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也没有放过长远——被放回钦差行辕那个不机灵的人头传送员,就说手里抱的人头是就长远砍的,直接而又不能让人察觉——包括柴溪。
直到一个月后,双鹤山被围攻,石昭才明白周先生这个人一箭三雕的手段,当然这是后话,此时最跳脚又无奈的,不只是他,更有钦差行辕和劳德彰“偶遇”的景福王,不得不“抓住”裴东锦故意放掉的这位杭州巨贪,三皇子的岳父大人,他最坚实的拥趸——现在,他最大的把柄,不管想不想,他都会是板上订钉的推倒三皇子的推手。
柴溪翘着腿,椅子咯吱的摇着,周先生背身扁着嘴生气,就这样对峙都一个时辰了。思归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的把手里的果盘墩在桌子上。
“有完没完,你一老的,一个小的,斗气到现在了,到底是为什么,倒是说出来,也好让我和团团给你们评个理呀。”
团团啃着一只伙计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黄色果子,一个劲儿的嗯嗯着附和。
“嗯嗯,评理!团团会评理!”
柴溪斜他一眼,准备也拿一个果子吃,这是刚刚从百越运来的蛋黄果,到大周八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谁知道刚刚伸出手就被周先生拍开。
“先别吃,说说是不是你蠢,才差点儿烧了且庭居?哼,多好的院子,多好的买卖,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就一把火,烧了。”
还手心向上,吹一口气,模仿者灰飞烟灭的样子,着实让柴溪后怕,也让她伤心——石昭也想过要烧死自己吗?男人为了野心,什么都能牺牲,哪怕是自己个真心依赖过的“表弟”?
“或许,他也只是想像蛟龙谷一样,准备些东西自保,我---我和他都喜欢未雨绸缪!”
这是柴溪给自己最好的解释,这几天白天忙个不停,晚上躺在床上把理由摆给自己,又自己推翻,推翻了,再替石昭找好借口,反反复复好几次,好不容易再快天亮的时候说服自己,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误会,但是石昭不会对自己的安全下手,刚刚晨起,周先生就把火油运送证据和鹿觉的交代,原话讲给自己听,这怎么能让她不难受,不自欺。
“哦,是吗?故意接近程普庸的女儿,拐到杭州软禁起来,也是未雨绸缪的自保?可不是未雨绸缪嘛,从北境程家军作为突破口回燕廖,最便捷!”
这里面的意思,柴溪听出来了,还是不能信,关于石昭的身份,他既然能查到,却没有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并以此为线索找到她在大周的来处,怎么会,他就算有野心为这个时代的王侯,怎么来的总要打听清楚,他一早就知道他自己的身份了——在相州自己认出他的第一天!
“他的身份,你不没有证据吗?”
“和燕廖的嫡皇子长相一模一样,这不是证据?”
“四海没有说一模一样!”
周先生看着柴溪歪着头,强辩的样子,突然就不想争了,就让她且骗着自己吧,总得有更多的细节,有更长的时间,才能相信那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少年,早就不是她印象里的模样,不是她认为的心性——到现在为止,石溪阁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石昭没有来问候一次,早就说明了一切,柴溪不愿意承认而已。
思归心疼的看着柴溪,她想插话来着,没有说出口,就连云鹏蹲在角落,受气包一样的还被捆着,都觉得六当家这事做的不地道。
柴溪不想再说这些,斜一眼思归,对她也不满起来。
“不是你哥嫌弃人手不足,送了几个人给咱们用,怎么还不带来我看看!”
思归知道她,最知道她,叹一口气,认了错。
“都怪我,怪我,我这就带他们来见你好不好?”
说完把果盘往她跟前再挪了挪,还用警告的眼神儿甩给周先生,才离开。
周醒恭看着柴溪年轻的脸,想着刚刚她的执拗,和那人如出一辙,明明知道不理智,知道对以后留着不明深浅的坎坷,仍然做她想做的,真的---是一样一样的,就算,就算她不是她的谁,自己---在心里也算圆满了。
“哎,先生在想什么?我穿的鞋过于多了,总是桎梏?呵呵呵,我是没有想到你能让我直接杀人,还能送到景福王面前,这些---都和律法不和,您作为曾经的太傅大人,不是最该教导我遵守,要耳提面命,甚至打手板,让我读刑统,而不是自己先无所顾忌的杀人放火威胁官府,比我还像土匪!”
“你算什么土匪?顶多是个会武功,在受欺负的时候知道反抗的江湖客!”
周先生也摇了摇椅子,他那把不会咯吱响,差点儿意思。
“这就是在野不在朝的畅快,我过去竟然自己束缚了自己,还有---太傅教的是帝王之术,律法是那把椅子上的人为了让天下太平造出来的规矩,可从来不能是他的规矩。再者说,守江山的时候,要天子与民同法同赏同罪,得江山的过程,哪里有那么多讲究,要是个个开国皇帝都死板一块,哪里会有改朝换代,哪里有这么多太祖?”
“啊?开国?”
柴溪是因为周先生的随和忘记人家的身份,可是他这样说---
“ 我个商户,商户呀,先生!”
周先生含糊着哈哈两声,怎么解释自己的执念和私心呢。
“哈哈,让你读刑统的是裴小子那个书呆子吧,你现在在南地市舶司,做的是开天辟地的大买卖,和开国也没有差---哎哎哎,这个不重要,你---下定决心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石昭---再也不会是你的盟友了。”
怎么能一样呢,柴溪心里想,没有反驳,至于石昭,总得找个机会和他谈一次,既然不能循序渐进的分开尚武堂和石溪阁,总要当面说清楚,分裂的阵痛---早就有,不过是扯出刀口让各人都看清而已。
云鹏还缩在角落,他们---说话没有避着自己——就算全听见,也不明白,不明白的就是对的,之前---错了?
思归回来,带着三个女子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过来,再后面远远追着一个看不出男女的不足十岁的孩子,柴溪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船娘帮云藻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