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驯养指南 第30章 拜神（三十）

雪白柔软的花蕾中钻出一只又一只血红色眼珠，骨碌碌的打着转，贪婪的凝视着拿到纤细的影子，林知南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栏杆旁。

他还穿着那一身熟悉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脸庞苍白，唇色鲜红，衬得整个人像是暗夜中出没的艳鬼。

他幽幽的望着南青宛，隔着一道栏杆对峙，瞳孔几乎要扩散至整个眼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阴冷和暴虐。

南青宛没动，她像个被凝固的石膏雕像，仍然保持着那个插入钥匙的动作，似乎轻轻扭头，望一眼身后这样的动作对她来说很困难一样。

林知南耐心的，柔和的重复了一遍：“姐姐，你要去哪？”

南青宛的眼皮狂跳起来，心脏剧烈收缩，像是被一只拳头狠狠的攥住，无数情绪如洪水般翻腾涌过。

是看到怪物的恐惧吗？是遭到欺骗的愤恨吗？还是对昔日恋人的那点不忍和哀伤？

南青宛说不清，她不敢回头去看，生怕自己又对上那只邪门的血色眼珠，只能咬紧牙关，启动车子。

发动机的声音轰隆隆响起。

林知南依然深深的凝视着南青宛的背影，从他的角度，只能瞧见她在昏暗黄昏下绰约的影子，那道他在病房中等待时，曾经千万次在心中描摹过的影子。

她真的要走吗？是因为害怕和畏惧？

可是......可是，

“姐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你说，你会永远保护我，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你.....忘记了你的誓言了吗？”

林知南喃喃的质问着南青宛，他神情恍惚，似乎陷溺于过去的记忆中，瞳孔扩散至整个眼眶，血红色的血液汩汩从眼眶中涌出，于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两道鲜明的两道长痕。

“姐姐，你是要食言吗？你不是说过你从来不撒谎吗？”

一道又一道质问声传入南青宛的耳中，她启动车子的动作有一瞬间迟滞。

她很想转头去看看林知南，林知南既娇气又胆小，最害怕自己一个人呆着，如果扔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疗养院，他该多难受啊？

但她最终还是抑制住了扭头的冲动，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那个东西不是林知南，祂是个会吞噬人心智的怪物。

南青宛，你千万不要被祂迷惑了，林知南只不过是祂伪装出来的幻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带着明建国离开这里，他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是的，你应该赶紧逃离，只要赶紧逃出去，才能挽救明建国岌岌可危的生命。

想到这，南青宛原本翻腾的心绪瞬间安静下来，她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和理由，能够心安理得的离开，然后一去不复返。

至于林知南，哦不，那个叫吪的怪物，应当再找人封印起来，永远沉睡在昏暗不见天日的地下。

这才是正常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过你爱我的，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鲜红色的血液滴落到病号服上，将雪白的衣料晕染成一片血红色，林知南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既可怕又可怜，他似乎迫切的想到得到一个答案，那些回忆一点一滴的刻在他的心头。

吪的记忆很好，所以祂甚至能够想起南青宛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声音、气味甚至是心跳速度上的细微变化。

她站在他身前，阳光笼罩在她的背后，为黑发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有那么一瞬间，林知南甚至觉得自己拥抱到了太阳。

不，应该说她比太阳更加热烈，更加温暖，更加甜蜜。

太阳没有办法驱散祂灵魂中与生俱来的黑暗，但是南青宛可以。

所以她是独一无二的，比太阳更加重要的存在。

发动机已经完全启动，只要轻轻扭动把手，南青宛便能够带着明建国穿越黑暗潮湿的云百小镇，逃离这一片诡异的地方。

但是她的手却始终没有动弹。

南青宛很想忽略身后的声音，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的穿透她的耳膜，传入大脑，激起一片又一片涟漪。

这样不行。

南青宛讨厌心不受控制的感觉，这样无措茫然的感觉似乎代表着一切都在逃离掌控。

身旁的明建国痛苦的喘息着，他看上去神智已经模糊了，整个人开始乱糟糟的说着胡话。

需要快点离开。

南青宛握紧手把，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我是不可能爱上你这样的怪物，那些话不过是我说出来骗你的。”

