宛如火焰在燃。
她本能地抬手掩住耳畔,可耳鼓仍在轰鸣,心跳犹如战鼓,每一下都要将胸膛震裂。
额间一阵灼热,她怔怔伸手,却什么也没摸到。只是紫光一闪,她在众人眼里,仿佛额心浮现一道极淡的焰痕。
不知是真有,还是幻象。
「天……天象异变!」一名术师失声,声音带着颤抖。
烛火重燃,殿中乱象渐息。可每个看清过那一抹赤光的人,心底都已埋下了一颗种子——天象之下,她眼中燃起的,并非凡火。
紫光铺天盖地,映得她衣裳雪亮,裙裾猎猎翻飞,宛如火焰燃动。额间忽然一阵灼热,她怔怔伸手,却什么也摸不到。
只是雷光一闪,在众人眼中,她的额心似浮现一道极淡的焰痕——不知是真有,还是幻象。
「天……天象异变!」术师失声惊呼。
一句话,像火星坠入油池。大殿哗然,宫女手脚失措,百官低语翻涌,妃嫔神色各异——恐惧、贪婪、幸灾乐祸,如暗潮交错。
外头风声呼啸,雨丝乱击殿檐,紫电如龙蛇翻涌,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而丹陛中央,她却像被孤立出来。
所有视线齐齐压在她身上,昭芸呼吸急促,额心似被什么力量牵扯,仿佛要将她从人群中抽离,与天际相连。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行礼,而是在被献祭。
孤立于天地之间,她的存在,本身就成了那道雷光的落脚点。
雷鸣未歇,紫光一闪又一闪,照亮人们或恐惧或阴冷的脸。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这场成人礼,与其说是「承认」,不如说是「审判」。
紫雷轰鸣仍未歇止,殿宇的震动让玉砖不断嗡鸣。香案上的铜烛已全数熄灭,仅余残烟缭绕,像是被雷火余威烘出的焦痕。
紫光翻涌不休,丹陛中央的少女被映得雪白,身影被拖曳得极长,斜斜覆在玉柱之上。
她仿佛被天地推举到众人眼前,无处可藏。额间隐隐一热,似有光痕浮现,随雷光忽明忽灭,像一簇将燃未燃的火。
此刻,殿内无数道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情绪各不相同。
二皇子凤渊霆坐在母妃容婉凝之侧。少年年岁不大,却早已有几分锐气。他握紧了膝上的衣摆,指节泛白,眼底却有抑不住的火光。
——若天命真落在这个姐姐身上,那么,他呢?他胸口的野心被雷声点燃,眼神阴沉而灼热。
二公主凤芷蘅却低低冷笑。她与淑妃韩眉湄同坐,手指慢条斯理地抚过茶盏,眼底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果真……传言非虚。」她压低声音,话音却刻意传出三分,好让旁席听得清楚。韩眉湄没有阻止,只是垂下眼,意味不明。
四皇子凤昀翰惊慌失措,扑到母妃云妃怀里,声音颤抖:「母妃,天要塌了吗?」
云妃一手搂紧他,另一手却紧张地扣住帕角,目光死死盯着殿中,额角已有冷汗。
更幼小的五公主凤灵音吓得哭出声,她身子单薄,眼泪大颗大颗滑下,却仍挣扎着探身望向昭芸。
「姐姐……」她的声音细弱,被宫女慌忙捂住。可那一声仍清晰传出,让不少人心底一震。
三皇子凤奕恒沉默最久,他站在德妃身后,眼神复杂。少年眉目端正,神情却挣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咬紧牙关,最终还是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丹陛上的身影。
群像的反应一一落下,整个大殿彷佛成了一口被雷火击裂的巨鼎,嘈杂与低语翻滚不休。
——直到一声冷笑,撕破了所有声音。
「呵。」
凤昭芸猛地抬眼。
高座之上,皇太后苏元贞端坐不动。她一袭绣金霞袍,凤冠稳如山岳,目光冷冷俯瞰下方。
在紫光映照下,那张脸线条分明,眼神锐利,像一把被磨得极利的刀。
「异象当头,却偏在加笄之时。」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殿宇,压过所有轰鸣与低语。
「这样的命格……恐怕不是吉兆。」
无数人齐齐低下头,不敢与她目光相接。
皇后沈翎璇神色一震,随即强自镇定,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坚定:「太后,此礼为昭告皇族血脉,乃祖宗成宪,不可疑其人、废其典。」
她字字清晰,却隐隐透着颤意。那并非因惧太后,而是惧背后那道天威,惧这一声质问之后,万人皆将矛头指向她的女儿。
太后冷冷一笑,目光不移:「祖宗成宪,自当遵守。本宫只是忧心——外人若知此事,会不会妄议朝堂,说我皇室血脉带来不祥?」
话声一落,殿内如坠冰窖。
人人都明白,这不是「担忧」,而是「挑明」。
凤辰昀忽然出列,快步上前,俯首一拜,声音沉稳:「儿臣谨请太后宽心。异象虽现,然吉凶未卜,当由观星司定论,不可妄断。」
他抬起眼,直视太后,目光锐利,却压着分寸。那一瞬,他的姿态不再只是兄长,更是东宫之主。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天雷仍在翻涌。
