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孤儿院,只剩下钟摆的滴答声。
花野萤轻轻合上房门,指尖还残留着花野美依睡梦中攥紧她衣角的温度。
走廊的灯光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疲惫。
少女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坐在床边。
月光透过天窗斜斜地洒进来,落在那份烫金合约上。
【特招生】三个字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像一条盘踞的毒蛇。
她伸手触碰纸面,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一颤。
【...这样或许能暂缓孤儿院的拆除。】
这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可她的胃却沉甸甸地发紧,仿佛里面灌满了铅。
“哈啊…!!!”
像是要逃避现实般,她猛地扑倒在床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压抑地嘶吼了一声。
闭上眼,那些画面便自动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官员的镜头对准薰脚踝上的旧伤,快门声像刀割;翼手腕上的淤青,指痕清晰得刺眼;奶奶倒地的闷响,沉重得像是砸在她的心脏上。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最终化作一声闷哼,消散在棉絮里。
“…呼。”
少女侧过脸,视线落在自己缠着绷带的掌心,恍惚间,那个金红发色的少年又浮现在眼前:“炼狱…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啊啊,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猛地坐起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头脑风暴着该如何应对即将降临的危机。
夜风突然掀起窗帘。
月光一晃,合约上的紫藤花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的指腹下微微发烫。
她猛地合上文件,胸口剧烈起伏。
【……可她没有选择。】
手指比大脑更快地摸出手机,荧幕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
输入那张名片上的号码,可按下拨通键的瞬间,指节还是僵了一秒。
“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锤在心脏上。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陌生:“晚上好,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关于特招生的事……我想再次当面谈。”
次日清晨。
餐桌上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安静。
孩子们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勺子碰触碗沿的声音格外清晰。院长奶奶常坐的位置空荡荡的,连阳光落在那张椅子上,都显得冷清了几分。
花野萤握紧温热的奶瓶,指节微微发白。
“好啦。”
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却足够让所有人抬头。
“奶奶没事,过几天就会回来了。我这几天也会跟学校请假,所以这几天的餐食都是由我来准备哦。”
她试着让嘴角上扬,可花野枣依然低着头,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可是…”
女孩的声音闷闷的:“孤儿院是不是会...”
“枣。”
花野萤打断了他,声音不重,却像一块石头沉进水里,让整张餐桌彻底安静下来。
她放下奶瓶,双手撑在桌沿,微微俯身,确保自己的目光能稳稳接住每一个孩子的视线。
“不会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刻进木头里一样深。
“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话音刚落,怀里的婴儿、花野朝突然“咿呀”一声挥舞起小拳头,而摇篮里的花野阳也配合似地踢了下腿,发出响亮的哼唧声。
花野萤眼睛一亮,趁机托起花野朝的小手晃了晃:“看,朝和阳都相信我了。”
婴儿软乎乎的手指攥住她的拇指,像在盖章确认。
少女抬头环视餐桌,声音里终于带上真切的笑意:“所以你们也要相信我,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
目送孩子们上学后,花野萤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内。
将奶瓶、尿布和玩具一一收进背包,动作熟练得像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最后,她轻轻将双胞胎抱入婴儿推车内,仔细系好安全带。
两个小家伙挥舞着小手,嘴里“咿呀、咿呀”地叫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仿佛在说些什么。
花野萤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指尖轻轻点了点他们的鼻尖:“朝和阳是在给我加油吗?…嗯,我会加油的哦。”
【宁夏咖啡】的木质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
店里的老式唱片机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
花野萤推着婴儿车走进店内,熟门熟路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来,丫头。”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轻轻放在她面前。
店长看着少女略显疲惫却依然挺直的背影,声音温和:“昨天的事,我听说了。慈她…没事吧?”
花野萤双手捧住咖啡杯,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轻轻摇头,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奶奶没事,医生只是说为了安全起见,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店长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伸向婴儿车,慈爱地摸了摸双胞胎的小脑袋。“如果医院那边需要什么帮助,随时跟我说。”
花野萤刚要道谢时...
“叮铃~”
风铃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咖啡店的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门口。
一位身着紫藤花纹和服的女人静静伫立在那里。
她的存在让整个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优雅、从容,与这家略显陈旧的咖啡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产物敷天音微微抬眸,目光径直落在花野萤身上,扬起嘴角。
女人缓步走近,紫藤花纹的和服下摆轻轻拂过木地板。
“早上好,花野小姐。”
她的目光自然落向婴儿车,唇角勾起新月般的弧度:“啊啦...真是令人欣喜的小客人呢。”
花野萤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注意到少女的神情,产物敷天音不再多说什么、在少女对面落座时,袖中隐约飘出苦涩的药香。
女人将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淡紫色的指甲在晨光中像浸透水的花瓣。
随后,她抬眸看向站在吧台后的店长,声音柔和却不容拒绝:"请给我一杯紫藤花茶,不加糖。"
店长明显怔了一下,这家老旧的咖啡店从未供应过这种饮品。
但产物敷天音只是微微一笑,指尖轻点桌面的动作优雅得像在签署文件:“用热水冲泡即可,我自带了茶叶。”
话完,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家纹的小布袋,推至桌沿。
花野萤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
“这么快就考虑好了吗?”
