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思想 第3章 入住

方辰视线往上，就见李至眼神刚从他手上挪开，正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看着自己。

“……”

真是多余一动。

方辰兴趣全无地收回手，那张纸只草草戳在杯子一侧。

李至似乎笑了一下，他从杯口处轻握住杯身，三指将杯子拿了起来，仰头喝了大半，顺手放到了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两人各坐了一张沙发的两端，保持着最礼貌又最生分的距离。

饶是小时候玩得不错，但七八年不见，那份熟悉反倒成了绊脚石，若是完全不知，倒也就没话题得坦荡，不至于现在的说熟不熟，说不熟又似乎应该熟一点。

空气凝固着，还好，方辰碰到惹人烦的事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想，他心下摇摇头，拿起手机刷起了新闻。

十个花边新闻里才找得出一个正常报道。他无语，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连城”两个字，才终于跳出一列能算得上新闻的新闻。他一个一个看着，看看自己不在的这几年，这座小城都发生了什么。

方辰刚点开第一条新闻，就听见李至问自己想看点什么。他从手机上别开眼，瞥了眼那小得可怜的电视机，随口道：“都行。”

反正他也不看。

李至似乎无奈地笑了一下，半起身把方辰前边的遥控器拿了过来，把本来就没几个的台都轮了一遍，才转头看向方辰。

“要不看方爷爷平时爱看的？”李至问。

方辰点了个头。

李至笑起来，莫名带上了点狡黠。他精准输入了两个数字，屏幕黑了一下后立马换成了个比城市新闻要鲜艳得多的画面，莫名其妙又夸张的笑声轰得传来，可以说是噪音。

这个搞笑综艺并不怎么好笑——

至少对方辰来说。

他十分慎重地看了李至一眼，却只见对方毫无心虚地跟着综艺乐，也就只好哑然。

看了不到两分钟，方辰觉得自己脑神经都要被那夸张的笑声和音效毁了一大半，他低下头又滑起手机，企图挽救几根。

这新闻说来说去也没说什么大事，他思索片刻，在搜索栏里输入“常见立体几何模型”。

页面唰一下地全换成了几何体，方辰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他找了个全一点的看着，从常见模型到常见解法再到易错点和二级结论一应俱全……比起密密麻麻的文字，钻进题海可就轻松得多。

墙角模型、内接球外接球……

等到脖子酸得不行了，方辰才肯从题海中抬头。

李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钟表上两根指针成一个大大的钝角。老房子更加阴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倒吹得发丝凉快些。

他放下手机，在客厅内好好巡视了一番，饭桌上空空落落，只有个简单的插花，看样子还是新插的。倒是茶几上满得很，除了他面前放的那一大堆，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央放着的那个果盘了，上面至少有六种水果，方辰仔仔细细数了两遍。

他又看看厨房门，爷爷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他便退出来，又坐回原位。

一楼没有多的房间，他现在只希望二楼也没有，免得出门就得碰上某人。

“吱呀——”，大门被推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至侧着身子进了来，他见方辰，便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方辰僵了片刻，还是回了个点头。

李至打完招呼就径直进了厨房，紧接着就传来几声交谈。

“爷爷——菜好了吗？”

“刚好，来，先把这几个菜端过去吧，饿了就先吃，饭已经好了。”

“好。”

李至从厨房出来，手上是一道白灼青菜。

见他动作，方辰也起身朝厨房走去。

爷爷见方辰进来，一边忙着给汤撒上葱花一边道：“哎小方啊，你和小至一起端鱼汤好不啊？两个人一起，稳一点。”

两个人双手捧着鱼汤对着面，还需步伐速度一致……光是一个画面就已经让方辰犯恶心。

“我来吧，他端着了。”他先一步到鱼汤面前，把出口都占了个全。

“啊，好，好，手套在橱柜旁边，小心别烫着。”爷爷顿了顿才道。

方辰“嗯”了一声。

实话说，他第一次端菜，第一次进厨房，连橱柜在哪都不清楚，睁眼说瞎话倒是很果断。他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鱼汤，一时立在原地。

