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偶炽 第114章 血债血偿

洞穴安静到了极点，只听着小声的啜泣，薛洺疏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完雅颂的话。

躺着的淳于烬年华老去，已然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他双手叠放在身前，白发梳着发髻，一丝不苟，衣着整洁，看得出来是有心人精心整理过的。

过了好久，薛洺疏才颤颤巍巍的把手放在他的手背身旁。

他不可置信地笑着，声音发抖：

“从小到大，我老是顽皮闯祸，到处惹是生非。你是那么聪明，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可是还是纵容我，包容我。”

“然后低声下气的去跟别人道歉赔礼，回来又佯装生气的骂我。你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父亲，整天念叨着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他声音有些哑：“阿烬，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不该引来幻兽，害得你孤立无援；不该在魔界胡作非为，让你身陷险境。”

眼泪夺眶而出，落在淳于烬的衣裳上，凝结成冰：“你起来骂我好不好……”

他背对着修士们，埋着头，抖动着肩膀，孤立无助，绝望可怜。

蓦地，他站起身来，红着眼眶，浑身萦绕阴冷，眼中杀意毕现，冷漠扫视四周。

可怕的威压更严了，把方才还能站立的雅颂逼得直挺挺跪下去，浑身战栗。

“是你们！若不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这个所谓的玄门，阿烬何至于以身犯险？好好的一个人，如何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得地方等死？”

话音落处，洞穴中的石桌石凳轰然粉碎，把修士们吓得的呼吸急促。

他阴沉了大半张脸，睥睨着：“你们这些自诩清流的玄门之士，到底有几人是真的怀揣了济世为民之心踏上本次征伐的？”

“你们，不过是看中了传说中的魔功，也想分一杯羹！”

冷笑：“也就只有阿烬这种蠢货，才会真的把你们放在心上，才会真的把济世为民当做人生信条，行有教无类之蠢事。”

察觉他的杀意，雅颂十分想开口辩解，却发现自己不仅无从辩解，更无法开口。

他被薛洺疏的威压压制的不仅动弹不得，连言语都无法自如。

薛洺疏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全是不相称的轻蔑：“所谓魔功，以博山为炉，以人牲为鼎，借助法阵，□□血祭。是直接以人命作为代价，噬魂吸灵，吸取对方修为为己用。”

“修道修心，脚踏实地。既然想要获得比普通人更长的寿命，享受普通人无法得到的际遇，自然要付出平常人无法忍受的困难。”

“就算是阿烬，他的修为也是他一点一滴自己悟出来的，他勤奋到连走路睡觉都在修炼！”

恨铁不成钢的怒道：“反观你们，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妄图投机取巧，吸取他人修为，作为突破的捷径。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鬼迷心窍的就没想过修魔功，没有不被反噬的。”

“说到底，就算死在魔界，也是咎由自取。”

杀心已起，又强行压下，深吸了一口气，说：“放心，本座不会杀了你们。阿烬好不容易救下你们，他没做完的事，本座帮他。”

他的威压太强，根本无人能抵抗。但修士中也不乏有修为不低，颇有道心之人。

他强行冲破威压，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挂着泪痕脸上写着惨笑，一字一顿说：“教主所言非虚，我等入魔界确实初心不纯。有道是‘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我等确已翻然悔悟，对自己的行为悔不当初。”

薛洺疏撤去威压，凝视他。

那人捂着心口，拉着衣袖擦擦嘴角血迹，左右看看身旁的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已经知错了。”

修士们都点头，真诚的看着薛洺疏。

薛洺疏突然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喜怒无常的把修士们吓得面面相觑：“知错能改？你们为什么会跟着阿烬进王宫打探？真的是所谓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拉长的嘴角，双眼深邃，似乎所有人在他跟前都无处遁形。

“你们……”

“你们只是不相信阿烬，所以才会狐假虎威，躲在他身后，确认他的话。若是他说的对，你们就跟随；他说的不对，你们立马反将一军，投靠沈南星。”

“算盘星子都崩本座脸上了，还敢狡辩！”

他怒道：“也就只有这个蠢货，才会用‘君子求诸己而勿求诸人’约束自己，不点穿你们的诡计。”

阴谋被当众拆穿，修士们脸上挂不住，都红了脸，低下头。

他们本就深受淳于烬救命大恩，跟随淳于烬夜探王宫，又再次被他舍命相救。

如今回首往事，想起自己来魔界的最初意图，想到自己的合谋算计，是如此的卑鄙自私，与淳于烬的无垢道心相比，高下立判，只觉得愧对天地。

出头的修士顿了顿，不服的站起来：“是，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卑鄙无耻，就算被淳于师兄所救，还合谋算计他。”

“可是我们进入魔界以来，不断被魔族追捕，身边的人不停被法阵噬魂吸灵。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告诉我们，罪魁祸首是身先士卒，在凌虚之境为了救我们，被应龙吞吃的沈南星，换谁都会心存疑虑。”

自嘲道：“是，我们错的很离谱，被所谓的魔功吸引，趋之若鹜，错信小人，以至于落得东躲西藏的地步。这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他摇摇头，眼中坚定：“正是因为我们道心不纯，所以才会有此一劫。也正是因为这一劫，会让我们更加坚定道心。而后脚踏实地，修心修德，做淳于师兄这样的修士。”

