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愿超度升级指南 第8章 第八章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雪花如絮纷扬，宿舍楼的灯火渐次熄灭，唯剩门卫室一方暖黄的窗口嵌在愈下愈急的雪幕之中。

又到了该巡视校园的时间。

张大爷披上厚重的外套推开门，风雪立即灌了进来。

“在屋里都乖乖地啊。”他回头对排排窝在在小太阳前避寒的猫咪们说道，“我一会就回来。”

好几只猫咪夹着嗓子懒洋洋地回了一声“喵呜~”，张大爷点点头，把门仔细带上。

他打着手电开始每晚的例行巡视，雪花在光柱中狂舞，校园静得只剩下脚踩积雪的咯吱声。

直到行至图书馆后的小树林时，一声微弱猫叫穿透风雪。

张大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又一声更微弱的猫叫从前方拐角方向传来，同时还伴着一阵轻轻的抓挠声。

张大爷赶紧上前查看，发现这声音来自教学楼二楼外墙上悬着的供暖管道——有只耳朵尖有一点深色的花纹、身上覆满风雪和冰霜的小猫正卡在管道与墙壁的夹缝里，后腿被凝结的冰凌死死冻住。

张大爷跺了跺发麻的脚，赶紧回工具间拖来备用的人字梯。

“小猫别怕啊。”他踩着晃动的梯级攀爬上去，然后一手拨开小猫身上的雪，一手拿着工具敲碎了它后腿的冰。就在张大爷抱出小猫准备下来时，这架学校多年没有更新的梯子突然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接下来的画面变得混乱而破碎。

坠落的老人，后脑的鲜血、怀中被护住的猫……

画面猛地一黑。

再次亮起时，已经晨光初现，宿舍楼中的学生们早早地被许多猫咪凄厉的声音吵醒。有学生喊着宿管阿姨提前把门打开出去查看，发现有十几只猫反常地在一处雪地里围成圆圈，对着前面的雪堆发出哀戚的呜咽。胆大的学生扒开猫群，发现了冻成冰雕的老人——

影像最后定格在一个虚幻的、半透明的身影上——正是张爷爷。他依旧穿着那身旧制服，脸上没有了温暖的笑容，而是带着浓浓的焦虑和茫然。他在校门口、教学楼和门卫室之间沿着过往巡视校园的路线来回徘徊，目光不断地搜寻着地面，仿佛在寻找什么丢失的重要东西。他的身影淡薄，却异常执着。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阎晚晚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仍站在破败、积满灰尘的门卫室里，手中捧着那些承载着过往记忆的物件。

她的泪水也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视线。

她全都明白了。

张爷爷其实并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宏愿，他的执念，应是那一刻不知小猫是否也坠落受伤的焦急，是放心不下那些依赖他的小生命，是那份直到最后都未能安放下的、刻进骨子里的牵挂和责任。

他甚至可能都无法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只是本能地留了下来，继续着他守护的“职责”，驱赶着他认为可能伤害猫咪和学生的“坏东西”，却因为自身状态异常的牵挂和守护，使他一直都无法得到解脱。

那个保护她、让花盆偏移的无形力量，正是爷爷善良守护本能的一种体现。

这时，阎晚晚的视线无意中接触到了房门内侧的门把上。在门把的周围，似有很多抓痕，这是那晚房间中的猫猫发现爷爷一直没回来，焦急中自己去开门把留下的痕迹吗？

“549，”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请指示。】

“我要根据张爷爷的记录，找到所有他常去喂猫的地点，尽可能‘代替’他，完成最后一次巡视和喂食。让他知道，他牵挂的小家伙们会被记得，他的这份心意，有人接下了。”

【经检测，该方案可行性较高。根据扫描的记录本信息，已标注校园内主要投喂点坐标七处。请注意，门外灵体已再次返回，能量波动平稳，未显示攻击性。】549主动提供了地图标注和提醒。

阎晚晚点点头，她将照片和记录本小心地放回抽屉，唯独拿走了那本最详细的“养猫笔记”和一小袋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硬邦邦的旧猫粮。

她走到门边，再次透过门缝小心地向外望去。

那个模糊的、佝偻的身影，此时正在不远处缓慢踱步。

阎晚晚握紧了手中的笔记和那袋猫粮，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

张爷爷，这一次，由我来守护您。

她轻轻推开了门卫室的门。

“吱呀——”

