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经机甲文 第80章 第 80 章

幽暗无光的地下通道，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隐晦而潮湿的泥土气味，前几日首都星下了一场大雨，雨季来临，天气总是这样突然。

“这个疯子居然还在首都星。”

艾利克斯试探着敲了敲通道两侧的岩石，顺便向同伴表达了对文蒙此人行径的无法苟同。

小队并不是单独前来，身后还有一支由军部派出、同样全副武装的特别行动队，指挥权归属于明溱。

按理说这不容易做到，明溱不清楚背后有哪些人进行过斡旋，不过结果，是她所乐见。

进入地下之后，众人发现实际地形比地图描绘的要更加复杂，地图仅能提供大致线索，而更多细长狭小、机甲很难在其中施展开的通道，不得不一点点探查。

此处比负一层还要深入千米，仍有继续往下的趋势。首都星虽然经历了漫长历史时期的开发，然而其深层地质结构，对于人类而言依然是难以辨明的，也就是说，技术手段不足以勾勒出这片地下空间的全景，只能由人力完成。

“这些通道似乎形成很久了。”艾利克斯在碎碎念，“而且四通八达，真难以置信。”

“试想在帝都的繁华街区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蜂巢，看似安如磐石的城市，地底其实千疮百孔。”江九年以讲述恐怖故事的语气道。

当然他只是为了调节气氛，探查持续数日，仍未找到文蒙的确切踪迹，偶有生物生活的痕迹，但还无法指向他们所猜想的那间秘密实验室。

不过大家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可以确定，地下确实有人长期出入，在诸多通道里都发现了车辙、脚印乃至一些人类废弃物，只是碍于年深日久，需要更多时间来判断。

“注意警戒。”明溱忽然开口。

队伍立时肃然，周围几乎听不到杂音。

白泽通过队内通信补充了几句：“我们一直沿着最新鲜的痕迹深入，刚刚测定，这条通道之前有人经过，最多不会超过一周。”

小伙伴们交换视线。

他们的路线走对了，这意味着，从此刻起，目标随时可能出现。

-

前方路到了尽头，白泽上前，很快得出结论，他笃定地点头。

工兵即将爆破，整支队伍进入战斗准备。

一声巨响，通道左下形成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表示“非法入侵”的警报声急切地响起来，是实验室无疑！

队员迅速进入，眼前豁然一亮，灯光将房间照得纤毫毕现，四面是材质坚硬的白色墙壁，密密麻麻的实验器材展列于柜台，由于红光闪烁，愈发显得诡异。

此行的目的是用最快速度控制理想国成员，保存重要信息，明溱走向实验台，看见封闭容器内静静贮存着的不明液体，容器连接软管，然而整套仪器，今天没有启动过。

队员们正在分散检视每一间房间。

有可能是陷阱，也有可能不是。明溱下令退出暂避，实验室空无一人，这是危险的预兆。

就在命令发出的下一刻，强烈的晃动充斥这片空间。

实验室坍塌了。

同一时刻，首都星地面的人们感应到有地震发生。

-

晃动时间不长，明溱恢复行动能力时，发现自身机甲与外界的通信失灵。

非常熟悉的手笔，代号零的一贯作风，明溱判断己方暂时不会有伤亡，唯一问题是，这里是地底深处，如果不幸被掩埋，又长期没有信号和增援，情况很难预料。

她相信同伴和军部特别行动队的实力，眼下真正糟糕的，或许只有她一个。坍塌令地下构造出现变化，明溱方才下落了百米以上，掉进一条新的地下通道。

脱离群体的士兵，应该原地等待。

然而明溱没有过多思考，她起身，检查一遍机甲状态，沿着通道继续往前。

-

地下城是百年前由官方开启建造的工程，而由地下城延伸出的、这些庞杂的触须，部分有人工的迹象，更多却出自天然，也因此，比一般人类造物更坚固。

周围逐渐显现死亡般的静默，明溱简单推测了一下地点，并未停下脚步。

直觉告诉她，代号零不会离得太远。

智能系统显示环境温度开始有所上升，变得更加适宜居住，明溱注意到前方有个矮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动作十分灵敏，普通生物的速度当然无法与机甲相较，她立即追上去。

黑影被逼入死角，缩在岩壁边瑟瑟发抖，很畏惧的样子。

“你是谁？”

明溱问。对方是人类，而且还是个孩子，乱糟糟的碎发遮挡住眼睛，好像只有六七岁，不过不能确定。

他实在太过瘦弱。

“请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个路。”

