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经机甲文 第76章 第 76 章

裴吉上校站在原地，目送陆少将离开了军部大楼。

上校长叹一口气，倒是他过于心急了。首都星有太多人过于心急，但何曾影响到真正做决定的人半分。

Ⅳ区，陆家庄园，另一场完全不同的谈话正在发生。

文蒙再一次联系明溱。

“你好像并不欣赏我的演讲能力。”

经过短暂的打招呼问候彼此的过程，当文蒙又用他那颇合韵律的语调想要进入一段冗长叙述时，明溱露出不感兴趣的神情，于是有了上面这句评价。

“我始终认为，思想是一个积极并且消极的东西。”明溱皱眉，“它太容易被花言巧语诱导向危险的边缘，个人完全可以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思想，使之逻辑完备、材料详实，形成完美的闭环，从而具有巧克力般的丝滑外表，海中女巫般的美妙歌声，魔鬼撒旦般的使人堕入深渊的能力。”

“听上去像在嘲讽我本人。”文蒙谦逊道。

“文议长，如果您要使用您那一套，来继续聊天的话，那我很怀疑您反反复复找上我的诚意。”

“好吧，”对方破天荒地大笑起来，“我今日，是想向你下一封战书。”

明溱注视着画面里即便大笑依然彬彬有礼的男人。

“三日后中午十二点，请到联邦科大，你最常去的那座活动场馆的天台。带上你的练习机甲，相信我，你不会失望。”

文蒙恢复平和的笑容。

“对了，我就在首都星，不用一直查我的地址，不要怀疑我的谨慎程度。”

客厅里正在紧锣密鼓解析文蒙当前位置的两个男生，同时停下动作。

在场众人齐齐陷入尴尬，窗边躺在按摩椅上享受着舒适服务的萨曼莎扑哧笑出声。

对此，两男生决定再玩一局双人赛车游戏。

-

追查小队为三日后的会面作了周密准备。

不止追查小队，陆钧照常布置了一支精锐部队，控制附近街道，围绕科大校园待命。暑假已至，目标活动场馆所在的校区，离住宿区尚有一段距离，因此区内只有少部分校工在，在红胡子校长的动员和安排下，校工迁出，整片场地，留待来者。

大家不确定文蒙是否会出现，但有必要抓住每一个机会。

当天早晨，明溱如约来到联邦科大，按时走上天台。表面上，方圆五百米，只有她一个人。侦察兵提前对校区进行了全方位排查，一寸草坪也不曾放过，保证此地不会存在隐藏危险。

明溱坐在她日常练习使用的那架A级机甲里，透过目镜眺望科大校园，天台视野开阔，周围散布着许多教学楼，高低错落，如同排列好的音符。

约定的时间到了，风声寂静。

“你的战书呢？”

明溱向文蒙发送了一句，对方的语音很快回复过来。

“他快到了。”

明溱展目四望，只见天空清澈，夏日的浓阴覆盖建筑与建筑之间的人行道，青翠森郁。

左耳耳机里明洧提醒道：“三点钟方向有人靠近。”

布防在附近的士兵默不作声，依令将来人放进。

一架同样制式的A级机甲，鬼魅般出现在天台另一头，能看出该机甲是科大为机甲专业学生配备的通用款，各项参数与明溱的机甲一般无二。也就是说，此人应该是科大的在校生。

科大军事学院几千名学生，明溱未必都认识，文蒙周全地考虑到这一点，主动介绍：“他是在三年前加入理想国的，同一批年轻人里，最聪明上进，又肯用功，是我最喜爱的学生之一。”

“猜猜看他的人机通连度有多少？”文蒙对自己的这一作品十分满意，自问自答道，“和你不相上下。单从测试数据来看，比你更稳定。”

“X-TN9。”明溱一字一句念出这个名词。

“不错。不过不用担心，他可不同于时代广场袭击事件里那些愚蠢的低级堕落种。”文蒙语气温柔，“两个月前我的学生向我坦言，愿意献身于太阳神，之后他进实验室挣扎了三个星期，最终结果证明了他的虔诚。与他同时注射改进后的病毒的实验者中，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机通连度数据接近99%的人。”

黑色机甲静静立在天台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今日的对手。明溱看不到防护罩里此人的面目，只能看到对方冰冷地立在那里，跃跃欲试想要上前。