“那儿。”李至从门外进来，轻轻搓着指尖，下巴一抬道。

哦。

方辰轻点了个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两只手套便挂在壁橱旁。他拿下，便把鱼汤端了走。

哪儿有那么难。

鱼汤稳稳落下，方辰略显满意地看着位于饭桌正中央的鱼汤，又把两只手套摘下，叠在一起，提着其中一角，打算放回厨房。那手套戴着闷热，他并不大乐意长时间戴着。

他转身，便看向李至。

这位从他把鱼汤放桌上开始就一直在一旁站着不动的奇怪人士。

“没，就想说，爷爷平时喜欢边看电视边吃饭，所以一般在刚看电视那儿吃。”李至一见方辰表情，就笑着说。

方辰：“……”

他又默不作声地把手套戴上，把汤端到电视机前那个矮矮的茶几，才见桌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一盘白灼青菜在果篮旁边。

爷爷共做了四个菜，一汤两荤一素，只有一道剁椒鱼头能见到辣椒，红得有些突兀。

方辰端了最后那个菜，李至便拿了三人的碗筷。

搞笑综艺已经结束，这会儿换成了一个科普向的节目，方爷爷一看就不乐意了，急道：“哎小至小至，快换台，看这种节目吃饭都要干‘死’了。”

李至笑起来，熟练地调到了另一个台，播着另一个同样夸张且莫名其妙的搞笑综艺。

“对对对！就是这个。”方爷爷乐呵呵地坐下，正是电视机正对面。

李至很自然地坐在方爷爷右手边，见状，方辰便挑了个近的位子坐下。

“小至去开窗，晚上的风凉快。”方爷爷又开口道。

“好。”李至伸手扣住了窗户把手，往下一弯再一推，窗户就打了开。

看着这人的动作，方辰才发现李至坐的是不久前自己坐的位子，或者说，是自己坐了李至一直坐的位子。

“……”

方辰默默移开了目光，余光中却见李至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好玩的，笑盈盈的。

没等方辰多想，方爷爷就已经催促道：“吃饭吃饭，吃的时候不准玩手机啊。”

两人便只好开始吃饭。

“这鱼好吃是不？爷爷好久没做了，以前可是我的拿手菜。”方爷爷轻笑着道。

那道剁椒鱼头肉鲜而嫩，辣而香，入口一抿就化，十分下饭，方辰不由得总把筷子往那伸。

“……”可惜这回，方辰筷子只好停在一半，又生硬地转向那道白灼青菜。

李至笑起来：“哪道菜不是爷爷你的拿手菜？”

“去去去。”爷爷笑着。

经爷爷一说，方辰才发现这道菜基本只有他一个人吃，看样子，也就是做给他吃的。方大学霸仔细回顾了他和爷爷的每一句对话，很快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他眼带谨慎又犹豫地看向李至，就见李至抬头朝自己一笑。

“……”

方辰低下头去，打算装死。

好在，谁也没有多说，一顿饭很快吃完。

方爷爷还赖在桌前看电视不肯走，他被综艺逗得哈哈大笑，李至便熟练地收起了碗筷。

方辰站在一旁又无从下手，只好干巴巴地看着李至。

“你让他自己去吧，洗个碗也用不着两个人。明天给他多煮个他喜欢的菜。”方爷爷见状，从综艺里抽出空子说。

两个人一起洗碗的画面……实在奇怪。

方辰心里“呵”一声，自己居然也到了需要洗碗的一天。

既然没什么好做的，他便打算把下午没看完的那个立体几何模型大全看下去。

不曾想他刚拿起手机，下一秒，方爷爷就道：“要不要先收拾收拾东西？都带齐了吧？”

“差不多。”复习计划被打断，方辰抬头道。

“那我叫小至来搬个箱子吧，我们上去看看。”

“不用了爷爷，不重。”方辰边说边起身，然后一手抬起箱子上楼，方爷爷也只好跟在后头。

来到二楼，这里构造和一楼几乎一样，只是饭桌对着的那块区域被划分成了两个房间。

“最里面那间就是我睡觉的地方，还记得吧？中间这里改成了杂物间，小至有的时候会过来翻点东西玩，你睡这间。”

