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林向安怔了怔,疑惑的望着宋宜,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宜点了点头,支着下巴,慢悠悠解释道:“三起命案,手法相似,目标单一,看似零散,实则有规划、有预谋。”
他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道:“况且,你也听见了他们说的这一番话,很明显是有人可以引导,现在流言四起,如果放任这样,便是要让百姓对皇室失去信任。若此案迟迟不能破,只怕会朝局动荡。到时候,对谁都不好。这个局面,我想没有人想看到。”
这些道理,林向安自然也清楚,他顺着宋宜的话,问道:“那殿下说的合作又是指什么呢?”
宋宜抬眸,唇角勾起:“自然是,一起破案。”
这话让林向安更加不解,眉头不自觉皱起:“这本就是属下的职责,何谈合作一说?”
“是,我知道。”宋宜边说着,目光追着先前那个在酒肆中煽风点火的男人。
那人起身离开时,他轻轻抬手,朝不远处的暮山使了个眼色。暮山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等那人影消失在街角,宋宜才缓缓收回视线,“但我希望,破获这起案子的,只有我和你。”
林向安微微一愣:“属下不明白。”
宋宜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很简单,瞒着薛承泽查。”
林向安的眉头更深了,薛承泽是刑部的人,探案肯定会比他们两个门外汉有经验,瞒着他查,完全没有理由:“薛大人是刑部的人,按理——”
“按理,”宋宜截断他的话,“这案子本应由刑部接手。”
他顿了顿,低笑一声,眼里充满了对薛承泽的不屑,“可是,我不信他,而且他也防着我。但薛承泽知道的事,我也要知道。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林向安抬眼,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只觉得心头微微一紧。
看不透,也搞不明白宋宜想干什么。难道是想要这个案子的功名吗?
“所以,”宋宜俯身,凑得离林向安很近,语气轻得几乎耳语,“从今以后,你查的每一步,都要告诉我。作为交换,我也会把我查到的告诉你。这,就是合作。”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风声卷起。酒肆的灯火摇晃,影子在两人之间交叠,如果忽略林向安警觉的目光,这一幕,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暧昧的感觉。
说完,宋宜再度靠回椅背,笑容又回到那个人畜无害的模样,“林将军不必急着答。若你答应,我可以保证,案子破的那一日,你是头功。”
林向安安静了片刻,眼神复杂,问道:“为什么要和我合作?”
闻言,宋宜抬眸看他,神情专注,语气轻得近乎温柔:“因为我想把功劳都给你,想看你一步步走上去,拿到你想要的功名。这个理由,林将军满意吗?”
那语气像是在认真地许诺,又像是一种暧昧的引诱。
林向安心头一滞,心中蔓延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说完,宋宜起身,理了理衣袖,向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他似笑非笑地回头,“林将军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或许应当问一问某些更了解局势的人,这件事的利弊。”
门被风推开,灯火微晃,宋宜的背影被暮色吞没。
林向安坐在窗边,半晌没动。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外头夜市的喧嚣与独属于秋天的寒意,他这才发觉掌心已被冷汗打湿。
他回过神,看着宋宜刚才坐过的位置,那只杯子还留着热气,提醒着他一切的真实性。
“想把功劳都给你。”
那句话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细细地在脑中回想。
宋宜真的很聪明,偏偏找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他在太安城摸爬滚打,不就是为了功名二字吗?
可这话从宋宜口中说出时,他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被看穿,又像被笼住一样。
他又想到宋宜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明白,就是让他将宋宜的这番话转告给三皇子。
说是和他合作,实际上,是九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合作。
林向安低下头,想把思绪理清,却越理越乱,他根本看不清宋宜是什么样的人。
宋宜要的到底是什么?权利?金钱?人心?
可偏偏,他表现出的样子,又不像那些为权势心机算计的人。
他唇角轻轻抿紧,笑了笑,苦涩又无奈。
自嘲也罢,警觉也罢,他常常暗地里自诩敏锐,觉得自己也能察觉别人的心思,看清别人的目的,从而装傻充愣避开这些心机算计。努力做一股表面上的清流。
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无法彻底看透一个人。
好无力,越想看清,却发现越来越模糊。
外头夜色渐深,街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他看了一眼那盏将灭未灭的灯,低声喃喃:
“宋宜,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宋宜离开酒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转过一条巷子,暮山拿着一件外袍从阴影里走出,跟在他身后。
宋宜侧头瞥了他一眼,“跟上那人了?”
