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坠落 第12章 Chapter 12

那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干燥温热，带着刚刚重塑的血肉之躯的鲜活温度。

这股热度，仿佛带着烙铁的属性，烫得林玥初浑身一激灵。

她猛地回头，甩开了他的手，动作幅度之大，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别碰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掷地有声。

秦瀚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刚刚从死亡线上被她拽了回来，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似乎还残留着她生命能量流过的痕迹。

那种感觉很奇特，他能隐约感知到她此刻的虚弱，她身体的疲惫，以及她心底那份尚未平息的，混杂着滔天恨意的怒火。

林玥初扶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抬起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件肮脏的东西。

“怎么？”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毫无笑意的动作，“刚活过来，手脚就不干净了？”

“我……”秦瀚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组织不出完整的语言。

他想说，我只是想扶住你。

他想说，对不起。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上将！”

“林小姐！”

安医生和几个亲卫兵终于从那颠覆性的冲击中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一个想去扶林玥初，几个想去护在秦瀚舟身前。

“滚。”林玥初一个字，就让所有人停下了脚步。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她推开墙壁，一步一步，重新走到秦瀚舟面前。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还多，此刻却需要他仰视。

不，不是仰视。

是他发自内心地，不敢与她对视。

“秦瀚舟，”她叫他的全名，语气平淡，“你欠我的，才刚刚开始算。”

她伸出食指，隔着那身破烂的作战服，戳了戳他坚实的胸膛。

就是不久前，这里还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这条命，是我给你的。”

她的手指缓缓上移，点在他的喉结上。

“从现在起，它是我的。”

“我想让你什么时候还，你就得什么时候还。”

“听懂了吗？”

秦瀚舟的身体绷得很紧，他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在他皮肤上带来的战栗。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的安医生和亲卫兵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他们的上将，那个在帝**中说一不二，意志坚如钢铁的男人，此刻在一个女人面前，温顺得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

就在这时，升降梯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喊。

“上将！您在里面吗？”

是那个代理指挥官上校的声音。

他带着几个士兵，终于找到了这里，正焦急地拍打着书架后面的金属门。

“门打不开！备用电源也毁了！”

“快！用切割器！”

林玥初皱了皱眉。

她现在烦透了这些咋咋呼呼的蠢货。

她转身，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了整个实验室的独立能源系统。

在获得最高权限后，这里的一切都对她敞开了大门。

她纤细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操作，将一部分能源重新分配到升降梯和外部的门禁系统。

“滴——”

升降梯的门应声而开。

门外，代理指挥官上校正举着一把高能切割枪，满头大汗地准备破门。

看到门开了，他愣了一下，随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实验室中央，安然无恙的秦瀚舟。

“上将！”

上校像是看到了救星，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您没事！太好了！‘神罚号’完了，所有系统都瘫痪了，我们成了漂在太空里的铁棺材！现在该怎么办？您快下命令吧！”

他语无伦次地汇报着，完全没注意到实验室里诡异的气氛，也没注意到秦瀚舟身后，那个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林玥初。

秦瀚舟没有理会他。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林玥初。

他看着她熟练地操作着那些连他都只掌握了部分权限的设备，看着她脸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掌控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席卷了他。

他曾经以为，把她抓回来，套上项圈，让她屈服，就是掌控。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不是掌控，那是禁锢。

而她，天生就该翱翔，天生就该站在舰桥上，发号施令。

“现在，”林玥初关掉控制台，转过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向我汇报‘神罚号’的全部情况。”

“不是向上将，是向我。”

上校的嘴巴张成了“O”型。

他看看林玥初，又看看沉默不语的秦瀚舟，脑子里一团浆糊。

“你……你说什么？”

“我说，”林玥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她高壮许多的男人，“现在，这艘船，我说了算。”

“你疯了！你一个来历不明的……”

上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瀚舟打断了：“照她说的做。”