不仅仅是他，所有的修士都点头，满脸诚恳地仰视着薛洺疏。

出头的修士继续说：“我们当然希望能平安回到人间，也更希望能将沈南星的阴谋昭告天下，让他自食恶果。让玄门修士都知道他的丑恶嘴脸，放弃追逐魔功，端正道心，静心修炼。”

薛洺疏冷哼：“你倒是个有血性的。”

他动动嘴角，没有方才那般剑拔弩张，说：“你们是阿烬救下来的，带你们平安回到人间，是他的愿望，我会帮他实现。”

修士们面露喜色，雀跃驱散了方才威压带来的惊恐。

雅颂不敢上前，小声问：“教主，淳于师兄还能救吗？”

薛洺疏皱着眉头，摇头：“不知。”

他握紧双拳，眼中精光毕现：“敢动本座的人，必让他血债血偿！”

把雅颂吓得不自觉后退好几步。

方才出头的修士与其他人商量了，与几个修士一同过来，拱手见礼后，开口说：“教主，接下来不管你打算如何做，总得需要人手。我们几个虽然比不上你与淳于师兄，也都是金丹七阶以上，兴许能帮到忙。”

薛洺疏抬眸看着他们：“你们？”

其中一人点头，说：“我们也想为玄门出一份力。”

他指了指身后，说：“其实他们也想出一份力，但是修为不够，怕弄巧成拙，反成累赘。”

薛洺疏看着他们，又看着他身后那些求生的修士，玩味儿道：“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人气浓厚，却无法引起魔族的注意吗？”

众人不解的摇头。

‘嘭！’

好大的声响，一旁的石壁破了一个口子，掉落出来好些尸骸，恶臭弥漫，把修士们恶心的连忙捂住口鼻。

薛洺疏置若惘然，冰冷的诉说：“这里是祭台的正下方，你们四面八方全部都是祭祀坑。”

他扫视，带着漠视：“所有的泥土里，层层叠叠，都是用于血祭的人牲和魔牲。所以这里尸气很足，足到就算你们这么多活人都在这里，不断产生的浓厚活人气息依旧可以被掩盖。”

修士们在这里呆了很多天，乍一听这样的描述，骇胆栗魄。

雅颂蹙眉，忍着尸臭上前查看：“这些尸骸发红，是活着的时候和朱砂一起掩埋，又下了咒术，避免凝结怨气。”

他仔细查看了尸骸，回到薛洺疏跟前，说：“全部都是活埋的，大多被砍去了胫骨。唯独这一具，活着的时候周身碎骨，死的实在凄惨。”

被指着的尸骸大约是近距离感受到了修士们不断散发的灵气，一个带着怨气的意念球从尸骸中滚出来，慢慢升空，在众人眼中断断续续演放。

结束后，化为乌有。

薛洺疏挑眉，心中有数，闭口不言。

其中有长生门弟子，惊呼：“这这这，这是我们失踪的老门主，还有小翊君。”

意念球的画面断断续续，正是沈南星以活人和幼童为人牲，修炼魔功；亲手拔出沈翊君灵根，毁了灵泉；最后吸□□元的画面……

无声的播放，画面已经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听了长生门弟子的话，顿感毛骨悚然。

窃窃私语。

‘怎会有如此残忍之事？老门主提携他，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见他修为低下，也并不轻看，反而委以重任。’

“他竟然把老门主活生生打的浑身骨碎，太没人性了。”

‘沈翊君可是他亲生儿子，他怎么下得了手？’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毁在他手上。看那孩子的灵根清澈，想来是个顶好的苗子。’

‘据说这孩子聪明伶俐，深得老门主喜爱，可自从魔界回来就变得痴呆，竟是被生生抽取了记忆。’

“怪不得他修为突飞猛进，原来是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吸收了老门主的修为？”

………

薛洺疏不以为意，继续危言耸听道：“阿烬心愿有二，一是救你们这些迷途羔羊，二是毁了博山炉，彻底断绝噬魂吸灵这等魔功的修炼途径。”

“今晚满月血祭，魔族所有的高阶魔族全部在场，包括嗜杀成性的魔王辛。此行恐怕有去无回，你们，不怕？”

说话的修士尴尬的笑着：“怕，怎么不怕？我光是想着凌虚之境的淫蛊，看着那些尸骸，连淳于师兄那么高的修为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已经双腿打颤。”

他摇头说：“但是这不是怕的时候。若不毁了魔功，让沈南星继续为虎作伥，返回人间为非作恶。不仅我们，连我们的家人，亲朋，师兄弟，乃至那些普通的民众，都难逃一劫。”

薛洺疏对他们稍微有了几分赞赏，他点头拍了拍手掌，示意所有人看过来。

说：“本座从来离群索居，不愿掺和俗世。不管你们现在是不是还对魔功有觊觎，你们是阿烬想要救的人，本座会想办法送你们回人间。只一点……”

竖起手指头，说：“你们所有人，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若是见到沈南星回到人间，你们便全部已经死在魔界，从此只能东躲西藏，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看着众人眼中的不解，继续说：“隐姓埋名，韬光养晦。”

其中的仙子问：“那如果教主你回来了呢？”

薛洺疏笑道：“醉酒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