“是,那人是城南屠坊的一个工头,平常也就和一些贩肉的有往来,近些天欠了一笔银子。按理该避债逃命,可这几日有人替他把账全还了。”
“屠夫吗?”宋宜挑起眉,伸手挡开了暮山打算给他披上外袍的动作,“那替他还债的人找到了吗?”
暮山把外袍收好,摇摇头,“这钱是半夜放在门口的,查不到人。就连查这个屠夫,一路查下去,也全是断线。”
宋宜轻笑一声,并不意外,“处理得还挺干净。看来,幕后之人也不是个善茬啊。”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
厚重的云层遮住大半星光,只零零散散地挂着几颗,看起来有些孤单。
“殿下怀疑,这一次是冲着皇家去的?”暮山小心地问。
“谁知道。”宋宜没有正面回答,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心中又生了不该有的念头。不管他打算干什么,终归只有死路一条。”
暮山没再吭声,只默默落后半步,陪着宋宜沿着长街慢慢走过。夜色已深,青石板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一前一后。
街边的灯笼在夜风里微微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明明灭灭,如同此刻难以捉摸的局势。
长街寂寂,唯有夜风穿过巷弄,带来远处隐约的梆子声。
第二天下午,同宋宜预料的如出一辙,林向安出现在了他的府上。
“林将军可是想好了?”宋宜坐在他的对面,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信誓旦旦。
也确实如宋宜所说,他提出的合作,无论对林向安还是三皇子,目前看来,都百利无一害。
可无论是林向安还是三皇子,都摸不清他的目的。
没有人喜欢这样,如同闭着眼,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交给宋宜,任凭他拉着自己往任何方向走。
不知道目的,谁知道走向的,没人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披着蜜糖外衣的深渊。
林向安没有直接回答,“属下还是好奇,殿下想通过合作得到什么呢?”
还是问了啊。
宋宜手指摩搓着扇柄,脸上勾起一丝笑,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我说了,我想看你走的更远。”
林向安并没有什么反应,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的看着宋宜。
看着对面一点不信的样子,宋宜摊了摊手,“好吧,其实还有个原因,如果这个案子是薛承泽先破的,功劳就会全到他头上。到时候,说不定他在刑部会走的越来越远。而这,正是我不希望看见的。”
见林向安还想再问,宋宜伸出食指,轻轻覆在林向安的嘴唇上,阻止了他进一步的问题,“问太多,没什么好处的。”
手指温热,林向安不由自主垂眸,落在那根修长的手指上。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都忘记与那手指分开距离。林向安呼吸停了一瞬,好像生怕呼出的气息打在宋宜的手上一般。
坐在对面的宋宜眼见着林向安的耳朵一点点变红,诧异的挑起眉头。
他这是,害羞了?
这么纯情的吗?
见那从来没有什么变化的冷脸开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宋宜突然生出了撩拨的心思。
他食指轻轻用力,伸出底下的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林向安的下巴。
林向安浑身一激灵,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宋宜眯着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反应。
他“噌”地一下站起身,语无伦次,“殿下,属,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管宋宜还有没有话要说,就径直转身离开。
林向安的背影头一次肉眼可见的慌乱,等人走没影了,宋宜问一旁的暮山:“你说,这个林向安是不是害羞了?”
暮山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
“啧!”宋宜见他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悦的摆了摆手,“有话就说,我还能吃了你啊?”
听自家主子这么说,暮山试探道:“那属下可就说了。”
“或许,林将军不是害羞了,是被您吓到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宋宜盯着自己调戏林向安的那只手,看得格外认真。
说完,想了想,不赞同的反驳,“不对啊,他要是被吓到,应该会反抗啊。就像第一回那样。”
“是啊,第一回骂了您。不是立马小一年的俸禄都用来请您吃饭了吗,哪还敢来第二次啊。再来,恐怕林向安都得倾家荡产,连住所都得抵押给您了。”暮山站在宋宜身旁,小声地嘟囔。
声音不大,但又足够让宋宜听得清清楚。
宋宜用眼神给了暮山一记飞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话没必要这么密。”
暮山偷着摸着的撇撇嘴,脸上挂着笑,有种不挨骂不罢休的执着,“殿下,忠言逆耳啊!”
果然,又被踹出去了。
“你要是查不到发布袋人的线索,你就别回来!”
暮山不仅被踹出门,还被安排了任务。
他叹了口气,望天感叹,“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