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渡 第3章 突变

我在舜华的呵护下长至十五岁的年纪，正是那一年，原本鼎盛的府邸，一下子落败萧条了。

我十五岁那年，胡兵犯境，大少爷应征上阵，大夫人怀胎十月，挺着大肚子与大少爷告别。

二夫人为了不让大夫人烦闷，便与她一同搬过来与我同住，一来好照顾大夫人，二来也是我们三人做个伴。

二夫人五年前生下一个男孩，只可惜夭折的早，那会儿子二夫人对着孩子的尸体不眠不休的坐了三天，最后还是因为敌不过疲惫昏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所认识的二夫人，变得安静许多，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们一同等着大少爷凯旋的消息。

可惜命运弄人。

我们等来的，只是那一副血迹凝固的盔甲，还有那半壁玉佩。

耳边的风吹得直响，有稀稀落落的雨滴打在了我的脸上。

大夫人在内屋里哭的声嘶力竭，并着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接生婆慌张地喊着大夫，身边的人一下子陷入恐慌慌乱中。我站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

耳边的声音又变成大片大片的嚎哭声，我瞥见床榻上大夫人垂下的手臂，毫无生气。

大夫人死了，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未曾看过一眼便归入黄泉路。

那日快马加鞭而至的皇军紧紧包围住这间宅子，一张大大的封条，一封关于大少爷同地叛国的信件。

我们一家人，全部入了这牢狱中。

从未谋面的三少爷趾高气扬地站在我们面前，一字一顿地用着口型对我们说——见阎王去吧。

如他所说，没几日文书便下发至牢狱。

下场？满门抄斩。

临刑的日子愈发迫近，天愈发寒冷起来。

二夫人变得愈发少言寡语，只是整日想抓住对面牢狱里二少爷的手。

怎么可能抓的到呢？就如我拼命想要握住舜华的手，却只能看着他在对面，无法触及。

二夫人与我谈及许多往事，有舜华的，大夫人的，还有她自己的。

大多时候她都是双眸空洞地与我说着这些曾经美好的事情，她和二少爷的相识相爱，和这家人的打打闹闹。

说至结尾那一天，她的眼底闪过丝丝恳求，她紧紧握住我的手，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不能明白她话中意，她也不等我明白，便又沉沉睡去。

被推去刑场那日，天有小雨。

冰凉的雨水落入我眼眸，冷的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吃力地想回头看舜华，却被木枷封住了行动。

只在被推上刑场时，我终于触摸到了舜华的手。

他说裳华，你受苦了。

我拼命摇头，泪水却忍不住下落。

“裳华，好好活下去。”

二夫人闻声对我温婉而笑，模糊中我似看见大夫人的影子。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啊，裳华。”舜华静静闭上双眸，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烟，“有缘你我自会再见。”

下一瞬，刺眼的金光灼的我睁不开眼，我伸出手来遮在自己眼前，试图透指缝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

厚重的青烟遮住所有物体，有人在惨叫，有什么在嘶吼、咆哮着。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身披带血盔甲的大少爷骑着他的爱马冲来，他手中的长矛虽已折断却仍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泽。

正当我要身不由己地跟着大少爷而走时，一双手兀地覆在我眼眸上，似将我与这个世界隔绝。

“不要看，你会被带进去的。”耳边的声音似是二夫人，却又较二夫人更有几分冷清之意于其中。

“林锦姐姐？”我低低唤她姓名，她并不言语，我的耳畔骤然间失去了所有声音。

我恐慌的喊着舜华，喊着林锦，喊着苏华，却无一人回我。

我仿佛被隔绝开来，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人。

“呀，这相柳最后一头，竟是在如此地方么？”

谁的声音？这是谁的声音？为何，竟有几分耳熟呢？

“你在人间躲的够久了，该随本尊回去了。”

一阵刺耳的哀鸣声震的我耳膜微痛，突然之间我一下子被拉扯回原来的世界。那里早已血染黄土，四处都是死去的人抑或他们的残肢。

三少爷的死像最为凄惨，双眸被挖出，胸口处有个大洞，心肺皆被掏出，舌头被钉在旗杆上，整个身子的重量似乎都在这根舌头上。

整个刑场似乎已没有了活人，就连二少爷苏华，都绝地消失不见。

面前的林锦也多出了九条雪白的尾巴，雪白的长发拖至脚踝，眉心一点朱砂。没有了昔日的笑颜，她冷漠的令我后怕。舜华好似受了伤，捂着胸口跪在不远处，双腿竟已变成了蛇尾。

我捂住嘴，咽回了所有尖叫，眼神落在了舜华对面一袭黑袍的男子身上。

虽说那男子在笑，却笑的我冷汗直流，双腿发颤。尤其为他手里那把扇子，阴森之气似厚厚笼罩住我。

但这男子总让我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塞渊二字兀地出现在脑海中。

“相柳，随本尊回去了，莫要让本尊动手。”男子的声音有几分沉了下去，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化作一柄柄冰剑包围住了舜华。

男子顿了顿，目光却是穿过那一层迷雾，稳稳落在了我与林锦所在的方向，只见他唇角笑意更浓了几分，“呀，许久不见啊狐主。今日究竟是个什么好日子，倒让本尊可以一下子收获两员大将。”

我一下子意识到大事不好，林锦紧握住我的手忽然松开，我惶恐地抬头看她。

“裳华，苏呆子他，我就交付给你了。”林锦伸手结了个阵法，便将我困在了阵法中，“好好活下去，有缘自会江湖再见。”

我大声想喊他们姓名，无奈一个字都念不出来，只能跪在那道阵法里，看着林锦化身为一只九尾白狐扑向了黑衣男子，看着舜华化作大蛇一同扑去。

电闪雷鸣之际，鲜血如泉涌的洒在了结界壁上。

我所爱的人啊，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离去，甚至连多余的离辞都未说罢。他二人皆化作一阵青烟，被那男子笼入袖中。

那男子得了手刚要回去时，一个转身瞬间出现在我面前，隔着那层阵法对我笑的露出两颗小尖牙。

“你知道么？若不是他二人为了救你二人，也不会现了真身，让我捉去。”那男子忽然朝我伸手，掌心里是一条沾满鲜血的断尾，“你害了他们，你将会带着这份自责，度完余生。”

“愿你余生，永陷泥沼，再不翻身。”

我瞪大眼眸，惶惑地看着面前男子，看着他的手穿过结界，将那条断尾放在我手上。

“比起杀死你，我更喜欢凡人这绝望至极的神色。”

他的声音如同魔咒，一遍遍在我耳畔回响，将我囚禁起来，不得翻身。

那男子大笑而去，独留我握着一条断尾，跪在这一堆死尸之中。

头顶的旗杆传来吱呀的声响，我缓缓抬头看去，鲜血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三少爷的舌头终于不堪重负，吱呀一声被撕成两半，失去支撑的身体朝我落来，那一张无眸的脸正对着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