说完，她干净利落的带着明建国离开了，车子轰隆隆的穿过幻象与现实的结界，将一切抛弃于原地。

而整个过程中，南青宛始终没有回头。

林知南茫然的站在原地。

她就这样离开了吗？

她不要祂了吗？

她也惧怕祂，抛弃祂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祂的眼眶就隐隐作痛起来，像是有千万根针刺进痛苦，祂的躯体忍不住弓起腰，剧烈的颤抖。

不可以。

不能放走她。

——吃掉她。

无数黑色阴影自林知南脚下蔓延，祂的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变形，像是老掉牙的上世纪电影，一帧一帧的卡顿着。

吃掉她。

这才是正确的。

祂抬起头，露出空洞的右眼，隔着无法穿透的栏杆，不甘的、痛苦的凝视着那个方向。

-

今天是个月圆之夜。

天黑的很快，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光都黯淡下来，路途中只有零星的几只路灯幽幽的亮着。

想要离开云百镇，必须横直穿过镇中心的路。

南青宛握着手把，晚风凉凉的吹拂起她的发丝，凭空带来点凉意，她极力避免自己的眼神误触旁边的情形，专心致志的盯着前路。

这并非是因为认真开车，而是为了躲避什么。

夏日的夜晚，路旁总有那么几个慢悠悠行走的过路人，亦或者在门口乘凉的居民，但这些人无一例外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直勾勾的凝视着南青宛的身影。

南青宛的手心有点出汗，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明建国那句话的含义。

这些人都被吪无意识的污染了，他们的精神和躯体早就发生了变异。

就比如房东阿婆，在南青宛恢复的记忆中，她的尸体明明被那个叫楠楠的小男孩啃噬的面目全非，可是现在——

南青宛的余光看见左前方，房东阿婆正笑眯眯的握着自己孙子的手，一老一小踽踽独行在路旁。

小男孩显然看见了南青宛，他扭头，眼神随着车子移动，缓缓咧出一抹笑容：“奶奶，我想吃肉了。”

房东阿婆也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香味，她抽动鼻尖，凝视着那道远去的车影：“好香啊......”

南青宛心底发凉，她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一老一小飞速远离的身影，不禁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从踏入云百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深处噩梦。

这些镇民，已经算不上人了。

那陆医生呢？南青宛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个人，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失去记忆的幻境中，他都消失了。

简直像个离奇消失的阴影，似乎伴随着小彤的离开，他也一同死去了一样。

那么陆医生到底还算不算人？难道他早就发现疗养院的真相，提前逃走了吗？

南青宛抿直唇线，她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

明建国自从被扶上车起，整个人就神志不清的靠在座椅上，随着车子逐渐远离云百镇，他的情况似乎也变得好起来。

“我们出来了吗？”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喘息着问道。

南青宛回答道：“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明建国苦笑一声：“说实话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脑仁被放进绞肉机里，被搅的七零八碎一样。”

说着，他心里浮现丝丝疑惑：“你......你就没感觉到不舒服吗？”

不舒服？

经过明建国一提醒，南青宛才发现自己除了被短暂的控制住了身体，其他时候根本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这样的结果让她隐隐感觉到不安。

她含糊的回答道：“有点难受，但没有你那么严重，对了，云百镇的镇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那个样子？”

经过南青宛的话题转移，明建国的思绪也随着飘走，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回答道：“那些人估计是向吪许愿了，他们定下交易，期望吪实现他们的愿望，但是愿望是需要代价的，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就是吪的代价。”

“听起来怪邪门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南青宛问道。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林知节为什么派明建国来这里，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林知南身上早就有问题了。

一说起这个，明建国的心头就升起一团怒火，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那个字：“林知节骗了我。”

“林家是世代负责看守封印的家族，而我们天师负责每几十年来加固封印，但在上一次的加固中，我师父发现封印阵有所松动。”

“为了避免吪从沉睡中醒来，林家需要献出一个血脉相连的后嗣，去往云百镇加固封印，本来选定的人是林知节，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林知南。”

“但好在封印没出什么问题，我师父就没有细思，可谁也没想到林家竟然胆大到私下祭祀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