面前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左侧是两个房间，对面应该就是方爷爷说的他睡觉的屋子，旁边是洗手间，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方爷爷在杂物间推开门，在墙边摸索着拍了一下，暖黄的灯光便幽幽地散开，空气搅动灰尘，反射着灯光。里面堆满杂物，对着门的窗紧闭着，小件靠门口，大件靠窗户，东西也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安静地待在一旁。

靠近房门这块明显被翻腾过，和周围整齐的样子截然不同。连着好几个旧收音机旁散着扳手、螺丝刀、刷子，以及一个塑料盒子装着的各式螺丝，看起来有人试图在这修什么，而且只修到一半。

所以二楼没有第三个人的房间，一楼看上去也没有。方辰舒一口气，看来只是一起吃饭，还是各回各家。

“怎么不修啦？哎不管他，等他自己来收拾。” 方爷爷嘟囔着，又立马朝楼下喊道，“小至啊，你的东西怎么不收拾，不小心踩到受伤了怎么办。”

“啊？来了爷爷。”李至在楼下喊道。

没几秒，李至就风风火火地上了楼，手腕边还带着洗碗沾上的泡沫。

两人给李至让了个道，李至快步走过，带起一阵风，见到地上那堆东西就反应了过来，又一笑：“马上收拾。”

方辰这才抬起眼。

这人还卖乖，正眉眼弯弯地朝方爷爷傻笑。

“快去你的，小方我们走。”方爷爷见李至这副卖乖样，着实有些好笑，又秉持着作为长辈应有的庄严，带着方辰迅速离开了现场。

方辰的房间就在隔壁，两间房门挨着门。房间是一样的样式，只不过方辰这间房内对着门的窗户被书柜隔断，露出小半截床架子和床垫。

这房间原是方辰以前暑假回来时住的屋子，几年没人住，东西就都被清空，只留下几件大件家具，便显得有些空落落。

方辰走进去，清洁剂的味道散得差不多，只留下淡淡的几抹。仅有的几件家具旧了点，但都被擦拭过，被褥看起来洗得干净。

他大概扫了一眼，估摸了要买的几件大件，便转过头看向爷爷。

“怎么样？旧是旧了点，但都好用着呢，我说要给你添家具来着，小至硬拦着我说什么‘老人家不懂年轻人品味’，让我别瞎操心。”方爷爷越说越大声。

被暗戳戳提醒的人也很快接话，李至边拍着手上的灰尘，边信誓旦旦走来：“真不是我的问题爷爷，您挑的床啊被子啊枕头啊，他睡了明早就能去生产队。”

方辰心下一乐。

大概是军绿色全套，还可能随机赠送绿底红花。

方爷爷听了是又气又笑，伸出手佯装要收拾收拾李至。

“我错了爷爷我不敢了没有下次了”李至一边躲着一边嘴飞快道。

方辰微微勾着嘴角摸了摸书柜，指尖干净，他回头道：“我明早去买，今晚凑合凑合就行。”

两人还在打着趣，方爷爷抽着空回方辰：“行，那让小至带你去，他熟这。”

“不用，今天中午来的时候估摸了一下，记住路了。”方辰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有导航。”

“你……”方爷爷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担心，顿了顿又还是道，“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都这样。”

“嗯……”方辰笑笑。

解决完房间问题，方爷爷就带着人告诉哪洗澡、洗衣机怎么用、窗户怎么开，可谓是全方面教学，最后嘱咐了两句“早点睡觉”便又下楼去看电视了。

李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身边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有的地方淹了点水渍，大概是屋顶哪儿没做好防水，被水淹了那块儿有些泛黄。

回忆太多总显得矫情，方辰一个起身，先去洗了个澡。洗漱完，又接着把那个几何集合看了完，直到眼皮困到打架，才终于肯睡觉。

如果能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床。

在梦里，他爸给他带回来的那两男两女站得更近了，方辰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刺鼻的劣质香水味。

更恐怖的是，那四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李至，带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