“去吧，孩子。”文蒙开口吐出古老的语言，仿佛吟诵一句有魔力的咒语。

对方动了，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从高处俯冲。

“现在增援吗？”是玳薇抓紧时间通过通讯在问明溱。

“再等等。”明溱答，机械骨架瞬间被灌注充足的能量，她毫不犹豫以同样的速度迎上去。

毫厘之差，两架机甲在天台中心错身而过，轰然落在实地，随即调转回头，机身发生第一次正面碰撞。

明溱动作稍快，借助冲力将对方机甲逼得退后，直到撞上天台东侧的机房。

撞击力量巨大，以至于机房外墙被撞出豁口，黑色机甲收势不住，掉进电梯井，紧接着下一秒，没有任何恢复时间，黑色机甲依托井壁一跃而起，机械臂射出三米长的激光柱，地面立时烧焦了一片。

白色机甲向后闪避，空隙间冲上去压倒对方，光柱被迫收回，两架机甲倒地，急速翻滚几圈，砰一声撞上护栏，金属护栏发出刺啦的断裂声，两个钢铁大家伙缠抱着从天台坠落。

时间仅仅过去五秒。

这座活动场馆有百米高，整体外形呈现为不规则的棱柱，打斗者一边贴着场馆外墙向下坠，一边攻击对方，即便缺乏施力点依然互不相让。撞击水平地面的那一刻，明溱在上，她凭借优势欲袭击对方的核心控制室，然而黑色机甲的反应非常及时，迅速翻转跃起甩脱桎梏。

打斗继续。

校区的空旷场地，俨然成为一座立体的大型机甲擂台。对战双方在各项数据上旗鼓相当，从火力、有效输出率到速度和反应程度，都稳定在极高水准，对于观战的追查小队尤其是白泽、江九年而言，眼前的对战是一份难得的数据分析模板，而对于两名敌对立场的“参赛者”，无疑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

二十分钟，双方仍陷于僵持。

场地相对片刻前已经面目全非，无辜的行道树遭到波及，树干横倒，枝叶焦枯，活动场馆也因为两架机甲的对抗而被炮火袭击，多处受损。

四周寂静空旷，只有撞击、爆炸、障碍物碎裂的声音充斥着空气。校区之外，追查小队、全程指挥的陆钧、以及观察事态的校方教师，无不屏息凝神看着这场对决，两名人机通连度数据接近极限的机甲单兵的对决，实在是太惊人了。

相形之下，军校一年级生的课堂练习和期末考试，就只是简单的学生习作而已，即便前线军团中最有经验和天赋的士兵，单体战斗能力也不会超过这两人。

明溱的判断是，这是第一次，她全力以赴，没有丝毫轻松。

现场渐趋混乱，而打斗一刻不曾停歇，反而速度越来越快，程度越来越激烈，对不断转换的攻击和防御的任何一方，零点几秒的迟疑就足以造成致命后果。

如此紧张之际，文蒙一声轻飘飘的指令显得十分不合群。

“注意更换武器库。正后！拉开距离远攻，对，就是这样。”

他一直连通着与明溱的语音通话，也就是说，明溱现在同时接收文蒙和队友向她传递的讯息，而文蒙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会实时发送至后方观战的追查小队那里。

“你在向你喜爱的学生提供场外指导吗？”明溱愿意与他聊几句，当然话里的嘲讽意味更多。

文蒙并不否认。

“大多数人都认为人类本身具备巨大的潜力。有种古旧的理论相信，譬如我们的大脑，真正开发出的心智能量不过百分之十。我很难承认这种理论是科学而非不负责任的揣测，但我们可以试试看，看看当逼近极限时，人的力量能够怎样迸发和释放。”

明溱险之又险地避开对方的炮火攻击，活动场馆的外墙比起原状又坍塌了一个角，她轻呼一口气，回答：“我以为，当发送那封战书时，你意指的是一场绝对公平的比试。”

“公平存在于很多地方，但绝不存在于具体的现实。”文蒙笑了，“当年病毒爆发之后的德莫珂，千千万万感染者，你可曾在他们中见过公平？”

