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驯养指南 第29章 拜神（二十九）

昏暗的窗边出现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球，它的背后是沉暗的天际，那颗血红色就像是一轮血红色的圆月挂在窗边，而轮月亮正幽幽的注视着南青宛。

南青宛甚至在这片沉郁的血红色中看到了自己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她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呆呆的和那个巨大的眼珠对视。

红色，无尽的红色顺着南青宛紧缩的瞳仁四处蔓延。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一切肢体的控制权都被剥夺。

不要再看了，不能再看了！

南青宛强迫自己转动眼珠，移开眼神，却绝望的发现自己连眨眼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

无形的力量摄取了她所有的神魂，强迫她的双眼必须注视着眼珠。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远离，嘈杂的声音在消失，纷杂的思绪在溶解。

南青宛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留在原地，灵魂漂浮在半空中，无知无觉的朝着眼珠走去。

在那颗巨大的眼珠中，她纤细苍白的倒影不断扭曲拉长，清秀的面孔逐渐变得妖异靡丽，仿佛从月亮中走出的红衣邪神。

那邪神深深的凝视着南青宛，嘴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就像小孩子得到了梦寐已久的玩具。

他迎着她呆滞的目光，朝她伸出了邀请的手。

对了，就是这样，一心一意的望着我，双眼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夺走你注视我的目光。

吃掉我的眼，嚼碎我的血肉，和我融为一体，然后我们一同陷入了永眠的沉睡，等待下次苏醒。

我们要永远一起，永远不分离。

南青宛无知无觉的朝着眼珠中的虚影伸出手，她的指尖几乎快要搭上林知南的手时。

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强行捂住南青宛的眼睛，翻身一滚。

刹那间，南青宛醒了。

她空悬的灵魂重重坠回身体，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南青宛急速的吸气，然后喘息，胸腔内的心脏急剧、猛烈的跳动起来。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脸上冰凉凉的，落满了泪水。

我这是怎么了？

对了，眼珠，我和眼珠对视，然后我看到了......

她下意识的想要抬头，脑袋却被人强行按下去。

“别看祂！”

是明建国的声音，他拖着南青宛的身影，躲在被窗户下面的墙壁旁，而窗户外面就是巨大的眼珠。

血红色的眼珠紧紧贴着墙壁，瞳仁因为暴怒紧缩成一条红色的细线，正疯狂转动着。

明建国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各种物体的颜色漫出，交织成五颜六色的光污染，而脑袋晕的像是被人放进大摆锤里摇晃了三四十圈，胃袋也因为刺激不断的剧烈的收缩着。

他知道这是作为刚才自己直视吪神的代价，只是一个虚影的注视就能带来如此恐怖的效果。

怪不得师父说直视过吪真正原型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被同化成发疯的怪物。

南青宛不敢再抬头，她握紧自己的手，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好像这样能够给她带来清醒一般。

“等会我数一二三，我们就跑。”

明建国语速飞快的说道，他的额头因为紧张和恐惧流了不少汗，原本蓬松的绿色头发现在湿哒哒的沾在额头边上。

“不要回头，不要去看那个东西，我们直接跑出疗养院，知道了吗？”

南青宛还想要再问些什么，明建国已经开始计时了。

“1”

南青宛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开始不自觉的收紧。

“2”

她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快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腔。眼角的余光透过对面的档案柜的放光玻璃看到一抹红。

不能看。

她强行调转自己的注意力。

“3！”

两道身影迅速从地上跃起，迅速向门外跑去。

南青宛用力的奔跑着，风在耳边呼啸飞过，她的胸腔剧烈收缩着，肺部因为过度呼吸火辣辣的发疼。

南青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十八岁那年的高考体测，如果当时身后有这样一个怪物追着，她不至于只跑了四分多钟。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竭力奔跑中的南青宛深以为是。

只是短短几分钟，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跑出了疗养院。

当脚迈过疗养院大门的那条线时，南青宛仍然没有停下来，她拼了命的跑着，生怕自己稍微落后，身后的眼珠怪物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来，然后一口给她吞掉。

虽然她不知道眼珠怪有没有嘴，但想想这个世界连鬼这样的东西都存在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停下！”

“南青宛！别跑了！”

身后传来急促喘息着的声音，南青宛后知后觉的渐渐放缓脚步，但她仍然不敢转身，生怕再次和那个眼珠对上视线，只是喘着气站在原地。

明建国颠颠撞撞的从后面追上来了，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面白如纸，双眼正止不住的往外渗着血滴，眼瞳都被染上一层鲜艳的红色。

南青宛只是望了一眼他的瞳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声音颤抖的说道：“你.....你怎么了？”

明建国注意到南青宛惊恐的眼神，后知后觉的抬手朝自己的眼睛摸索去，手指触摸到一片温热粘腻的液体。

他茫然的低下头去看，是血。

“我.....我.....”

