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如终于还是走出了断情谷。
随身所带的,不过一把匕首,一个小瓶子罢了。
幸好柳锦如识得方位,东河剑庄离这里不远,柳锦如脑内回忆着姥姥所说的路线。
不到天黑,她见到那那处飘着乌黑炊烟的地方,想必那便是东河剑庄了。剑庄在白日也亮着灯,偌大的剑庄好似空无一人,没人进出,只有打铁烧炉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独响。
柳锦如站在正门前,上盖一乌木匾,写有“东河剑庄”四字。
“姥姥说到了门口再打开”柳锦如喃喃自语,拿起罐子正想打开,忽然,一个身影似乎从面前闪过,当着她的面抢走了罐子。
“谁!”柳锦如见四下无人,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就连手中的瓦罐似乎也不存在,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啊!”院旁响起孩子的惨叫,柳锦如握着刀走了过去。
“什么东西!还给你!”是一个小男孩,手上烂出一圈圆伤,疼得他乱甩。
柳锦如收了匕首,靠在墙边,冷眼瞧他,“偷了东西还把自己当成好心人一样,你还挺会做人”
不过柳锦如也没有责怪他,这小孩无意间也替自己完成了这个任务。
四仔愣住了,那女人生得一双沉黑的眼眸,毫无温度,天下竟然有人眼睛生得这样的黑!
最重要的是,还有人的嘴比自己还毒。
“里面放着什么”柳锦如抱着手问他。
“你自己的东西问我干嘛?”
“我的东西就一定得知道吗?”
女人问得莫名其妙,四仔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是虫子”四仔很害怕那双盯着自己看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害怕看到人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一点温度和情绪,他一向凭借着对他人的微表情来达到“读心”的作用,可这个女人怎么毫无表情。
“长什么样的虫子?”
四仔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虫子,通过他的描述,柳锦如不难判断出,那就是白骨蠕虫,不同的呢,是这四只白骨蠕虫会飞罢了。
柳锦如冷笑出声,姥姥真是…改良虫子都是这样简单明了,将那几个虫子加了扇翅膀就飞上天了。
女人的冷笑更是让四仔毛骨悚然,笑容是最容易暴露人情绪的,可这个女人的笑不一样,暴露的只有冷。
“啊——”又是一声惨叫,是从剑庄内院发出的,柳锦如微皱着眉,怀揣着礼貌的心态,还是绕过去走了正门,把四仔一个人丢在院墙旁。
“喂!你等等我!”四仔用那双完好的手支撑着站了起来,拿起罐子和盖子,紧紧跟在女人身后。
柳锦如推开半开着的院门,走了进去。
二人顺着惨叫声,来到了半天的熔炉房里面,里面有一个头发乱成毛线般的老人,白发苍苍,正在满屋乱跑,双手高举着,像是在捉苍蝇。
“断情!你个死老太婆!我要杀了你!!!”祝佩高声喊着,手还不停地去捉虫子,生怕那白骨飞虫把自己辛辛苦苦造的剑损坏。
“死开!别挡着我捉虫子!”断情一把撞飞了柳锦如和四仔,又捉着虫子。“阿潘,我不是说有单子在外面拦着吗!怎么让他们进来了!”
“师父,这些天单子太多了,根本抽不开手去接待客人啊!”阿潘垂头丧气,无奈地说着。
两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个青年男子,举着手打铁,浑身是汗。
老人还在满屋子跑着,柳锦如索性走了过去,徒手抓着白骨飞虫。
据自己对姥姥的了解,那白骨飞虫不过是多了双翅膀的白骨蠕虫,对女人是不感冒的,男人去抓,只会让它更加激动欢腾,四处飞跃。
经过蠕虫林的洗礼,柳锦如对这些小东西不再害怕了,她一直对此很惊讶,以前看着会发抖的虫子,如今毫无感觉。
她索性将它们一一抓获,手握得死死地,转过身去,示意四仔拿罐子。
四仔识相地将罐子拿出来接住虫子,趁那些虫子一个不留神,哐地盖上了盖子。生怕它们跑出来。
“就是你们两个放出这死虫子的吗?”祝佩气急败坏地指着这两个人。
“抱歉前辈,扶月并非故意为之,只是有要事希望前辈帮忙”
女人竟然自己把这件事揽着了,四仔倒对她有些另眼相待了。
一旁的祝佩看着这孩子,竟觉得好生眼熟。
这孩子!跟断情那个死巫婆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你你你你……”祝佩罕见地红了脸,不知是被气红的还是别的原因。“断情的死孙女吧”
“正是在下”柳锦如抱着拳头恭敬地俯身作揖,行完礼后,立马从袖中拿出寒冰刀,双手捧着献给祝佩。
“晚辈随身的寒冰刀不小心沾上了白骨蠕虫的毒血,成了这副模样,还请前辈赏脸一看”
祝佩气得笑出声来,小声嘀咕了一声,“自作自受”
不过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把这寒冰刀拿在手中赏看。
其实并非是这女孩的恭敬使然,这寒冰刀是自己最为得意的作品之一,论匕首制造,寒冰刀是他心中多年的第一。
断情啊断情,这是你欠我祝佩的最大一个情。
断情一家三代都欠祝佩的情,断情、顾红叶、如今还有这个女孩,都欠着他的情,祝佩都记着。
他要断情这辈子就这么欠着他,到死都欠着。
“死断情,自己养死虫子最后还要来找我”祝佩说话是在骂她,嘴角却挑起一抹微笑。
柳锦如看着觉得有些奇怪,这人突然一笑是怎么回事,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寒冰刀被他拿了出去,只见他进了自己的屋子,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
“死丫头!过来啊!”祝佩在一旁的屋子里大声叫着,柳锦如赶忙赶过去,四仔也跟着过去。
柳锦如看着和自己一样好奇的四仔,一脸疑惑。
“你跟着干嘛?”
