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不说话只望着他,她不多求,眼前的牢狱之灾能过去,再苦的日子,婆母更多刁难,都认了,可张路达牛心左性,不会为了和裴七的情谊,就甘愿放下官位和一家老小吧?
在牢狱之中受的那些罪。全部变成脸上的沧桑和内心的坚定。张路达一个苦出身的读书人入仕途,在之初就给自己定了无数次的理想目标,甚至死都想到了,现在在大牢之中也抱了必死之心,要全了自己的声名,母亲……本想能指望的只有岳叔父了,居然也---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明明是为国为民,无数苦涩在心头,他想安慰妻子,却没有笑出来。
“叔父他……说宜静不宜动,事情没有到非得动用不正当手段的时候,让我们……从长计议。”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有些惭愧。毕竟人家和他们接亲就是因为叔父是侍郎,出了事不帮忙,这哪是姻亲所为?可是母亲在婶母的手下过日子,本就十分为难,要是再强求,还不知道她会被怎么刁难?可话要说明白,才能让张路达不再对白侍郎抱希望,何况---裴七正在势头上。
“裴大人之前不是传了信,我看这事儿---他正等着咱们上门求助。”
要是说已然有了办法,有些想当然,可没有想到婆母的娘家人又出了幺蛾子,白氏真的是身心俱疲,可是这些话是没法和夫君说的,她只能咽下。
张路达怎么能不懂?妻子……不易。
“你也不用过于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者还有一个事缓则圆,当时没有处置我,必然有不少人为我从中斡旋,更有各方利益的考虑,我张路达,算得上是与国问心无愧,只是于家……”
他顿了顿,几乎有些哽咽,那些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几乎灰飞,现在存有的信念,也只是安慰他人,在狱中被羁押,看遍官场倾轧,怎能不寒心?他现在似乎有些理解裴东锦一心想做田园翁的心态了,这何尝不是绝望之下的一种自我放逐。
直到被狱卒催促离开,白氏也没有主意。
而张路达母亲的姻亲李二郎忙的上蹿下跳,这回他觉得---他找对人了。
穿过一条下九流唱戏卖把式鱼龙混杂的南巷,窄倒只容一人通过,尽头竟然是一座精致大院的后门,花草掩映下的回廊,都是李二郎没有见过的玉石砗磲摆件,花厅前的字画更是裱了金边,这回他心放回肚子里了。
“你看你谨慎的,这回信了吧,我们郎君专门替外任官员摆平京中关系的,别说你是救人,就算直接从牢里升官,都不在话下。”
李二郎深知此时点头不利于讨价还加,只是停住,收起忐忑,收起半弓着的腰。
“唉,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是你主动找上我的,我表弟的案子---可是已经上达天听了,有多大你们心里有数儿,要是办不好,别说给银子,我不找你们麻烦,都是我厚道!”
帮闲没有回头,也没有满口答应,这样的小聪明还威胁自己了?
“倒现在了---我要你一两银子没有,别说要,提我都没有提过,都说了先办事儿,办好了---再谈报酬,何况这报酬也不一定是银子,你说是不是,犯官是你表弟,又不是亲弟,你也是受人之托,多条路走,是你尽力了,怎么你还不乐意了,前面就见到我们郎君了,要是还没有想好,你怎么来的,怎么原路返回,某不拦着您!但你要是进了花厅,敢跟我家郎君如此说话---哼!”
这个哼,简直让李二郎后背寒毛直竖,他就喜欢办事儿不要银子的,至于拿别的去还---自然是表弟张路达自己去,关他什么事,或许,还能白得一千两银子,帮闲说的---没毛病。
他理了理衣服,昂头跟着进去。
同时,杭州,周先生从茶楼出来修养了五六天感觉才活过来,引得忙的脚不沾地的柴溪全是抱怨:
“唉,周老头儿,你怎么回事儿,思归说你这几天越吃越多,就是不干活,怎么着,没有主意了?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把那些攻击裴东锦的看客击退了,要是京城不成,咱们杭州---我就功亏于溃了。”
周先生还是一脸淡定,根本不管柴溪的指责。
“你还说要晾着石昭呢,第二天就想通和人家和好了,话这个东西,说了算不算的---都是以说的人为准,你说是不是?”
“你还越老越无赖了,到底是跟谁学的,石昭---不是我想通了,是求同存异,求同存异你懂不懂?”
周先生才不管她怎么说,只吃着眼前那道甜醋凉粉,这个天气能吃到这个,真是神仙享受。
柴溪把凉粉端老远不给他吃,相处越久,越是明白他说的随意是真的不想让人们拿他当大儒周先生尊敬着,远离着,而是
就像对邻家爷爷一样,该撒娇就撒娇,该责备就责备,还能没大没小的叫他老头儿,他的自在,不是装出来的,他终身未婚,孓然一身,可能---真的想要一个晚辈给他天伦之乐,至于为什么是她柴溪---除了缘分---或者有更多原因,她现在查不到,也不想查。
“求同存异?你先把粉拿过来,我再好好和你说,至于骂裴小子的言论甚嚣尘上,压是压不住的,我不是神,只能---”
他话没有说完,趁柴溪不备,夺过凉粉几口就秃噜进肚了。
柴溪无奈,垂头委屈巴巴又带着疲惫的翻着眼皮瞅着周先生,引得他一阵心软——那人的委屈都是给姓卢的看的。
“好了---跟我走吧,不过,先说好,不是我老头子非---算了,算了,欠你们的,走!”
“你不是故弄玄虚吧?”
柴溪虽然人跟上了,还是不敢信他的,自己去车马店和船厂找各个东家加入自己天大的南北长线运输网计划的时候,他可是悠闲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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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我只求一个妾位,只要把我留在家里,把我当家人就好,别的---我都能答应你!”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跪伏在一个乌漆门前,对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太苦苦哀求,不只老太太无动于衷,就连她旁边的丫鬟都只翻白眼儿。
“小贱蹄子,你什么身份,我们公子什么身份,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的,满杭州有几个,还敢痴心妄想!”
“不做妾,比还给我父亲留给我的银子,给我---一百两,一百两就好,婚约可以不作数,那银子是父亲给我的嫁妆,不打算娶我,嫁妆总要还我,不要全部,只要,只要一百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