产物敷天音的声音如丝绸般柔滑、继续:“特招生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花野萤的指尖在杯沿停顿半秒,勺柄与瓷杯碰撞出清冽的颤音。
“合约可以签”
少女抬起眼睑,继续:“但内容需要修改。”
产物敷天音睫毛微垂,掩去眸中闪过的兴味。
当她再抬眼时,眼底已恢复成平静的紫藤色:“请说。”
咖啡店的老旧挂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少女依旧沉默不语、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产物敷天音端起紫藤花茶轻抿一口,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
女人忽然将茶碟推向花野萤:“要尝尝吗?能镇定心神。”
花野萤垂眸看了眼茶水上漂浮的花瓣,没有伸手:“...合约需要三项修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切进奶油般利落。
“第一,奖学金减半,但日轮集团”
少女刻意重读了这四个字:“必须买下星屑儿童之家的土地,永久保留。”
产屋敷天音的睫毛连颤都没颤一下。
她只是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抹新月般的弧度:“看来花野小姐调查了些东西呢…能告诉我理由吗?”
她的语气温柔得像在询问今天的天气,但花野萤知道、这是陷阱。
“贵族学校赞助孤儿院。”
花野萤指尖划过咖啡杯沿、继续:“慈善形象估计能让明年报考人数增加三成。您比我清楚,名校最需要的不就是‘社会责任感’的招牌么?”
产物敷天音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轻轻搅动紫藤花茶,袖口掠过桌面时,带起一阵苦涩的药香。
默许,就是最好的回答。
花野萤这才稳下心、继续:“第二,我要打工许可,午休需离校到幼儿园接孩子的自由。”
见产物敷天音的眉头微皱,她立刻补充:“我可以签学业保证书,成绩跌出前三就自动退学。”
少女顿了顿,继续:“毕业后,我愿意为日轮集团工作…偿还这份‘恩情’。”
女人忽然用茶匙敲了下杯沿,“叮”的一声清响:“不好意思,花野小姐。我想您需要了解一点,特招生候选并不是只有你一人。甚至候选里头,还有最近著名的钢琴天才少年。”
她的声音依然柔和,却让咖啡厅的背景音乐突然变得刺耳起来:“请问,我为什么要选择您呢?”
花野萤笑了,从包里抽出一沓泛黄的报纸:头条照片里,八岁的她抱着婴儿站在废墟前,标题触目惊心:《震灾孤儿扛起一个家》;另一张则是十岁的她,面无表情地举着比自己还高的奖杯:《天才剑道少女横空出世——无师自通!》。
“他们没有‘故事’。”
她将报纸推过去,指节压在泛黄的铅字上:“媒体会为‘从废墟爬进名校’的剧本疯狂…日轮集团的社会形象评分,至少能涨20%。”
见产物敷天音没再继续发问,花野萤已微勾起嘴角:“第三,竞赛奖金全归学校,但”
“叮!”
清脆的声音落下,打断了少女的声音。
产物敷天音没有去看报纸,她忽然倾身向前,药香混着紫藤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花野萤。
“你现在的学校…”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也这样利用你参加竞赛吗?”
花野萤的心脏猛地收紧,但她的表情纹丝不动。
“...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事。”
少女直视产物敷天音的眼睛:“我想利用您。用我的‘孤儿天才’人设,换孤儿院活下去。”
她一字一顿:“双赢。”
产物敷天音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缓缓靠回椅背,指尖轻抚过和服袖口的紫藤纹样,仿佛在整理自己短暂失控的情绪。
“失礼了。”
女人微微颔首,声音恢复成一贯的柔和:“方才是我逾越了界限。”
沉默在蔓延。
爵士乐慵懒的萨克斯声在空气中流淌,却衬得这一刻更加窒息。
花野萤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
那里面映出的,是自己紧绷到近乎苍白的脸。
终于,产物敷天音从袖中抽出一支钢笔。
笔尖悬在合约附加页上时,她忽然叹息般轻笑:“真是贪心啊…就和她一模一样...”
钢笔落下,女人优雅地划改条款:“打工可以保留,但必须换成集团旗下的职位。所以,请您这几日辞退您目前所有的打工。”
女人抬眼看向对方,轻笑:“放心,是合法的…薪水会比你现在高30%。”
“至于竞赛”
笔尖在纸面游走:“学院不会强制学生参加,除非您自愿参加。当然,奖金也全数归获奖者所有。”
她突然将合约转向花野萤,指尖点在某行小字上:“但作为特招生,每月需参与一次‘心理评估’…毕竟,我们需要确保您的‘状态’适合代表学校。”
女人的倒影在茶水面上微微晃动,像某种无声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