明建国还想说什么，双腿一弯，失去所有力量，颠倒在地上。

他的鼻腔，耳朵到处都流出了血。

南青宛无措的跑上去扶起明建国的身体。

她的手指无可避免的触摸到那温热猩红的液体，鼻腔中被浓重的铁锈味充满。

“明建国，你.....你还好吗？”

明建国此时视线已经被朦胧的血红色充满了，什么都看不清，头痛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裂，只剩下残存的模糊神智强撑着。

“这是我直视吪的代价，我.....我可能走不出去了。”

他喘着粗气说道，用尽全力的抬手将自己脖子上那根白色的小玉瓶拽下来。

“你.....你戴着这个，在天亮之前离开云百镇。”

南青宛接过玉瓶，玉瓶周围沾满了血，她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紧紧的攥在手心。

“那你呢？”

“我？”

明建国剧烈的喘息了一下，他的胸膛大幅度的上下起伏着：“我.....不用管我，你先走，吪的目标是你。”

“祂的本体被封印着，就算是附身在林知南身上也走不出疗养院。”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云百镇所有的人都被同化了，他们已经不能算人了，天亮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明建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完，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痛，大量虚幻的影子在眼前闪过，耳边的风声扭曲成滋滋滋的电磁声。

他想起了来云百镇之前，林家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衣袍上古怪的香灰味以及林知节遮遮掩掩的表情。

明建国现在才意识到他们的谎言。

林家人竟然胆大到擅自违约，身为天师后人，却将后代血脉主动献祭给吪，他们就不怕哪一天把祂放出来吗？

愚蠢，实在是愚蠢。

但现在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因为他能不能活今晚还是个问题，放走了吪心爱的祭品，他的下场一目了然。

说不定到时候死亡对他来说都算是个解脱。

“不行，要走一起走。”

清凉的嗓音划破黑暗，洞穿明建国的神经。

他甚至觉得听到这股声音，自己身上来自吪的精神污染都好多了，明建国艰难的开口：“你.....带着我这个拖累，天亮之前很难逃出去的。”

南青宛扶着明建国，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支起他整个身体，颠颠撞撞的往前走。

“我知道有个方法可以让我们两都逃出去。”

明建国艰难的靠在南青宛身上问道：“什么方法？”

南青宛却没有回答，她搀扶着明建国朝着疗养院的侧门走去。

疗养院总共有两扇门，一扇是平日供人通行的正大门，而另外一扇是常年紧闭着的侧门，只要每个月外面送物资和药品来才会打开。

两人沿着疗养院的护栏走着，护栏两边种满了茉莉花，如今雪白的花骨朵全部都盛开了，幽幽的香味弥漫的到处都是。

如果是平常，南青宛还有心情停下摘个几朵，捧着花束送给她钟爱的小男友。

但现在.....她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和疼痛，像是被刺到一样移开了眼神。

他不是她的男友，他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两人走了有将近十分钟才到侧门。

在侧门附近停着一辆老旧的三轮车，南青宛将明建国搀扶到前面的椅子坐下，自己则低头在三轮车前挂着的收纳袋里找着什么。

明建国仰着头，靠在车座上艰难的喘息着：“这.....这是什么？”

南青宛一边找东西，一边回答道：“你忘了？这是小彤接我们进镇子的三轮车。”

“小彤.....”明建国喃喃道，“她不是人吧？”

南青宛抬头讶异的望了她一眼：“你早就知道了？”

明建国摇摇头：“不，我之前只是有所怀疑，现在才确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山里遇到她了。”

南青宛说着，指尖在袋子里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找到了！”

她惊喜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小彤平日里的习惯就是将钥匙放在收纳袋里，她赌了一把，没想到钥匙真的在这。

南青宛将钥匙插入车子，心情激动的说道：“我们终于可以离开——”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离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