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蝶梦 第4章 第 4 章

这时候，私家汽车在京城不算普及，胡家是没有这种奢侈品，萧经业偷偷摸摸诓骗萧母，才换来一辆小轿车，可不得好好在胡蝶面前显摆。

萧经业斜倚在锃亮的轿车旁，特意将车擦得能映出人影。瞧见胡蝶拖着个男人前来，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但他很快恢复风度，快走几步拉开车门，殷勤道：“胡小姐请上座。”余光却不满地瞥向周泽。

周泽刚要开口推辞，胡蝶已利落地替他拉开后座车门，眉眼弯弯：“愣着干什么，快上车。”她转身坐进副驾驶，珍珠项链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衬得侧脸愈发精致。

胡蝶抱歉地说：“经业，电影恐怕看不了。”

轿车发动时，萧经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是说好去看电影？我可是托了三层关系才弄到票。”话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托你的福，可我今天有要紧事，你送我一趟好不好？”

“能要紧的过同我一道看电影？”萧经业不满。

“我保证会补你一次电影。”

“去哪？”

“红叶书院。””胡蝶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出版社？”萧经业猛地踩下刹车，后视镜里周泽险些撞上前排座椅，“你要出书啦？”他的语气瞬间转为惊喜，看向胡蝶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炽热。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我知道那家出版社，在北京很有名气的，书院经理叫…叫…”萧经业只恨自己一时想不起。

“何红叶。”一直沉默的周泽忽然回答。

“你认识她吗？”胡蝶惊喜地追问，她想不到一直躬耕于理科和商业的周大公子竟然也会涉猎文艺界。

周泽点头:“年初在校友会有过一面之缘，她并不是红叶书院的大老板，算是书院的总经理，负责打理书院的出版事物，是个典型的拼命十三妹，她的老板相当信任她，经她出版的书籍会很快攀登各大书店的热销榜，你运气很好。”

“多亏何经理赏识。”胡蝶嘴角扬起骄傲的弧度。

周泽又补充:“红叶书院的老板一直属于隐身人士，所以获得经理的青睐就显得极为重要，何红叶特别喜欢桔梗花，呆会儿找个花店停一下。”

红叶书院，红叶书院老板果真没有出席，是何红叶经理出面谈判，敲定出版细节以及小说后续。

在红叶书院典雅的会客室里，何红叶身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套裙，指尖夹着钢笔，目光如炬：“胡小姐的文风独树一帜，我们计划首印两万册，后续还可以考虑举办读者见面会......”她推过合同的动作行云流水，彰显着职业女性的干练。

“不过有一个细节需要改。”

“什么细节？”

“男主托里盎是一个视师姐兰菲亚如圣母玛利亚一样的存在，他不应该放弃对她的信仰，选择兰菲亚的亲妹妹索菲娅，这不符合人物设定。”

“你的意思是让我改掉结局？”胡蝶相当惊讶。

会客室骤然安静，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清晰可闻。

"这是我们团队的专业建议。"何红叶合上文件夹，檀木桌面上倒映着她冷冽的眉峰，"昨夜老板通宵读完手稿，特别标注了这点。"

“那没什么好谈的了。”胡蝶站起身准备结束这场对话，周泽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冷静。”

“你也觉得托里昂爱上索菲娅是妄想？”胡蝶的脸颊泛起潮红。

周泽喉结滚动，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淡青色血管:“”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谈判将就求同存异。”

萧经业见情势不妙，也在一旁劝阻:“阿蝶，你听他的话，听他怎么说嘛。”

胡蝶不情愿地重新坐下。萧经业连忙递上冰镇气泡水。

周泽同何红叶道:“整本书我都看过了。”

这句话令胡蝶转过脸，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他竟然全部看完了她的故事，那他明白她的心思了？胡蝶不禁喃喃问:“你也觉得灵魂共振的爱情是臆想？”

周泽并没有回答她只同何红叶道:“故事里的托里昂爱上索菲娅并不是偶然，他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有太多共同话题，这些都是两个人相爱的必备条件，何况索菲娅那么深情地爱着托里昂。”不知道为何，说到这里他的脸微微有点发烫。

胡蝶接着道:“托里昂在索菲娅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些被兰菲亚光环遮蔽的脆弱与渴望，才是真正的灵魂拼图。”

萧经业附和道:“是啊，相爱就是如此简单。”

何红叶听了他们的话，勉强答应再同老板谈一谈，不过这个故事他们很喜欢，合作很有希望。

谈完合作事宜，已是暮色渐浓。萧经业的轿车缓缓驶入梨花胡同，胡蝶却说要下车走一走，周泽自然选择陪她一起，他们走到门前的梧桐树下，一辆老式自行车停在光影里。萧浮生穿着笔挺的白衬衫，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胡兰下车。胡兰的蓝布旗袍下摆被风吹起，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脚踝。

暮色给青瓦镀上暖金，四人在垂花门前撞个正着。胡蝶眼尖地瞥见胡兰发梢沾着的梧桐絮，不等萧浮生开口，已扬着笑靥迎上去："正巧留你吃饭！张婶今天做了八宝鸭，可香着呢。"

雕花餐桌上蒸腾的热气里，胡蝶像一只麻雀，叽叽喳喳讲了许多旅居荷兰的见闻趣事，胡父和周泽配合得提问，萧浮生和胡兰安静地聆听。

胡母往萧浮生碗里夹了块酥烂的红烧肉："浮生，多吃点肉，你可太瘦了，这样扮演张生可太寒酸啦。"胡兰低头抿着汤，耳尖泛红，萧浮生喉结滚动着咽下肉块，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

"你们的牡丹亭排到哪一出？"胡蝶拨弄着汤勺，目光在姐姐与萧浮生之间游移。

"游园惊梦。"胡兰笑答。

胡蝶意味深长地轻笑："游园惊梦，好一出啊。"

萧浮生笑盈盈道：“过两天，也就是这周末，团里将举办一出汇演，为了迎接市里的考察，表演的曲目就是这次排练的《游园惊梦》。”

胡蝶立马激动地举手：“好，我第一个报名。”

周泽将一筷西湖醋鱼放进她碗里，接话道：“我第二个。”

胡父胡母慈爱地注视这些可爱的孩子，乐呵呵道：“我们都去。”

饭后送萧浮生时，月光将青砖铺成银毯。胡兰脚下突然打滑，萧浮生和周泽同时伸手，她却像受了惊的蝶，本能地抓住了萧浮生的袖口。周泽悬在半空的手僵住，直到胡蝶"啪"地拍上他掌心，眉眼弯成月牙："走，我带你去看新开的海棠。"

演出那日，戏台上杜丽娘的水袖翻飞如蝶，台下却不见周泽的身影。秘书带来香港的急电，他远在香港的祖母病重，他不得不和胡兰告辞，胡蝶抓起他冰凉的手陪他去机场。

再见面时，紫藤花架下飘着甜腻的香气。周泽握着胡兰的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闪着冷光："祖母病重，希望我成家，我与你少年相识，谈到结婚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胡兰垂眸望着他手背的青筋，突然想起戏文里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浮生无意，倒不如成全周泽。

“好，我答应你。”

胡蝶躲在海棠花丛后，花瓣簌簌落在肩头。她望着周泽替胡兰别好碎发的温柔模样，忽然想起那年暴雨，他也是这样将伞倾向她，自己半边衣衫却浸在雨里。风卷着海棠吹进回廊，恍惚间竟辨不清，她的脚步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