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快站不住,他为劳家牺牲的一切都算什么?他给她的解释,给自己的借口又算什么?他想哭,又想笑,可此刻,他只站在那里,如同朽木,风吹不动,只等雷击临顶,烧成灰烬。劳得彰的声音在耳边响,他根本听不清他再说什么?
“这些小节,就是我瞧不起你们这些酸儒的地方,我一个有权有钱的男人,多找几个娘们,多生些孩子,也用你小题大做,至于藏着---所谓狡兔三窟,你还能都抓到了不成?”
“确实没有抓到,劳将军胜券在握,还往码头派什么人?”
裴东锦好似一点也不因为甩出的把柄被驳回来而感到丧气,身子支持不住,嘴还有用的强撑模样,不体面的可笑。劳得彰真的就笑了。云藻以及船娘帮的人脸色都铁青,刚刚战死的凤娘,就是从劳得彰圈养外室的宅子逃出来的,里面养了5,6位,原来---还有。
“我就不信,这市舶司的案子,这些年的账,你还能一一的查清楚不成。码头---你的小计谋还能瞒过我的眼睛?以防万一的小安排,也让你拿出来说,承认人菜没有本事,对于你一个大才子,是难了些,折了面子,哈哈哈!”
“本官是来巡查江南的又不是破案的。谁做了什么一早就知道,哪里那么些悬疑?只不过是压住能压住的,压不住的就妥协一部分,实在压不住又妥协不了的,那就各自亮一下招儿,看看谁站在自己这一边,再退一万步,拿血肉殊死一搏,也不是不行,今天输了怕什么,技不如人罢了。”
他是编造了一些理由,可这一整套的故事,粗糙的很,可以说全是漏洞,就算自己折了万贯家财,都交上去,失去大笔银钱进账的三皇子会放过自己吗?那些靠市舶司一下吃穿的大小官员以及他们的亲眷,不会上来撕咬自己吗?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些人如滔滔巨浪,自己这点势力——不不能顺着裴七的思路,他使劲摇摇头,刚才就差点上了当。
“裴大人现在演认赌服输的爽快,拙略,你少给我扯这些早就没用的,今天,你这二斤血肉什么都博不出来,只有受死的份儿。”
“那劳将军还听裴某废话什么呢?”
裴东锦一点都不着急,他甚至缓慢的扫视了一周自己的人和对方的人。
周醒贡一点也不了解劳德章的,至于身边这两个年轻人,从被围攻开始,他都没有和裴小子交换过想法,假如遇到这样的事,该做和打算,可是看裴小子的意思,他这是……故作镇定,见机行事,还是早有底牌握在手里。
劳大公子和他的父亲不同,他自小读书,过的是有富贵权势的日子,父亲的权位没有束缚住他自己,却让他这个儿子早在一个套子里了,这位裴大人,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实实在在的不掺假的事实,父亲……或者,该听曲世子的话——不是该听要自尽的主意,而是暂且认下部分罪状,以图来日方长。况且这个来日里,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自己又为什么要管他呢?据说,曲兰亭劝他自杀保全家族,他要殊死一搏,原来是拿自己这个儿子的命来搏。
他看了一眼云藻,孩子没有跟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安排,自己的家人到最后---只有俩个而已。
云藻眼里喷的火,快要将他烧死,可今天……父亲能成事,绑也要把她们绑走,万一不能……他们的性命……那个商人柴小郎真的能保护她不成。
“好呀,还有想死嫌慢的,那本将军就成全你,在这之前……把东西交出来吧。”
劳德彰在最前面提剑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柴溪盘点了一下身上的东西,霹雳弹和信号弹已经用尽,只有短匕首和轻巧的软剑,怕是难敌他们人多势众。
她向后看了一眼,此时云藻也是不可信的,哪怕像曲兰亭说的,裴东锦是这样的人,那就更好了,起码必然有后手儿——可是后手在哪里呢?再次环顾一圈,并无胜算的样子,目光与曲兰亭碰撞,对方眼睛里全是笑意……笑个屁……她别过头来,对方的笑意更甚。
裴东锦以为故意激怒,他自己就会乱了方寸,说他是粗人,可是真正的粗人,能走到今天吗?下层武将的勾心斗角,才是真正的修罗场,自己成了胜利者,能全靠一身孤勇?在京城三皇子甚至官家那里形势转圜,首先是不能有切实的证据,这些证据……都在眼前这个病弱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的小文官手里。
傅思婕就算是仍然担心方秀才,也知道眼前的形势,裴七更加危急,这是自己的未婚夫君,也是救哥哥于水火的希望。那自己……算是拖累吗?不知道,刚刚曲兰亭挑拨之言,明显的是让那个柴小郎之间生了罅隙,最初他们的亲密,自己甚至认错了人,他们有意混淆视听,不承认身份的互换,到了如今……武力比较强的柴小郎,还会不会护着裴大人呢?
