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经机甲文 第84章 第 84 章

前线的日子如在军校时一般封闭而忙碌，科大校队执行了两个月的救援任务，随着平民撤出，联邦围绕燕林要塞构建的防线渐具雏形，各大军校校队也经过重新整编，分为数支行动小队，参与到更为复杂和危险的计划中。

正面战场的情况时好时坏。

有时联邦防卫军获得小规模的胜利，有时堕落种军团的冲击势不可当。联邦仍未掌握对抗X-TN9的绝对优势，幸而在病毒防护方面已有充足的经验并取得一定的技术突破，更重要的是，独立军的高级堕落种军团最可怕的地方早已不在于传播病毒，而在于极高的人机通连度数据。

联邦往往需要数倍兵力，才能勉强抵御堕落种军团的进攻，整体战略不得不偏向保守。

燕林要塞之外，各星系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独立区秩序确立后，X-TN9在边缘星系的扩散放缓，抗体作为理想国组织的最高机密，受到严格管控，只面向少部分民众开放。

元首林温前往不同星系巡回演说，一面安抚和鼓舞尚未受到战火波及的人们，一面动员社会各界人士贡献人力物力，当前线交战区不再一边倒、而是陷入拉锯，联邦星域内支持与反对的声音也呈现出某种微妙的平衡。

最明智的观察者也无法判断平衡将持续多久，战局瞬息万变。

自从进入基地，明溱没有单独联系过陆钧，连通话都很少，琉喀忒亚号在战场的最前沿，仿佛永不熄灭的灯塔。

这艘超级星舰只返回过要塞一次。

那时明溱刚从附近的太空港回来，听闻琉喀忒亚号暂时停靠增补给养的消息，她急于查看同行小队的伤亡情况，经过中央长廊时，远远见陆钧从基地大厅的入口走近，身后跟着一群行色匆匆的军官，似在汇报什么。

大家神情凝重，这是长期以来基地众人的一般面貌，来自敌方军团的高压和日夜不休的作战让每一颗心紧绷。

战场上见一面很珍贵，距离很近，但她和他只是对视，谁都没有想要上前。

“少将？”随行军官低声提醒长官的分神。

“你继续。”陆钧步履未停。他向明溱笑了笑，明溱看出那双黑色眼睛里浅浅的疲惫和更加分明的、不会有丝毫退缩的战意。

他们都还有事要做。

两人的身影各自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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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空港，一名普通士兵持枪在工作平台上巡逻，他每天的任务，就是等候后方货船抵达，双方通过平台交接，大批物资暂存于空港仓库，之后准时在出货点提取并输向战区。

这里是独立军面向前线布置的上百个转运点之一。

太空服内几乎听不到噪音，自然，宇宙空间本来也无法传播噪音，空港的执勤人员很少，看在勉强能够糊口的薪水的份上，士兵欣然接受分配，来到这个地方过起与世隔绝的生活。

几个月下来，只有货船交接时他能与外界来人聊一会儿天，说上几句话，探听探听各星系的局势。口耳相传的消息与网上杂七杂八的流言一样听不出个首尾，起先觉得有点意思的巡逻也渐渐变成了不得不敷衍的差事，近来空港的能源似乎有些拮据，太空服的恒温系统运转得不如以前温暖了。

“真冷啊。”他无意识地在外舱壁上跺了跺脚，看见负责巡逻另一条路线的同僚正往这边飘。

“有人替你看着吗？工作时间擅离职守，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好。”他开玩笑道。

“没人看着。”同僚懒散地将肩膀担负的武器卸下，不甚雅观地舒展着肢体，“你没见咱们的头儿也不在控制室吗？联邦军在前线应付堕落种就够捉襟见肘了，这里可是独立军腹地，难道他们还能瞬移不成？”

“话是这么说……”士兵附和着，也停下脚步，问起一个遥远但当下最受关心的话题，“眼前这阵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独立军以“反抗联邦暴政”为口号向民众宣传时，那几位当权的执政官曾鼓吹战火一起，联邦星系群集响应，不出两个月，胜利的曙光必将席卷全星域。

如今距离独立军宣扬的胜利之期已过去一个又一个两月，前线战况依然胶着，而据士兵对这半年来空港货船数量的观察，独立军的投入只增不减，大量兵力排布在战区，每日消耗以及因战事而损失的其他资源，几乎是天文数字。

令人注意的是，在官方那些写得天花乱坠的报道之外，交战线，已经很久没有向前推进过一步了。

这些对于受征召而来到空港转运点工作的人而言，都是无需考虑的“大事”，不过士兵自己乐于思考衣食住行等基础需求之外的东西。

当浏览星网上杂七杂八的新闻和争论时，他曾自嘲地想，这是一个没有信仰也没有主义的时代。联邦制度无法给浑浑噩噩生活着的民众以物质上的满足和精神上的刺激，独立军的口号看似激情澎湃，实际上伴随潮水的退去，边缘星系大商人和大资本家的利益更无法让民众产生共鸣。

