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驯养指南 第37章 异端审判（四）

龙自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他说不清自己沉睡了多久，也许是一千年，也是一万年，他只记得很久很久，久到时间尺度的丈量也对他失去了意义。

被囚禁的生活总是无聊的，龙除了睡觉没有任何可以娱乐的事情，起码在睡觉中他能够梦起昔日的生活。

最初在听到歌声的时候，他显然以为自己来到了大洋深处。

海妖们总是喜欢在无人的夜晚浮上水面，接着月亮的光辉轻声吟唱，它们是最出色的歌唱家，也是最嗜血的猎人，常用美丽动人的歌声诱捕过路的船只。

龙曾经多次在夜晚振翅飞过海洋时，听到它们的歌唱声，可还未等到他停下来慢慢聆听，那群个性胆小，畏惧龙族的海妖们便感知到了他的气息，一个又一个潜进深海。

不过耳边这阵歌声显然是海妖们不能比拟的。

多么美妙的歌声啊，她的嗓音简直比塞壬还要出色，还要动人。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眼，每一个音节的跳跃都能够引起龙心弦的颤动，此之剧烈，颤动得他竟难以控制自己。

有着这副嗓音的海妖该是多么美丽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龙睁开了眼睑，眼前迎来的并不是令人愉快的蓝色海洋与天空，而是无尽的黑暗，在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孔洞正发着光。

这吞噬心神的浓烈黑暗让龙瞬间记起了一切事情，他高涨的心情瞬间掉落到底端。

他仍然被关在囚笼里。

这个认知令龙的心底忍不住燃起愤怒，他焦躁的甩了甩自己蜿蜒带毒刺的尾巴，长长的吐出龙息。

卑贱可恶的阿曼纳塔，等他出去后，一定要让这个低等神明付出代价。

杀了她？

不，干脆的杀了她对于阿曼纳塔来说实在太轻松了，他要把她的灵魂囚禁在灰色荒原中，令永不熄灭的烈焰时刻灼烧她的灵魂，直到神格破碎，灵魂消解，这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龙无不恶意的设想着，但心中的愤怒竟伴随着轻柔歌声奇异的平静下来了。

哦！歌声！

龙差点忘了这一遭，他转动瞳孔冷冷的盯着那冒着光的小孔。

这里哪有什么可能存在海妖？肯定又是阿曼纳塔派来的讨厌圣女，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唱那令人作呕的圣歌，反倒唱起了一首从未听到过的小调。

她以为这样，就能够逃脱我的报复呢？龙恶毒的想，等我出去了，就要将所有的王国和城池摧毁，让那些追随阿曼纳塔的蚂蚁们在火焰中尖啸着死去。

至于这个唱歌的人类倒是可以摆放在龙庭中，做一只小小的夜莺，供他玩耍，要是她表现的够好，等到他玩腻了之后，说不定会大发慈悲放她一命。

不过现在，龙实在不愿意去听这令人心烦的歌声，他索性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假寐。

可这人类的歌声却好似有什么魔力，总能牵引起龙的注意，连平日里最容易的睡眠也无法继续下去。

在第三次翻身后，龙不耐的睁开了眼睛。

算了，他就去看看那只渺小的蚂蚁到底长什么样子？

难不成她还能比金子更加诱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龙抬头朝那发着光的小小孔洞望去。

孔洞只能刚好容纳龙的一双瞳孔，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他窥视外界的情景。

在刺眼的光芒中，他隐约瞧见了一个身影，她浑身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中，正低头轻轻哼唱着小调，连带着白色的衣角熠熠生辉，光勾勒出她纤细动人的身体曲线，龙的眼神顺着那模糊的光晕一路向上，直到瞧见她的面孔——

下一秒，龙巨大狭窄的瞳孔急剧收缩，细长的瞳仁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天哪，他瞧见了什么。

一个单薄瘦弱的人类女性！

哦！并不是说龙从未见过人类才感到如此吃惊，那未免也太把他想的孤陋寡闻了，只是......只是，龙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去打量她，龙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丝不好。

她的眼睛像是蔚蓝色的海湾和天空，即使是飞鸟和游鱼也能在其中嬉戏，她的金发比龙收集过的最璀璨的财宝还要耀眼，仿佛把阳光织进了发间......只是那两瓣唇过于苍白，或许应该用最艳丽的红玫瑰为她添上些色彩。

龙忍不住想，这两脚兽倒长的有些可爱咧！

如果不是那讨厌的神纹破坏了她的美感，说不定我会看在她长得略微可爱的份上，将她带回龙庭，其他的龙们瞧见这宝物，一定会夸耀我的眼光是多么好！

可惜，她是个卑贱渺小的人类，骨子里流淌着人类生性卑鄙和满口谎言的习性，不仅如此，她还是阿曼纳塔的信徒。

阿曼纳塔可真是够幸运，获得了这样一个小东西的追随，她一定感到骄傲和荣耀吧？

呵！倒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哄骗和迷惑这个小东西的？竟然能叫她死心塌地的追随她。

