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过千江 第47章 闻君有两意

时近黄昏，一辆马车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有女子的哭声从中传出，悲戚异常。

赶车的中年男子一脸不耐烦地勒住了缰绳，马车在道旁停了下来。

“一路哭哭啼啼，你这娘们闹够了没有！”男子掀开帘子凶恶道。

马车中的少女不过二八年华，哭得一脸惨白，好不可怜。见男子停了下来，她有些害怕，咬紧了嘴唇。

男子看着她的样子，粗声道：“这次见到方大人，没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你爹娘已经把你卖给了我，你最好乖乖的，收起这副丧气样。”

少女忍不住哽咽道：“我何时被卖给了你？明明是你强抢来的！我不要去见姓方的，求求你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家一定想办法凑给你。”

男子跨进马车一把揪住少女的衣领：“你还敢跟我谈条件？能去伺候方大人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你若打定主意要坏我的事，我现在就弄死你。”

少女被勒住脖颈，脸憋得通红。她只觉满腔悲愤无处发泄，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口啐在了男子脸上。

男子抹了把脸，勃然大怒，抬手就对着少女扇了一巴掌。紧接着便是“刺啦”一声，男子扯破少女的衣服，欺身压了上去，“小贱人，不想去是吧？我先让你尝尝厉害！”

“不要！放开我！猪狗不如的畜生！”少女哭叫着挣扎，“你不如杀了我！总有一天，你们这些景贼和叛徒要被千刀万剐！”

男子狞笑：“绥人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最硬。等着被我们的铁蹄踏碎吧！”

少女整个人都被钳制住，绝望之下正想咬舌，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后身上的男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下一刻便直挺挺地砸在了她身上。

一双手将尸体从少女身上拉开，然后又将其踢到了一旁。少女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瞪着眼睛，身子则一直颤抖着。

戚江雪看着少女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幸好自己发现得还算及时。少女虽然没有遭到侵害，但精神还是受到了很大打击。她扶起少女，整理了一下衣衫，又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就当是碰到了一条疯狗，疯狗在咬人前被打死了，不会再伤害你了。”戚江雪安慰道。

少女眼中噙泪，双唇颤抖：“多谢姐姐相救。他，他真的死了吗？那我们该怎么办？”

戚江雪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年头天灾**一不小心命就没了。他可以是坠马而亡，也可以是突发恶疾，还可以被绥人仇杀。就算真的要杀人偿命，也由我来承担，与你无关。”

少女双手紧紧攥住外衣领：“姐姐的大恩，我做牛做马也愿回报。若真有事，不会让姐姐扛的。”说着就要跪下，戚江雪连忙扶住她。

“别怕，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你也看到了，我既然能杀他，自然不会毫无准备。来，跟我说说他的情况。”

看到戚江雪的样子，少女也镇定下来：“这人是个景国行商。国变后，互市关闭，这里的商人都不好过。我家原本与他有些生意往来，景国南下，没想到方啸鸣那狗贼竟直接卖了兖州，我们来不及逃，就被他强行收成了奴隶。他不知听何人说，方啸鸣近来就……喜欢我这样的绥女，便想用我去打通关系。马车里这些货物，也是要送去讨好方啸鸣的。”

听到这里，戚江雪脸色有些奇怪，“方啸鸣喜好女色，是最近才传出的消息？”

少女皱眉道：“大人的事我们也打听不到，但以前兖州百姓都觉得他是个好官，没听说过这些。”她看戚江雪似乎有些不高兴，便小心提议，“我家离得并不远。姐姐不如和我去家里，也好让我们略尽感激之情。”

戚江雪将少女送回了家中。

如今治理松懈，她处理好景人的尸体和后续事宜，让少女一家摆脱了奴隶身份。不顾她们的挽留，只架着这辆马车离开了。

殷平县尉步履平稳地行走在知州府，心里却有些忐忑。原本他懒得管这些事，可那女子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是方大人的红颜知己，极被他看中，联想最近的传闻，他自是信了。

厅中宴饮的除了少数兖州地方官，大部分都是景国官僚。如今术丹来了兖州，这些人算是过来打前哨的。楼煊坐在上首，一边应酬一边在内心冷笑。

殷平县尉进来后，看到在座的大人身边都有一名美姬。坐在“方啸鸣”旁边的，还是醉仙楼的头牌黛罗，他心里不由一阵打鼓。

楼煊看到了殷平县尉，笑道：“你可是来晚了。先罚酒三杯。”

殷平县尉行礼：“请大人恕罪。只是有人拦住下官，说非要见到大人。”

“哦？”楼煊轻啜了一口酒，“何人要见我？”

殷平县尉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开口。楼煊无所谓道：“这里没有外人，直说便是。”

“那人自称是您的红颜知己，名叫萼绿华。”

殷平县尉说得十分小声，但众人都听见了。楼煊听到名字后便怔愣住，大家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有人开始打趣起来。

“原来是方大人的风流债找上门了啊哈哈。大人可要给人家一个交待。”

“我看难，要说起来，咱们黛罗姑娘才是大人的红颜知己，其她人都得靠边站。”