昭芸怔怔望着兄长的背影,心口酸涩。那背影在紫光中笔直如枪,为她挡住了无数视线。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呼吸了。
高座之上,太后的眼神却更冷,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声音低沉而缓:「辰昀,你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么?」
语毕,她收回视线,重新垂眸,彷佛什么都未曾说过。
而那句话,却像一把无形的钩子,深深勾住了所有人的心。
殿外的雷声终于渐歇,只余云层低压,紫光在天穹翻涌不止,像一只张开的巨眼,死死俯瞰着人间。殿内的气氛却未曾缓解,反而更加凝滞。
太后那一句「能承得起吗」,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湖面,激起千重暗浪。
百官噤若寒蝉,却仍忍不住低声私语;后妃们各怀心思,有的紧张,有的幸灾乐祸。
宫女们早已伏跪在地,不敢抬头,香灰散在玉砖上,氤氲未散,让人嗓子发涩。
雷声渐歇,殿宇却仍在嗡嗡共鸣。紫光翻涌未散,宛如一层沉重的网笼罩在每一个人心上。
高座之上,凤元焱自始便端坐未动。
玄色常服,金龙暗纹隐约在烛影与紫光间浮沉,他的神色沉冷,眉心紧锁,却自始不发一言。那双眼静静垂着,深不可测,彷佛任由殿中风云翻涌,也不见他有一丝反应。
直到太后苏元贞冷冷吐出一句:「若这命格注定招来天变,你们真能护得住吗?」
皇后沈翎璇神色一震,却仍咬牙上前,强撑着为女儿辩护。
凤辰昀见局势已至临界,再无退路,只得毅然出列,俯首行礼,以东宫之尊直面太后。
殿内张力逼到极点,群臣屏息,连呼吸声都压下。就在此刻,一声低沉的声音,终于落下。
「——够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像是一把镇石,瞬间压断所有低语。
百官齐齐伏地,不敢多言,只余颤声高呼:「臣等叩首,愿听陛下之命!」
声音此起彼伏,却因恐惧而发颤。
凤元焱抬起眼,目光如刀,扫过殿中每一张面孔。他没有立刻看昭芸,而是先盯向百官与后妃,冷冷道:「紫雷之象,朕自会问天。谁敢妄议皇室血脉——视同外谋。」
这一句,字字如铁,敲进每个人心里。
「外谋」二字一出,意味着灭门之祸,没有人再敢多言。
太后的指尖仍轻敲着扶手,面色不改。她并未正面回应,只是淡淡一笑,便将目光收回。
那笑容意味难明,仿佛在说:「即便你今日压下,又能压多久?」
皇后沈翎璇悄然松了口气,身子却因紧绷过久而微微颤抖。她侧身半掩,将昭芸往身后护去,低声安抚。
凤辰昀仍跪于殿中,背脊笔直。他没有抬头,却听得清楚父皇的声音在头顶回荡,带着无可置疑的威严。
那声音里没有赞许,没有亲情,只有帝王的冷断。
良久,凤元焱才将目光落在昭芸身上。
紫光未散,少女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袖,背脊却仍笔直。她眼眸清澈如水,仿佛方才那一缕赤光只是雷影错照。唯有额间忽明忽灭的光痕,像将熄未熄的火,令他眉心暗暗一紧。
他指尖在御案边角轻敲三下,声音沉而缓:「行礼。」
两个字落下,如同宣判。
司礼女官连忙颤声应命,手脚僵硬地补完最后的礼程。玉笄仍插于发间,赐字仍记于册上,一切依礼完成。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及笄之礼,早已失去了「吉礼」的意味。
凤元焱目光垂下,声音低沉却清晰:「传旨——封存今日星盘记录。外界只言‘天象异变’,其余一概不许妄传。若有一字外泄——按外谋论罪。」
群臣齐声叩首,声音颤抖,却不敢有半分迟疑。
昭芸怔怔仰望着父皇。
他仍端坐高座,玄袍如夜,神色深沉无波。那一瞬,她忽然觉得陌生:这位自小对她温言几句的父亲,如今却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她心口紧缩,却又明白,这就是皇帝。
父亲的情感,从来不能凌驾于帝心。
殿宇静默。
唯有远方的紫光,仍在云层翻涌,像是在无声冷笑——今日的成人礼,不过是命运试炼的开始。
写这场殿内对峙,我的手一直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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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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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六章|十九节|雷痕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