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思想 第2章 爷爷

李至和想要拐小孩的奇怪大哥哥对上眼神的那一刻似乎梗了下，然后硬是把笑意隐了下去。

“……”方辰抿了抿嘴。

“咳咳……什么奇怪，来，叫哥哥，方辰哥哥。”李至略微正了正声音，却还是有隐不去的笑意。

“……方？是方爷爷的方吗？”那小孩终于敢和方辰对视，探出半个脑袋。

“Bingo！答对了，我们小林真聪明，是方爷爷家的小孩儿，叫方辰，方辰哥哥。”李至说完，又笑嘻嘻地看过来。

刚刚还是“奇怪大哥哥”现在又变成“方爷爷家小孩儿”的方辰一时噎住，只得默默看着李至身后那个红着脸的小男孩，那男孩犹豫了几秒，最终扯着李至的衣角，鼓起勇气喊道：“方、方辰哥哥！”

大概是真的费足了力气，那两声哥哥喊得格外用力，响彻整条巷子。

“……嗯……”方辰一时尬住，小孩还真有使不完的力气。

“嘘嘘嘘，大家睡觉呢。”李至一边哄着一边下了车，“来吧，李至哥哥找方辰哥哥有事儿，你先回去玩好不好？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口琴学会了吗？”

那小孩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瞬间就蔫了下去，马虎道：“快、快了……”

李至笑起来：“好了好了回去吧，现在太阳那么大，回去歇着去，我晚上再找你玩儿。”

“嗯！好！”李至一句话，那小男孩又被哄得开了花，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真好哄。

方辰不禁想。

李至带着笑目送那小孩回了家，后背终于放松了些，才笑着回过头。

方辰在那之前撇开了眼神，等李至真好回过头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刚见第一面一样。

李至眉扬了一下，带着些意外又好奇地看向方辰，也跟着正了正神色。他左右甩了甩头，把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到前面，摸着后脑勺道：“嗯……哈哈，哈喽，我是李至。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爷爷就让我等你一下。”

还是个雇佣兵。

方辰看着他，点了个头。

李至顺好后脑勺那撮被风扰乱的头发，手还搭在颈侧，他笑起来，露出颗虎牙：“没事儿，走吧？我们回家。”

谁回家？？？

他说得太自然，倒是听得方辰满头问号，只得大震地看向李至。

李至见他那样，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地笑着：“怎么啦？”

方辰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李至住他家隔壁的确不错，这人难不成还搬过来了？

他神色复杂，真搬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爷爷一个人住不安全，搬来住一起也没什么，只好道：“没事，走吧。”

李至眼神跟着走动的方辰转着，直到看到方辰的后脑勺了，才忽反应过来，把车倒推到刚刚那小孩家门口放着，跟上前去，一并往巷子里走。

刚刚离得远还没发现，现在就在李至旁边，方辰才惊觉这人居然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明明看上去人畜无害开朗阳光。

而且印象中，李至一直是那个比自己矮一头、喜欢微微仰着头笑着看向自己的小孩儿。后来方辰的暑假成了各式培训辅导的固有使用时间，两人便再没见过。

一晃就是七八年，这小屁孩居然突然窜了个儿。

更叫人意外的是，李至居然还留在这。

他家境不错，从小就有很多游戏机，父母也都在外地工作，只要他想，应该随时可以去更好的学校，怎么……

想到这，方辰的探索欲又戛然而止，他收回余光，心说“也不关我事”。

他低着头，盯着脚下的路，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路过一片没有铺上石头的泥地，他见李至的脚步停下，抬头，正侧边的大门上挂着“九号门”。

门敞开着，阳光洒在浅绿的瓷砖上。

有些生锈的铁门，淡绿的瓷砖，和总是有些暗的灯光，一切和回忆重叠，方辰才真正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先进去吧，爷爷应该还睡着。”李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嗯。”方辰点点头。

“先不用换鞋吧，回头我拖拖就行。”李至回头把门带上，带着方辰在一楼客厅坐下。

“……”方辰一边暗道这人真有礼貌，一边不禁瞥他好几眼——

这人不仅没走，还真住过来了？

李至从厨房端了两杯水出来，杯内各放了片柠檬和几颗冰块。他把水放在桌上，对神色莫名有些奇怪的方辰问道：“爷爷还在二楼睡觉，你看是……”

他似乎正想着措辞，方辰便接过话头，道：“没事，等他醒吧。”

“哦……行。”李至笑着点了点头，在沙发另一端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周围便没了会动的东西，只剩下头顶嗡嗡转着的风扇，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搭个话？

方辰心里摇头，说实话，他甚至很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也不习惯自己居然需要讲话。

空气就这么凝固着，好在不一会儿，李至就起了身，他蹲下身子在电视机前摁了摁，电视便亮了起来，他又转身，把桌面上的遥控器推给方辰，再又去厨房把水壶端了过来。李至看着方辰身前那片的桌子满当了不少，才满意道：“我上楼看看爷爷。”