“你管我”四仔嘟着嘴,竟然走到柳锦如前面。
“来啦来啦”一双稚嫩的童音回答着,好像祝佩喊的不是柳锦如,而是自己。
柳锦如想说些什么,看对方还是个小孩,还是把话憋进了心里,走进了屋子。
“这么好的一把刀,被你搞成这死样,你知道我为了做这把刀,做了多大的努力吗!”祝佩大声吼着。
柳锦如不吭声,这祝佩爷爷脾气堪比唐药婆婆,祝佩、唐药、断情,不知这三个人在一起是怎样一种奇景,只怕三人会吵得掀翻一整座山,吼翻一座城。
“寒冰石!听过这个名字吗?”祝佩白着眼问她。
“听过,这种石头只有北洲才有呢,采石人跑去北洲高原上采摘,凶多吉少!”四仔抢答着,柳锦如真快受不了他了。
祝佩将寒冰刀还给柳锦如。“你呢,要么现在去北洲给我寻来寒冰石,要么呢,就把这刀还给我,反正这刀对你也无效了,还不如等我自己修好了珍藏”
祝佩打量着柳锦如,见她浑身粗糙素衣,穷酸无比,冷哼了一声,“暴殄天物”
柳锦如沉着气,“那敢问前辈,何人拿着这刀才算是不暴殄天物呢?”
“哼,若说以前呢,你娘顾红叶还算有点本事,如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断情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姑娘”祝佩又翻了一个白眼,“你那拿刀的手都是错的,寒冰刀反握方可近身攻击…”
祝佩补充着,生怕自己说的话不够让人难受,“你拿着寒冰刀,哪像是要攻击人,活像是要去捅猪”
柳锦如真的拿它捅过猪。
四仔笑得前仰后合,柳锦如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拳头。
柳锦如还是抱着拳,恭敬地和祝佩行礼,“老前辈,请为扶月指一条明路”抬眼看了看,祝佩依旧撇着嘴。
柳锦如跪了下来,直接向祝佩叩首。
“请老前辈赐教”
祝佩嘴巴控制不住笑意,四仔都看在眼里,四仔有些疑惑不解,通过自己的读心术和祝佩的表情来看,祝佩好像有些洋洋得意。
“咳咳咳”祝佩仰着头,大概是感受够了柳锦如的诚意,“起来,既然呢,你这么诚心,俗话说得好,笨鸟先飞,我就给你这个笨鸟指一条明路”
柳锦如慢慢起身,听到祝佩的话,眼睛都明亮起来,笑着猛点头。
四仔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么愉悦的笑容,那双沉黑的眼眸明亮无比,如月夜下闪耀的黑曜石。
“你往东走,穿过两座山,见到一处写着‘闲云居’的地方,那住着一位高人,她极会耍刀,尤其是这种匕首,好像收了两个徒弟吧……”
“多谢老前辈!”柳锦如喜笑颜开,抱着拳头行礼,“那敢问那位高人姓甚名谁”
“问我干嘛,你自己去看呗”祝佩摆了摆手。
柳锦如不再多说,拿着寒冰刀径直走了出去。
柳锦如走后,祝佩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慢慢朝四仔走来,他神情严肃,紧紧地盯着四仔。
“死小子,我告诉你,最好别轻易用你那狗屁不是的读心术研究我”祝佩阴沉着脸,在四仔眼中,他高大恐怖,一头鸡窝,活像个妖怪,像是要把自己一口吃进去。
“你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用这个读心术的人怎么了吗?”祝佩眯了眯眼睛,笑着看着四仔,在四仔看来,他比刚才还要可怕。
笑起来更像吃人妖怪。
“怎么了……”
祝佩微笑着,用手掌比作刀,作势要从四仔头的正中间劈下去,他的掌力带动了一阵狂风,四仔紧闭着眼睛,觉得自己要死了。
祝佩的掌停留在了四仔头顶。在即将劈下的时候,掌心一转,轻拍了下四仔的头,转身离开了。
“少在大人面前耍小聪明,死小子”背着手朝熔炉房走去。
明明他的手掌只是轻拍着四仔的头顶,四仔觉得头晕眼花,脑袋都快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