受苦的永远是底层，是最大多数的普通的人们。

士兵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心底沉重的忧虑压到更深的地方去，上个月包含在总薪资里的补贴还没有发放，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

面前的同僚发出一声闷哼。

士兵疑惑地想要俯身询问，但在此之前，不知来自何处的直觉让他的身体先往后退了一步。

有鲜红的血从太空服溢出，同僚的头盔垂了下去，再未抬起。

“敌袭！敌袭！”

士兵一面紧急呼叫，一面向太空舱内赶去，空港执勤的人员并不多，如果此刻控制室无人值守的话，那么根据训练守则，他必须用最快速度到达冷冻室，唤醒躺在那里的五十名高级堕落种，之后的防卫，将由高级堕落种组成的机甲战队负责，具体指令的下发以掌握密钥的长官或控制室为准。

特殊情况下，如堕落种已被唤醒而一定时间内无人下发战斗指令，空港的智能系统会临时接过管理权限，积极防御。

人们对堕落种的恐惧和憎恶是深刻的，因此独立军建立了一整套针对高级堕落种军团的管理办法，将他们培育为平时休眠、战时出动的特殊兵种，或者说，行尸走肉。

一批批沉睡于休眠管中的堕落种被强制固定在机甲舱驾驶位，等待生物电流的刺激将他们的意识从混沌中释放，从而听从简单的指令作出行动。每个军事单位配备一支相应规模的机甲战队，便只需要少量人员驻守。

士兵无法判断当前入侵者的数量和火力，也无暇顾及周遭的同僚和长官们身在什么地方，他只是忠诚地、恪尽职守地赶往冷冻室，终于在发现敌袭后两分钟，成功打开冷冻室的启动阀门。

左腿在方才的奔逃过程中被击中，此刻疼痛感蔓延开，额头冷汗涔涔，士兵倚着舱壁，一瘸一拐地向前方的通道奔去。

或许再往前几步，就暂时安全了……

枪响，他倒在了安全通道外一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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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军团第一小队的突击非常顺利。

明溱和队友穿过交战区数道防线，在不惊动独立军守备的情形下深入，所要完成的任务，正是破坏独立军运输线。

同一时间，独立军三分之一的转运点都将受到攻击。如果能如预期般捣毁眼前的关键空港，十四军团配合正面战场的计划也就完成了大半。

连续潜行半个月，无法与联邦联络，虽然危险，却取得不错的效果。空港守卫猝不及防，起初一触即溃。

“冷冻室已启动。”艾利克斯检查地面士兵的尸体，确认他死透，然后告诉队友这个不幸的消息。

“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不到九十秒。”明溱冷静地询问情况，“白泽，你那边怎么样？”

“击毙两名军官，接管控制室，他正在破解密钥，会尽快。”是江九年的声音。

据军方获悉的情报，无人操控的高级堕落种战队会在九十秒后听从智能系统自动发出的指令，届时孤军潜入、兵力不足的第一小队将面临巨大的压力，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从控制室命令堕落种停止一切行动，人工控制的优先级高于智能系统。

不过在此之前，空旷的冷冻室内，四面墙壁收起，供机甲战队进出，停放着的机甲已经一架架亮了起来，堕落种如幽灵般站立。

“这里交给我。”明溱看了看时间，示意大家继续推进，“如果倒计时结束白泽还没破解的话，我会把他们引到反方向。”

队员听令。小队人数太少，必须抓住守卫溃散的时机，摧毁空港的转运能力。

刚刚苏醒的堕落种不是完全不动的。

明溱看见他们中的部分，精神似乎很活跃，体现在机甲上，就是机甲的头部三百六十度转了几圈，仿佛长久没能放风、忽然有一天来到游乐场的儿童。

高人机通连度意味着，机甲的状态忠实反映着驾驶者的精神状态。

可惜直到接收到统一指令，他们才能真正放开脚步。

与这么多钢铁大家伙对视是件恐怖而有意思的事，明溱这样想着，思绪短暂地开起了小差，想到这场战争开始以来大批发疯、狂躁、失去意识的感染者，想到基地一成不变的夜景与偶尔出现、但并不受大家欢迎的新口味营养液，想到各星系那些走上街头，哭泣、抗争、再死去的流亡的人们，想到遥远星际间永不停止航行的暗舟，想到，与自己身处同一片星域，可能在想念她、也可能不在想念她的很多人。

视线放空，又重新聚焦。

冷冻室发出警示红光。

明溱往最前一排机甲轰了一炮，然后果断逃跑。

片刻的混乱过后，堕落种们在自动指令下恢复秩序，开始追击引发混乱的罪魁祸首。本来多数机甲会立刻增援保护空港工作平台，不过由于明溱一边逃跑一边不计损耗地破坏太空舱内部，营造出短时间极高火力的假象，智能系统大概将她的危险程度判定得高了一些。