思及此,她向前一步,自己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事,心是给不了了,那今天就用命护着裴东锦,起码死在他前面,才能报他的大恩,才有希望救哥哥于水火,她又挡了挡,虽然身子瘦弱单薄,甚至看上去有些可笑,但是,她仍然咬了咬牙,打定主意。
“躲到后面去,你向前凑什么?还嫌不乱吗?”
裴东锦给她留了面子,语气严厉,但是声音很低。他此时的精力,都在劳德彰身上,刚刚经历恶战都要累死,敌方以逸待劳,这个时间必须拖延,不知道易直这些年的性子有没有变?能不能及时赶过来?这也算是豪赌了,自己这一世本来就是白饶的,冒点儿险,根本就不算什么,周先生的意思,稳妥居上,可自己……从8年前就是个赌徒了,柴溪,只是她一个少年,不该被卷进来冒险。
他向后摆了摆手,希望柴溪能看懂,回看了一眼,人家压根就没看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有机会逃,别犹豫。”
柴溪听到了,没有回答,曲兰亭向前两步,站得这么近,虽然更干净,却和她犹如情侣装的衣服更显眼了,这回柴溪的白眼,他可是看得清楚了。
“刚才还求着我去救你的仆从,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了?别看这个小白脸儿虚张声势,他已经黔驴技穷了,一会儿看准时机给我杀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怎么?还想垂死挣扎,我告诉你姓裴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新仇旧恨吗,我承认了又何妨?现在,就问你东西交不交,实话告诉你,交与不交都是死,交了,你就是死在乱匪之中,为国尽忠,给你裴家留一个清名,荫及你的兄弟母亲,不交……哼,反正你伯父一家在沧州流放,卖官鬻爵的帽子也在你们裴家头上,不怕多上一桩两桩的,比如……通海寇什么的。”
劳德彰又往前挪了挪,有意挺了挺胸,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如此步步紧逼,说明他着急,非常着急,裴七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这不是必死的局就好。
“哦?”
裴东锦也向前一步,顺势把未婚妻付斯捷先后拉了拉,他裴七再是文弱,也用不着女子护持。
“既是如此,裴某就选后一种吧,劳将军,不妨……先把某变成尸体,所谓盖棺定论,那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至于东西……你既然觉得可有可无,也就不必再费口舌了。”
他再上前一步,劳德彰反而向后半步,已经刺啦一声抽出宝剑,却只留在剑鞘里一部分,没敢全抽出来,更没想砍过来。
曲兰亭认定了裴七是想拖延时间,可他这个法子过于冒险了些,自己得和他唱和一二,不能让他把弦拉断了,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得死在这里,他姓裴的死就死了,自己身份尊贵,要做的事还很多,尤其是认识了柴溪这么有趣的女子,且得活着呢。
“唉,你倒是光棍,别再刺激他了,他甚至不会给机会让我们束手就擒,肯定就是赶尽杀绝了,七郎,不然……你先考虑一下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