这样想着，龙的心底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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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拉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那预感突如其来，恍若嗜血的猛兽正潜藏在暗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攻击。

这股奇怪的被窥视镜感令蕾拉感到一阵不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令她不由得渐渐停下哼唱，转头朝四周打量。

金色大厅空旷而寥落，地板冰冷光滑，窗边的白色轻纱正随风扬起，除了圆形穹顶上雕刻的金色太阳女神像，此刻别无他物，甚至连空气都寂静而渺茫。

是错觉吗？

蕾拉罕见的有些不确定，她觉得自己最近或许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刚才那股预感尖锐而强烈，可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窥视她呢？

先不说圣庭的管理多严格，就算普通教士想要走上顶层，必须先得穿过守备森严的长廊和层层验证的升降梯。

除了自己，不可能有人在这，真是有些疑神疑鬼了，蕾拉松了口气，慢慢转头，正想抚平自己那被风吹乱的裙角，下一秒，却对上一双巨大狭窄的金色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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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最近感到有些奇怪，哦，当然不是指她自己，而是那位她伺候的那位哑巴圣女。

对方从高塔出来时，竟然一改往常的寡言，主动同她搭起话来，真是罕见极了！要知道自从自己被教皇派来伺候这位新上任的圣女后，对方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如果不是她今天开口说话了，莫妮估计会真的以为她的声带有什么问题咧！

更奇怪的是，对方问起的还是关于高塔顶层的传说。

莫妮当然知道高塔顶层的传说，这传说自从高塔建立之时起，便日日缠绕在圣庭内部，大部分教士都知道地位最高超，权力最庞大的教皇冕下最多也只能进入第一百九十九层，至于高塔顶层除了圣女一个人，其余人等一概不许进入。

越是不被允许进入，高塔顶层对外的形象越是神秘，就越是引起不少教士的好奇，他们对顶层到底藏着什么东西猜测纷纷，由此衍生出许多流言，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恶魔论。

恶魔论主要是说高塔最顶层关押着一只邪恶的恶魔，对方以诱惑教士坚定的圣心为食，任何教士受了他的诱惑，便会背叛信仰，成为玩弄邪术的异端，而除了世间被神眷顾着的圣女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过恶魔的诱惑。

所以女神才只允许圣女一个人进入。

莫妮此前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可今天第一次从顶层出来的圣女，竟然主动询问起这则传说，不由得令莫妮浮想联翩。

而更令人怀疑的是，那位哑巴圣女出来时，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眼神中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惧。

以往的她虽然不太讨人喜欢，但面容一贯维持着近乎于麻木的平静，仿佛天崩地裂都无法引起她的一丝动容，那天的她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吓到的。

莫妮内心掀起无数的好奇心，还不等她进一步观察蕾拉的异样，对方很快就掩饰好了她的一切情绪，又变成了一块死气沉沉的水面，每日除了去圣殿进行日常祷告便是去图书馆看书。

真是无趣！

不过教皇大人的命令可不能忘记，她要时刻监视好这位圣女，以免对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不符合身份的出格举动，她可不想让之前的逃跑丑事在重复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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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拉当然察觉到了莫妮的变化，她比平常看守的更加严格，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吃饭和睡觉都不放过。

可蕾拉却不在意，因为她满脑子都是上次在高塔顶层落地镜中看到的巨大兽瞳。

那双兽瞳的瞳仁细长狭窄，呈现纯粹的金色，瞳孔表面还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

对方当时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暗处窥视猎物的野兽，下一秒就会出击。

蕾拉猝不及防的转头，令她和他的眼神就这么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蕾拉至今记得当时的情形。

她呆呆的站在镜子前，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一动不动的昂头同他对视，看上去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可怜得都忘了如何呼吸。

事实上，蕾拉确实被吓傻了，她被那双眼瞳注视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令人战栗的恐惧感随着剧烈心跳声时刻敲击着她的耳膜，令人她陷入了一种幻觉般的眩晕中。

我这是在做梦吗？她茫然的想。

那金色兽瞳几乎要占据整个落地镜的面积，蕾拉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瞳仁中弯曲蔓延的金色裂纹，让人忍不住想起了蛇的眼睛，可是蛇会有那么大吗？蕾拉几乎可以在那双兽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可还未等蕾拉想清楚这是什么东西，那双金色兽瞳再次隐没在黑暗中，镜面荡起一阵波纹，又恢复了平静。

再次回过神来，蕾拉只能看见镜子中自己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仿佛是一场幻梦。

而这系列发生的事情加起来不超过一秒。

蕾拉不由得再次想起莫妮口中的传说，她忍不住心生期盼，要是恶魔真的能够从镜子里出来，将高塔毁灭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蕾拉决心要搞清楚上次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