黛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煊，随后低下了头。楼煊大笑起来，“让各位见笑了。谁说，红颜知己只能有一个？”

众人听后都举杯笑道：“还得是方大人文采精华，人中俊杰，能得红袖常添香。我等自愧不如啊，哈哈哈哈……”

宴席很快散去，楼煊快步走到后院，那人已不知在月下等了多久。

“江……萼绿华，怎么站在外面？北边凉，小心伤风。”楼煊轻声道。

戚江雪转头，看着眼前人开口，“这么快就来了，我有打扰到你吗？”

“本来就是和那些人虚与委蛇，正好解脱。”楼煊带着戚江雪走入书房，在她坐下后方道，“这一路顺利吗？阳城一切可好？”

“嗯，惠州安定，听说术丹来兖州我便立马过来了。”戚江雪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不过我看你还挺悠闲的，应该是已经适应方啸鸣的身份了吧。”

楼煊苦笑：“易容自然得从内到外都无懈可击，每天都提着精神，哪里悠闲得起来。好在凌鸢阁的暗桩都差不多安排好了。”

戚江雪温柔一笑：“确实辛苦你了。这么紧绷难怪需要红颜知己的陪伴。”

楼煊惊道：“我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戚江雪挑眉：“我不就是吗？而且听说在兖州一直有一位黛罗姑娘陪在你左右，我此前远远看了一眼，确实红颜难得。”

楼煊结结巴巴：“你怎么会是？我不是说你不是，不，我不是说你是那种……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在兴师问罪。况且，我也无权置喙。”戚江雪静静道。

楼煊脸色一凝，站了起来。戚江雪见他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身走向门外，心里有些来气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句话说不好就要撂腿走人了，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

戚江雪承认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话里话外带了些阴阳怪气，但楼煊这个态度倒让她觉得更委屈了。难道在阳城的种种都是自己会错了意吗？

亏她一直担心他在兖州的安危，结果人家并不领情，没准还因为自己的到来觉得扫兴呢！

戚江雪越想越气，准备起身走人，结果就见楼煊拎着茶壶走了进来。

楼煊倒了一杯茶，僵着脸递到了戚江雪手中，“喝茶暖暖身子吧，别留下寒气。”

戚江雪紧紧握着瓷杯，竟一点也没有被杯中的滚烫所影响。她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只听楼煊平静地开口。

“方啸鸣以前掌控醉仙楼，靠着它传递的消息拿捏了许多人。黛罗是醉仙楼的头牌，也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我初来兖州时，黛罗就认出我不是方啸鸣，但她愿意替我保守秘密。有她在，我也确实打消了许多他人的怀疑。”

“她以前不是真心想要跟着方啸鸣？”戚江雪问。

楼煊点点头，“为了得到她，方啸鸣用了令人不齿的手段，黛罗对他有怨恨。开始我也不完全信，后来经过多方查证，黛罗的表现也确实无异，我才常把她带在身边用来做挡箭牌。就像今晚这种场合，多亏了她我才能游刃有余。虽然她心甘情愿，但我还是想尽快让她自由。”

戚江雪看了看他的神情，了然道：“只怕她想脱身没那么容易吧。”

“不错。方啸鸣经营多年，醉仙楼的水很深，那老鸨就不是好对付的。”楼煊的脸色有些阴沉。

“会有办法的。”戚江雪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一个景国商人要给你送美人。那女子是他抢来的，说你近来就爱这样的绥女。”

楼煊闭了闭眼，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景国人来了以后，时常有强抢民女的事发生。我救下过几个，为了不引起怀疑，就给出理由说自己看上了这些女子。果然坏事传千里，但反正坏的是他方啸鸣的名声。你，真信了这些？”

戚江雪嗓音低哑：“本是不信的。但还是想亲口问你。”

“你是吃醋了吗？”楼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是。”戚江雪毫不掩饰，也盯着楼煊问，“如果我说我就是因为嫉妒，所以杀了那个景国商人呢？”

“不会。”楼煊笃定道，“你若真杀了他，必然还有其他理由。”

戚江雪感觉到眼底热意，连忙看向茶杯，随后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对不起，将才说的话不好。你，生气了吗？”

楼煊坐到了她的旁边：“没有。不是生气，而是害怕。”两人对视着，北方的夜似乎没有那么寒冷了。

“我怕你误会，也怕从前的心意都是我的自我满足。我更怕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不想听的话，只能先逃出去了。”

楼煊的手指轻轻抚上戚江雪泛红的眼眶，低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戚江雪摇头，拉下楼煊的手握住，“真傻。我们两个。”

两人沉默了片刻，又同时笑了起来。

“对了，我送你一样东西，你可以研究研究。”戚江雪说着起身出去，很快便带进来了一个大包袱。

打开包裹，里面的东西让楼煊眼睛亮了起来：“赤渊矿。是矿洞出了什么问题吗？”

戚江雪笑道：“没有，我已经掌握了矿洞，这两块碎矿是专门带来给你的。”

楼煊笑得温柔：“那我收下了，就当是定情信物。”

戚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