话题戛然而止。

白色机甲高高跃起，再度将黑色机甲逼至建筑物边逼仄的角落。

“瞧，”文蒙的口吻满含欣赏，“你比你想象中的自己、也比数据构建出的那个自己更加强大。”

明溱更希望这位聒噪且不怀好意的解说闭嘴。她不再回应，一步步走近今日的对手。

第一下攻击，对方重重摔出去，接连退后几十米。

他们都累了。这不是普通训练，甚至强度不同于正常作战，持续、过高的精神力对决，让双方都感到疲惫。

第二下攻击，黑色机甲劣势尽显，机甲损毁率飙升，机械臂撑着地面，艰难地想要重新站起来。

明溱冷静地扫视对方的一举一动，还有第三下，足以结束战局……不对！对方在暗中蓄力，他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处于劣势！

随即，黑色机甲悍然反击，他冲上来挟制对手，以全部力量发动一记猛攻，白色机甲迅速反应，但依然闪避不及。

“明溱！”观测室里的顾若忍不住惊呼。

砰一声，白色机甲被撞进活动场馆，一瞬间爆发的巨响与爆炸无异，场馆外墙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钢筋水泥块在遽然升腾的烟尘中散落一地，周围几乎沦为破败的废墟。

明溱的通讯器里传出一声清咳，她没事，但出声却不说话，表明情况未必乐观。

烟尘仍未散开，场馆被笼罩在朦胧光线中，即便正午阳光普照，也无法穿过烟尘，将战局照得清晰。

黑色机甲静立在外，他没有追进去，反而沉默地举起火箭炮，开始轰炸场馆。

通讯里文蒙正逐一念出一些表示方位的数字。

“他在念什么？”观测室众人紧张起来。

“是场馆承重结构的关键点，”江九年加入道，“文蒙在指示对方机甲弄塌这栋建筑。”

百米以上、体积巨大的大楼，坍塌造成的破坏力不容小觑。

“明溱怎么还没出来？”顾若心提到了嗓子眼。

追查小队心情凝重。

另一边，对战中心，黑色机甲已连续不断地命中目标，庞大、坚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彻底陷落于炮火。

忽然，眼看场馆即将塌毁，明溱终于传回一个信号，极轻的，敲击主控台的声响。

一直望着屏幕没有出声的明洧，如刚通电的机器人般苏醒过来：“十一点钟方向。”

他的意思是，以明溱进入场馆的位置为原点。

话音未落，白色机甲从废墟中纵跃而出，刺透遮挡视线的烟尘，给了对手致命一击！

经过方才的连环爆炸，现场满目狼藉，远处观测的追查小队只知一声巨响后对战地点重归寂静，尚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何。

不过可以明确一点，明溱的反击很成功。

“哇哦，你们真默契。”顾若由衷赞叹。

根本不觉得这算默契的明洧，由于这一次坐在座位上不便施展，只好神色恹恹地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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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溱走向黑色机甲，机械臂往前，摘下了对方的防护罩。

一个年轻男生，闭目躺在地上，面容平静，与片刻前作为机械造物所展现出的凌厉气势不相符，明溱在校内应该见过他，只是并不熟识。

他死了。

这场对决太过激烈，明溱不是有意置他于死地，她清楚自己的精神力濒临透支，从黑色机甲的最后几次攻击来看，对方恐怕更甚，在最后一击下，存活的希望不大。

现在她证实了这一点，于是将防护罩放回男生身侧，遮住他的脸。

下一秒，文蒙的声音阴魂不散般出现在她耳边，是一声绵长的叹息，似早有预感的不甘，又似极度悲观的释然。

“果然，还是输了啊。”他喃喃。

明溱抬头，只见日光刺目，活动场馆坍塌了大半，不规则棱柱的上半部分横卧在建筑废墟中。她立即奔向仅剩的高台，展目四望。

借助望远镜，她看到一千米外，视线最为开阔的一栋综合楼顶端，还有一架黑色机甲站在天台，正静静望过来。

“你在现场。”明溱盯着那架机甲，一字一句道。

他们沉默地对视。相隔这么远，但明溱确定，文蒙在与她对视。

很短的一瞬间，黑色机甲从天台消失，通讯里已经明白了事态的队员和附近布防的士兵纷纷行动起来：“目标在场馆东偏北一千米以外，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