明溱走出机甲，轻轻触碰孩子的肩，对方惊恐地抬头，在看到明溱和他长得差不多后，似乎松懈下来。

“集市……比赛，死了很多……”她艰涩地吐出几个词，仿佛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不知道如何措辞。

明溱这才发现她是女孩，看样子被负一层的机甲擂台吓到过，对机甲一类的机械造物心怀抵触。

或许是觉得表述不清，女孩不再说话，打手势让明溱跟她走。

两人七拐八弯，经过许多个岔路口，系统记录的路线图渐趋复杂，而女孩完全凭借直觉在其间穿行，丝毫不费力。

终于，有微弱的人造光进入视野，目的地到了，一片贫民窟般的营地，或者说，比明溱所见过的贫民窟还要简陋贫乏。

空地上堆积着许多毯子、破旧的针织物、废弃家具里拆出来的海绵垫，诸如此类，就是面前的流浪汉们的家当，他们衣衫褴褛，精神也很萎靡，看到陌生人和那架庞然大物般的机甲，只是略带好奇地瞟一眼。

有人咕哝着询问女孩，听到女孩回答有外来人迷路后，翻个身睡了。

“爷爷……”女孩指着前方比划，她不习惯和外来人交流。

明溱走过去，见人群围在一起，空地角落有张旧床，眼下正躺着一个中年人，呼吸急促，好像病得很严重，流浪汉们看向床边的老者，都在等他拿主意。

老者身旁有个穿得很厚、全身上下都裹在袍子里的男人，他查看病患的情况，向大家解释了几句什么，随后人群便散开了。

明溱自称是误入地下通道的负一层游客，作为此地的主事者，老者的态度既不热切也不冷漠，只说明天他会让人为明溱领路。

看来她只好就地休息一晚了，明溱这样想着，转而观察起周围，这片营地不大，但无论如何，有一群人像原始的穴居生物一样居住在幽深的地底，实在匪夷所思。

他们似乎相当适应这样的生活，连对光线的需求都少得可怜，不久那唯一一道微弱的灯光熄灭，地下陷入完全的黑暗。

“你在想什么？”

对面的人忽然开口。

是方才病床前、裹着黑色袍子的那个男人，从他被安排在和明溱相同的位置休息来看，他也是外来人。

“只是在想，传说中的地下城，比我想象的还要广阔。”

广阔得可以容纳如此多的秘密。

眼前没有一线光，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明溱回忆此人的外貌，只记得他的整张脸都藏在衣物和兜帽之下。

“地下城兴建，那还是在百年战争初期，联邦的敌人还是异形生物。”男人有些健谈，顺着明溱的话接下去，“议会官员首先提出了地下堡垒的设想，这一防御计划很快得到军方一位上将的支持，在经过两轮讨论后即付诸实施。不过后来的结果，如大家所见，那位上将在联邦的历史中迅速黯淡，失去支持的计划提出者无力将计划推进下去，而维系计划的那笔庞大资金，后来被用于促成联邦第一部福利法案的落地。”

百年前的秘密话题，成功引起了明溱的兴趣。

“既然联邦的福利制度如此完善，据议会通报，连偏远的荒芜星都享有百分之百的财政拨款，这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流浪者？”

黑暗中，男人淡淡看过来：“百分之百的财政拨款，在官僚体系之下，最先带来的不是事业的充分成功，而是**。”

福利法案，滋生蠹虫的温床。

“完善的制度可以减轻**。”明溱乐于与他说些反话。

“不是所有制度都有好的结果，”此人态度异常平和，“地下城是寄生于首都星另一面的老鼠，而老鼠身上，也有可能寄生着更弱小、更不起眼的跳蚤。这里的流浪者，都是精神力低下的残废，是帝都的孤儿、精神力弱者、劣等人种、社会渣滓，迫于生活中那些无可避免的噩运，在地下城无法容身，于是躲藏到更深的地底，以黑市每日生产的垃圾为生。”

他伸手，仿佛想要触摸视线不可及的地下城遗迹：“你看，一件造物的命运尚且如此，何况人类。个体常常微不足道，壮阔的，是历史，是宇宙时间，和流逝的人类文明。”

明溱静静听他叹息，听他表达对人世间苦难的愤懑，对遭受苦难的人们的同情。

并非所有生命，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谁都没有错。悲惨的事情发生了，但谁都没有错。

命运的无常啊。

“你是天才，是进化者，但不是每个生来不幸的人，都能适应这个社会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能过得好。”

“贝儿。”

文蒙微笑着叫出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