那踱步的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但依旧稳健地走着，没有任何攻击的表示。仿佛阎晚晚的存在，以及她弄出的声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灵体处于稳定徘徊状态，能量波动平稳。

当前行为模式：守护与巡视。】

阎晚晚定了定神，目光掠过那道半透明的身影，投向更远处破败的校园。根据“养猫记录”和549投射出的简易地图，第一个投喂点就在门卫室右侧不远处，是个早已干枯的小花坛角落。

她迈出了脚步，刻意放轻了步子。这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她对张爷爷的敬意。她从张爷爷的灵体身旁缓缓走过，感觉到了一股微凉的能量场，这种感觉就如同秋日的晚风。

他的灵体微微一顿，向着阎晚晚前往的方向转去。

第一个喂食点很快就到了，“养猫记录”笔记里记录，这处花坛边缘有一块松动的砖头，下面藏着一个罐头盒做的食碗。阎晚晚蹲下身，费力地搬开砖块——下面果然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里面空空如也，积满了泥土和枯叶。

她仔细地清理掉杂物，然后从袋子里捏出一小撮硬邦邦的猫粮，小心地放了进去。做完这一切，她学着记忆中照片里老人的样子，轻轻用手指叩了叩旁边的砖石，发出细微的声响。

“开饭了。”她轻声说。

没有猫灵出现，周围依旧寂静。但她能感觉到，她身后那道一直凝滞的、属于张爷爷的灵体波动，似乎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缓和地荡漾了一下。

【情感倾向：微弱正向波动。】549证实了她的感觉。

阎晚晚站起身，走向第二个点。那是在一栋老旧教学楼的后墙根，一个用一些破瓦片搭成的避风小角落。这里的情况稍好，瓦片下一个小碟子还算完好。她同样放入猫粮。

接着是第三个点，正是昨晚她停留休息的那个地方；第四个点，篮球场边缘破损长椅的下方；第五个点，图书馆侧门废弃报刊亭的角落……

她一个一个地点找过去，重复着清理、放置、轻叩的动作。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有些地点被杂草和废墟掩盖，需要她费力翻找。而且校园里并非绝对安全，阎晚晚时不时地会感觉到有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在远处游荡，但在549【建议规避路线】的提示下，都有惊无险。

而自始至终，张爷爷的灵体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他不是亦步亦趋的跟随，而是沿着他固有的、巡视的路径，但总会恰好出现在她附近的视野里。他像一个沉默的监督者，又像一个无言的守护者，让阎晚晚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阎晚晚来到第六个投喂点，这里是位于宿舍楼下的一个自行车棚。根据“养猫笔记”记录，这里曾有一只瘸腿的老猫喜欢栖息在此。

就在阎晚晚找到角落那个破碗，正准备放入猫粮时，异变突生！

【警告……】549播报声刚出，一道黑影便猛地从废弃自行车堆里窜出，带着一股冰冷的恶意，直扑阎晚晚的手腕！那并非实体，而是一团凝聚的、带着怨恨气息的残念灵体，似乎是某个曾在此地遭遇不幸的学生所遗留，对一切活物都充满憎恶。

阎晚晚猝不及防，吓得惊呼一声，手中的猫粮袋差点脱手。

就在那黑影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一道更凝实、却温暖得多的半透明身影倏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张爷爷！

他微微佝偻的身躯做出一种面朝外的守护姿态，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但扑来的黑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使他的灵体产生了剧烈的波动。随后，它便化作几缕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充满了力量。

阎晚晚看着前方那重新恢复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老人背影，鼻尖猛地一酸。

“谢谢您，张爷爷。”她轻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张爷爷的灵体依旧沉默，但阎晚晚似乎看到，那虚幻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

【威胁已清除，守护灵体能量消耗轻微，稳定性未受影响。】549的汇报顿了顿，【该恶念灵体为突然出现，系统目前危险预警等级较低，无法做到及时提醒。为避免后续再出现类似情况，请实习生继续努力完成任务，实习期结束后，该功能可再次升级。】

阎晚晚没有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将猫粮稳稳地放入第六个点的碗中。

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了。

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