太空舱空间有限，方便明溱将追击者控制在与自己不远但无法取胜的距离，空间小也有不便，比如此时，属于明溱的机甲——079及时提示，后方与左右两方均有追兵。

通道尽头通向空港外，那里是更加广阔的宇宙空间，并不利于躲避和周旋，然而这是唯一的选择。

总会有办法应对。

明溱从舷窗一跃而出。

她发现身后机甲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如同卡顿的旧机器。堕落种整齐划一地执行人类的命令。

“我真靠谱。”通讯器里传来白泽志得意满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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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养液加冰吗？”江九年抱着从维修间翻找出的碎冰机出现在吧台前。

“加。”纠结了一会儿，明溱终于还是接受这一苦中作乐的奇特喝法。

返回要塞的旅途比来时自由愉快，不仅因为大家的任务完成得圆满，更因为，最近一次通讯中位于一号基地的总部告知，此次十四军团针对独立军的进攻大获成功，基本达成了预定目标。

“你怎么心不在焉？”江九年感到好奇。

“昨晚没休息好而已。”明溱放弃解释，人的心情偶尔会陷入低潮期，再正常不过。

“打起精神来。”班长大人表示理解，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我们还在交战区深处，随时可能遇敌。”

明溱看着他一脸的宽慰，突然产生不妙的预感。

飞船里响起提示性的警报声。

“队长！副队！”驾驶室值守的队员急匆匆赶来报告，“收到一条求助信息，来自伊塔星系六号星方向。”

信息透露，他们是一支外出执行袭扰任务的分队，隶属于第九军团，目前正遭受敌方数倍兵力的追踪，能源物资消耗殆尽。

“通知全船，做好战斗准备。”明溱下令。

“飞船人数有限。”江九年提出当下的忧虑，“相比反叛军的追兵，只是杯水车薪。”

“而且最可怕的是，长期潜行，我们缺乏与基地总部的联络，对目前交战区情形一无所知。”艾利克斯也赶了过来，神情凝重，当然仍能从神色中看出几分从前的少爷习气。

分队遇敌，为什么不向第九军团的固定阵地方向寻求救援？

前线战局瞬息万变。

“我们有我们的优势，”明溱肯定道，“召集全员吧，五分钟时间，确定作战计划。”

十四军团组建仓促，编制并不成形，第一小队以科大校队为主，补充了少部分来自前线军团和地方星系的士兵。帕克上校认为五大军校校队具备独立作战的能力，因此只在原则和经验上提供指导，不另外派遣军官来介入指挥，这一决议起初受到军团中一些中高级将领的反对，不过提交要塞指挥部后获得了通过。

经过简短的商议，一支完全由A级及以上机甲单兵组成的机甲战队从飞船出发，悄无声息隐入黑暗。

“班长得知由他留守的表情，很精彩。”艾利克斯笑得大声。

白泽幽幽提醒：“已经不是班长了，叫副队。”

事情还要从十四军团组建的时候说起，第一小队自行推选队长，江九年本就是校队队长，却提出可以从他和明溱当中抓阄选择一个，于是明溱不得不接下这份“殊荣”。

大家有理由怀疑，江九年就抓阄过程进行了暗箱操作。

“其实，也可以你们两个负责接应。”明溱忽然加入，“但我仔细想了想，不太放心呐。”

艾利克斯和白泽一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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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域广阔，进入目标星系，似乎越来越静了。

第一小队的计划是派具有高爆发能力的机甲战队突袭反叛军侧翼，打乱他们对第九军团分队的包围，然后与第九军团分队从伊塔星系的外缘绕行，尽量错开可能的追击，而机甲战队会在外缘指定星域回归飞船。

救援的成败，首先就看机甲战队能否最大限度地扰乱追兵，帮助友军脱困。

六个小时过去。

在与突围成功的第九军团分队对接、并在撤退方案上达成一致后，江九年已经不担心这一点了，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是等待。

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明溱带领机甲战队到达停泊在伊塔星系十四号星背面的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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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

江九年处置好所有伤员和损毁程度不一的机甲，这可能是第一小队伤亡最大的一次，好在，撤退方案将由第九军团分队严格执行，之后只需跟随队伍就行。

“分队的中校托我向你们表达感谢，飞船上的备用能源刚好能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虽然艰难一些，但返回基地没有问题。”

“看来第九军团的执行力不错。”艾利克斯脱下汗湿的防护服，他有些想要冲个热水澡，然而出于简省的需要，恐怕只能克制一下。

“嗯，”江九年肯定这一评价，“还以为最坏情况下会接应到一批状态低迷的残兵败将，我准备的预案都没用上。”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遗憾。

“除此之外，”江九年继续道，“有件重要的事。”

“什么？”

明溱熟悉队友的作风，他很久没这样卖过关子。

“据中校说，”江九年再次顿了顿，“第九军团在正面战场发生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溃败，琉喀忒亚号受损严重，已从前线退至燕林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