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深以为然。
“要不我再敲敲门?”
“不用敲了,再等半刻钟,不来的话就把东西放门口,传信给陆先生约在外面茶楼见。”
春生应下,规规矩矩的在门前站好,主子变主意也挺快的,裴家,起码七分是裴七放纵,三分是真的主母无能。
就在他们耐心耗尽,先把东西放下的时候门吱嘎一声又打开,刚才那个男子比刚才客气了不少,两手一揖,问:
“请问这位可是程侯爷?”
“正是我们家侯爷。”
春生答完话,本来想引着主子进去,谁知道那个仆从并没有转身让人。
“我们太太说了,一个未亡人不宜见外男,让陆先生和九公子在书房招待侯爷 。”
春生一听就有点想皱眉,张氏是一家主母,又不是未嫁的大姑娘,知应门庭不是他该做的吗?有丫头和婆子,族内长辈和儿子陆先生同在,她还不宜见外男,果然,传言,张氏出生于小门小户,原来的名声,什么书香世家都是裴二爷给张家强撑起来的。果然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
春生走在他后面,远了几步,干笑了两声。
“嘿嘿,也不怪她,听说近年那个周先生的堂弟,有一个什么女子德行规范,从下面乡绅秀才之家,渐渐地向京中流行,快成了他们教导女子德行的依据了。”
春生不是想替张太太解释,而是想起了公主,外边的这些消息,他们家也一个鳏夫,应该是没有听过,正式向他说又有些小题大做,今天有机会,告知他知道。
“嗯?就是公主提过的那个周二?写了一个什么女子合离或者被休之后,就应该聚在一起,学他那个什么狗屁妇德?他还没有死?”
“世人愚昧。”
“是他们想让女子愚昧,让百姓愚昧平庸……唉,老陆不容易,在他家教裴二的孩子,多少难处。俗话说愚昧之家不可教,张二太太---唉可惜崔夫人在沧州。”
两句话间,他们到了花厅。陆先生领着裴九钦远远的迎上来。
“程侯恕罪,太太刚刚通知,有失远迎。”
裴九更是一揖到底后,还撩衣炮,想下跪,被程普庸拦住:
“不必如此,你有功名在身,行学生礼即可。”
“侯爷不计较,小子不能无礼。”
裴九说着想继续下拜,程普庸心理暗自判断,当年,指向公主暗害裴氏一家的传言,裴七并没有在内宅和弟妹之间透露一丝一毫,那……张太太一个人糊涂,也不算大毛病。自己暗中和裴二爷交往,他知道不不知道,有没有告诉弟弟---知道是必然知道的,原来不知道,在调查裴二死因过程中也该查到了,至于告诉家人,未可知。
“还有你,老陆,什么时候称呼我为程候了?”
程普庸上前就像这几年是几天一样,用拳头轻轻的捶一下陆先生的肩膀,歪着脑袋,等着他锤自己——周围没有仆从,只有裴九一个“外人”。
文臣武将向来有着明显的分水岭,可年少情义,程普庸少时的精彩绝艳,可不只在于战场,陆先生生不逢时,当年考完举人,先是母丧,刚守孝结束准备进京赶考,父亲又病重,又耽误了一届。后来自认为命中并没有那份富贵,无论谁劝都不再科考,专心做学问。而和裴焰阳,则是通过程普庸认识的,宰相次子,文采学问,不亚于长兄裴沐阳,可就是因为想娶张氏,又深觉对方不能担起官妇之责,进入官场也会成为自己的软肋,才一心从商。三人算是相交莫逆,此时……
陆先生神情复杂,并没有锤出去,只是伸手扶了一下程普庸的肩膀,伤感颇多,程普庸眼皮微抬,没有看人,拍了拍他的肩胛。
“这……唉,怪我迂腐。”
“不是迂腐,是错信传言吧?比如……我贪恋皇家权势不再娶妻,还比如……”
陆先生知道,他说的是传言中裴家覆亡的幕后黑手,他当时倒是没有信,是程家所为,可是二公主嘉阳一向能放眼朝局,大约为了平衡……,可是后来,嘉阳也死得蹊跷,他就不那样想了。
刚才张太太传话的时候,就连婆子的话里话外,让他们收了裴七的东西,马上把程普庸赶出去,当年的传言,可是被官家认定的,还罚了这位驸马爷,不知道,张太太会不会冲动之下,过来找麻烦。
“别在外面站着,请进吧,进来再说。听说你是受小七所托。”
进了小花厅,裴九钦亲自给他奉了茶,就寒暄了两句,才在末位坐了。程普庸细细的观察着。
“九钦今年有……”
“回侯爷的话,小子今年15岁了。”
“嗯,15岁,也算是少年才子,比你七哥不差。”
裴九钦有点不好意思,他尽量大大方方,谦虚的说道:
“我不如七哥,只有多用功罢了。”
说话间,他又站起来,个头还不是很足,即使是男子十四五岁,面貌也没有长成,最为青涩的年龄,裴九钦长相都挑不出毛病,比起裴东锦,他更白皙一些,眉毛没有裴七那么浓,说兄长温润,可是他的眸子确实是凌厉的,或者是从他祖父去世那一年变得凌厉,可这个小九不同,他眉宽而淡,眼睛圆圆大大,鼻梁没有兄长那么高挺,唇也更红一些,婴儿肥尚在,更像道观里道祖身边的仙童。
程普庸在心里评价了一句尚可,春生看着爷舒缓甚至赞赏的表情,不以为然,这家里穷成这样,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柴当家那样讲究的人,真的能受得了?
等了这么久,没有上冰盆,裴家确实如同传言,在银子花费子上是捉襟见肘了。柴东家在且庭居用的烧瓦马桶,她尤嫌粗糙,裴家都买不起吧。
陆先生作为多年的好友,怎么会看不出程普庸已经对自己这个学生,有了不小的兴趣,不好有意打断,更不好让他一直盯着小九看。
“九郎,看来侯爷对你泡的茶不是很满意,或者侯爷在京城习惯了酒席,常常有美人相伴,幸好你也算个俊美的,不然…你唱跳上两曲,就当佐茶了。”
程普庸这才注意到,刚才裴九的茶根本就一口没喝,马上回神。
“老陆你是一向会调侃人,没有想到做了这么多年人家的夫子,也没见长几分稳重。”
陆先生笑开:
“你从二郎变成了侯爷,我也从滁州陆郎变成了老陆,可是我们还没40岁呀,怎么就需要稳重了?”
“可不是,你我还没有蓄胡须,算不得老,那我还叫你滁州陆郎,你还叫我二郎,至于……小一辈嘛……咱们连个郎字都不留给他们。”
陆先生哈哈大笑,果然有了20年前的少年模样,裴九钦坐在最下手只安静的听着,眼睛里的灵动,却显示出这样的先生,他没有见过……嗯,他觉得先生随和,却不知,他也在自己面前拿架子摆谱端得辛苦。
“从**年前,裴七就被称为东郎或者锦郎了,不老又能怎么样?是我只看见别人老,看不见自己。”
裴九钦细看,这位程侯爷,说是没有40岁,可实际上看上去50都有余了,他头发如同枯草,又过于消瘦,背还有些佝偻,简直还不如印象中的祖父裴相爷,难道真的是这两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他不好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