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大敬出一杯酒,一道水晶脍已经上桌,冰块上皮冻弹跳晃动鱼鳞的光泽,点缀香葱叶子,夏季有这个东西吃冰凉爽口,云鹏还震惊在七当家给他们的活计是准备酒楼事宜,选址,买地,找工匠,直接接手别人的酒楼,算上两手准备着,猫王的差事,主要是把海上舶来和西路东运的种子,找合适的村镇试种,这些事儿,他们都是干老了的,得心应手,可给水大安排的---听都没有听过,还招了那么多新人,猫王---之前还干了什么?
要不是水大在场,哪怕长远一向话不多说,遇事不慌的性子,也要薅住猫王的衣领问问他,这个惹祸精!
“怎么是鱼做的?不是猪皮?还只有这么几块,够谁吃?”
他夹起一块,闻了闻,颇为嫌弃的放回去。
“一股子腥味,不是我说,你们南人净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实在!”
还有空管儿鱼脍腥不腥,水大透露出的意思---这不是小事儿!
“不吃就等下一道菜!”
云鹏忍不住训斥一句,转而变了脸冲着水大儿举杯。
“他从小吃不上饭,下馆子更是梦都梦不到,还是跟了我们于大掌柜才在后厨吃上一两回剩菜,这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不是对谁,也没有什么南人北人的说法!”
水大自始至终都笑着,和大白二白一样的笑:
“哥哥这是哪里话,要是之前我会觉得是哥哥嘴刁,毕竟我没有到柴东家身边之前,就这家酒楼后厨倒掉的潲水都是神仙佳肴,自从思归到杭州教厨娘那几道她不满意的菜式赏给我尝过之后,这些---也入不了我的眼了,据说---石溪阁起家就是柴东家的本钱和祖传的菜方子?”
水大话说的漂亮话儿含着他们说不出什么的深意,句句都是事实。云鹏的危机感让他几乎忘记想从水大嘴里再套什么话儿,自己---不如他。
“水兄弟说的是,当年七当家还小,于老大跑到各饭馆子卖菜谱,还带回了蔡大厨,我们的草台班子才搭上,满意想到八年过去了,石溪阁能像模像样了,全赖七当家本钱和菜谱功劳,我们于老大的苦劳。这回---招人,要多少?七当家手底下人手充裕了,必然能在杭州干一番事业,再就是明州泉州,水兄弟也是能干,一炮能打响了,于老大回来也会念你的功劳。”
“全赖柴东家信赖,几位知道我死心塌地跟着她,是在河上看她打人,被震服了,不只是害怕,是---怎么说呢,她年纪不大,比咱们都小,说是十七八,都知道说十五都是多的,可是大船是洛家的,要活人祭祀海的也是洛家以及他们背后的土皇帝劳得彰,她说是蚍蜉撼大树,只因为他们要害人,只为正义,她就一人对抗天一样强大的对手,一脚一个,啧啧,还有---那些想法,生意上的,吃住行上的,别说见,想都没有想到过。”
说到柴溪的身手猫王也想起来了,收拢朱把头那个下午,自己受伤,她也是在人群当中,小小的身躯不起眼儿,却迅猛向前冲杀,他摸了摸自己锁骨的伤,那是大喊那是老子的七当家,当时认定就真的拿她当当家的对待,仅次于于老大的,可是六当家说---双鹤山不能和官府有勾连,最要紧的银子,那么多银子都给了那个小白脸---都说他们断袖,断袖就是男人和男人---咦,猫王下意识嫌弃的挥手,云鹏想接过水大的话儿,解释一句两句,或者替不在场的于当家找回些统御伙计的场子,可是,水大站了起来。
“天底下能像我水大一样跑腿儿的伙计很多,很多人就算累死了,一辈子也不能遇上柴东家这样有本事的什么来着---伯乐!”
他说的没有错儿,一点也没有,可是于老大是商家子,他最劳累,柴溪一个小屁孩说是太原什么人家,可是谁也没有见过她的家人,谁知道---水大的什么意思?想教训他们?这酒,是不是喝不下去了。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柴溪一向把话摆明面上,水大怎么敢?他一个小小的——他和自己和长远一样,也是替石溪阁办事儿的,甚至以后可能和于老大一样,施恩这一点儿,于老大不如柴溪。要不是不愿意做奴婢,奴婢的奴婢,他或者也觉得自己会像水大一样,对她死心塌地。
“本想着正遇上几位哥哥,多向几位学学怎么做事才能不被柴东家厌弃,不想几位可能是有事儿要商议,是我没有眼色了,正好我还要去看看东家刚刚交代排的大戏,几位哥哥慢喝。”
他又满饮下一杯,已经醉了,强撑着桌子,离开前,看着三人个个张着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本想慷慨激昂的留下几句,本想替柴东家鸣不平,可是还只是点到为止,在树林受伤后,周先生大骂裴东锦,她说,这个世间最挡不住的是心思,但行己事儿末尾前程,有烂掉的关系,砍了就是,比如裴东锦,以后就是交易,恩人前提的交易,讨价还价分毫不让,还有六当家---哎,她们有好几天走个对面儿都视而不见了,还有这几个---明明之前他们的差事办得没有打折扣的,对柴东家也是满口我们七当家---水大叹一口气,找城南穷酸秀才对对戏,演戏能赚大钱?要不是柴东家说,他不信。
周先生也不信,自己带她看过私人衙门之后,柴溪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让她杀鸡儆猴立威,她也只是给于归发信说可能要调整用人,要他调猫王几个人回相州,别的---什么也不交代不说,现在还有闲情带自己来城南听---叫什么来着---舞台白话戏,真是个孩子。
柴溪知道周先生怎么想的,她摇摇头,自顾上马,让周先生自己做马车,团团刚醒就要跟着,坐在车辕上愉快的忘记了那天疼得鼻涕眼泪满衣衫,说再也不保护别人了。
走到城南,一片破旧的土坯子房草棚子尽头,有座稍微看的过眼儿的院子,戏台子还没有搭上,只在篱笆院子里开始排练,一个长相和周先生有三分相似的猥琐老秀才,指挥着几个饭都快吃不上的戏子对本子,他们没有上前打扰找破竹椅子坐下静静观看,只有团团,对着桌子上几个野果子咽口水,等柴溪发话让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