“嗯。”方辰看向电视机，小小的屏幕上放着防山火防溺水的新闻，画质不算好，音质也不算好，却总给人安心的感觉。

李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方辰便低下头刷起了手机。

他的手机是新换的，壁纸还是默认的，他盯着那线条交界处发呆。

再见小巷，路周围的杂物多了许多，路面似乎变得更小了些，房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高，有的还是木质楼，门敞开着，却见不到什么光，只一小小的台式电视机摆在正中间；有的是水泥两层，各家的地砖都不一样。

客厅不大，几张木沙发围着台台式电视机，中间放了张茶几，正中间的果盘满着，李至满满当当塞过来的那些，倒算是这里最不整齐的那部分了。

好像都还记得。

他眼神凝到眼前的地砖上，的确，和记忆里的浅绿色一样。

“小方！”，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从楼上传来。

方辰从思绪里回过神，下意识抬头。

老房子隔音不太好，一重一轻的两个脚步声从另一边快速传到自己头顶。

“爷爷慢点！小心。”

那脚步不停。

紧接着，一位老人家在楼梯转角出现，他脚步迈得飞快，见到方辰的那一瞬便不掩激动：“小方？！都长这么大了！”

爷爷似乎并没有印象中那么高大，头发已经彻底白去。

温情之余，方辰又见后面跟着的那人。

谁啊？孙子吗？

真假孙子在爷爷面前再见，倒是不怎么眼红。

方爷爷哈哈笑起来，又立马皱起眉，上下打量着方辰略显单薄的身子：“吃过饭没啊？路上辛不辛苦？厨房里还有菜，热一下就可以，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吃？”

“哎？你的行李呢？”他不等方辰回答就接着道，又左右扫视着，终于在玄关找到了方辰的行李箱，立马啧啧道，“小至小至！你这小子，行李箱怎么就放这里哇！”

一直跟在方爷爷后头生怕老人家摔了的李至无辜地“哈哈”了两声。

方爷爷“嘿”一声，没好气地在李至手臂处拍了一巴掌，见电视机播的是新闻，又大声道：“怎么看这个啦？干巴巴的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调台吗？”

方辰看过去，终于想起了眼前还有一个没手机好玩的小电视，他犹豫片刻，道：“没，刚坐下不久，就没换了。”

“哦——”方爷爷蹲下，从机顶盒那儿切着台，毫不留情地说，“你这娃娃，电视烫成什么样啦，还说刚到。”

“……”

“嘿……”李至似乎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不争气地笑出了声。

方爷爷瞥一眼他，一副“你也别笑”的模样，李至立马就收了笑容，爷爷才接着对方辰道：“今晚尝尝爷爷的手艺。对了，我后面这个，小至，李至嘛，以前你放假回来都是和他玩的，不过那时候好小了，还记得吧？”

方辰盯着那电视机，真洗耳恭听，却见爷爷真的在等他回，只好道：“记得。”

“是吧……我让他好好看着的，你们小年轻才有话题聊……”方爷爷又拍拍李至，转头对方辰道，“哎对了，他可喜欢吃我做的菜，炒的煮的炖的蒸的都喜欢的。小至买菜也新鲜，市场的婆婆都说小至很会挑的嘞，今天的鱼就是上午小至买来的哇，还在厨房养着，等下做出来保证好吃。”

他肯定地对李至点了个头，又接着说：“对了小方啊，你吃不吃辣？小至刚来那会儿每次吃饭都红着个脸，我以为这小孩这么害羞啦。结果是这小子吃不了辣，又不好意思说。不过慢慢我也跟着少吃了，对身体好哇。”

真的住一起了？？

方辰心中真是一言难尽，竭力避免自己去想年纪相同的两个男生住同一屋檐下的尴尬。

“怎么啦，看着我干吗，吃不吃辣？”爷爷又问。

“不吃……”方辰下意识否定。

“好嘞，等着爷爷。”他似乎松了口气，很快地笑着进了厨房，看架势还是要忙活一下午。

方辰嘴动了动，他其实无辣不欢，但要照顾口味截然不同的人，太麻烦，算了。

他又恢复往常平淡的表情，从爷爷背影上挪开，才发现一侧的李至正看着自己。

方辰也看他。

李至倒是反应迅速，又笑起来，撇开眼神向厨房走去，道：“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

方辰看着这人的背影，心中熟悉又陌生。

说来有些好笑，从前一起玩的时候，小李至一直都是“跟班”一样的存在，总是在方辰周围转着，总是仰着头看着他笑，如今他不这么做了，反而是微低着头看方辰，弄得方辰心中总有种异样又莫名的感觉。

走开的那个背影已经初显少年成熟的模样，肩背挺阔，双腿修长，走路笔直干练，双手微微摆动，手腕骨节很明显，手指也修长……

方辰梗了一下，兀地收回眼神，有些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在原来的位子胡乱坐下。

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又看向那两杯柠檬水，虽是一人各一杯，但李至那杯却没动，倒是一起被放到了方辰面前，冰块早已融化，水珠挂满杯壁，桌上湿了一大片。

他又看着一颗水珠划下，才反应过来，抽了张纸怼了过去。

眼前又出现个身影，正是这杯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