秦瀚舟的声音很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决断。

他上前一步，站在了林玥初的身侧，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上校彻底懵了。

整个世界都玄幻了。

“可是上将，她是……”

“她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秦瀚舟替他把话说完，“包括你，也包括我。”

“从现在起，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这句话，比刚才引擎爆炸的威力还大，直接把上校和周围所有士兵的三观炸得粉碎。

林玥初偏过头，瞥了一眼身旁的秦瀚舟。

算他识相。

她不再理会这些呆若木鸡的男人，径直走向升降梯。

“跟我来。”她对着上校说，“我需要舰桥的实时数据，还有所有幸存人员的名单。”

“去……去哪里？”

“舰桥。”

“可舰桥已经毁了……”

“那就把它修好。”

林玥初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升降梯。

秦瀚舟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安医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只留下上校和一众士兵，在原地风中凌乱。

几秒钟后，上校狠狠地一跺脚，骂了一句脏话，也带着人冲进了另一部升降梯。

今天发生的事，比他这辈子经历的都离奇。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跟着那个女人，或许真的有活路。

当林玥初再次回到舰桥时，这里的情况比她离开时更加糟糕。

因为维生系统部分失效，空气稀薄而混浊，到处弥漫着烧焦的臭味。

幸存的工作人员或坐或躺，脸上写满了绝望。

看到林玥初和秦瀚舟走进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像看到了一丝曙光。

“把所有还能用的便携式照明设备都打开，集中到中央星图这里。”林玥初的第一道命令，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看到她身后默认了这一切的秦瀚舟，没人敢提出异议。

很快，十几盏应急灯将舰桥中央照得亮如白昼。

“工程部主管在哪？”林玥初问。

一个满脸油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的一条胳膊还打着绷带。

“我需要你立刻组织人手，修复主能源通道。别管那些复杂的系统，我只要一条最基础的线路，能把备用核融合电池的能源，输送到舰桥和维生系统就行。”

“这……这不可能！”主管立刻反驳，“主通道的损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修复它至少需要三天！”

“我没让你修复，我是让你重新拉一条线。”

林玥初走到被灯光照亮的指挥台残骸上，捡起一根烧焦的金属棒，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放弃A区和B区的线路，走备用维修通道，穿过第三武器库，直接接入舰桥的物理端口。这样，最多只需要三百米的超导缆线。”

工程部主管看着地面上那副结构清晰、标注精准的线路图，整个人都看傻了。

这副图，比他脑子里的标准线路图，还要简洁高效。

“这……这确实可行！但是我们没有那么长的备导缆线……”

“那就拆！”林玥-初的语气斩钉截铁，“把非核心舱室里所有能用的线路都给我拆下来，熔接在一起！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个小时之内，我必须看到舰桥的灯亮起来！”

“是！”

工程部主管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他敬了个军礼，转身带着人就冲了出去。

“医疗组！”

安医生立刻上前一步。

“统计所有伤员情况，优先救治技术人员。把所有能找到的营养剂和水都集中起来，统一分配。”

“明白！”

“安保部！”

那个一路护送她的亲卫兵站了出来。

“你带人，封锁所有非必要区域。同时，把所有散落的武器弹药都收集起来。现在这艘船是块肥肉，我不想看到有秃鹫飞过来。”

“遵命！”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原本混乱绝望的舰桥，像一台重新上油的机器，开始缓缓地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重新出现了目标和希望。

秦瀚舟就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安静地看着。

他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她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从。

他看着她脸上那种专注而强大的神采，那是在禁闭室里，在他的房间里，从未出现过的光芒。

他忽然明白了。

他以为折断她的翅膀，就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却忘了，她本就是一只鹰。

把鹰关在笼子里，她只会慢慢死去。

只有天空，才是她的归宿。

而他，亲手毁了她的天空，又妄图成为她的天空。

多么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林玥初终于下达完最后一项指令。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将她吞没。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向后倒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落入一个熟悉的，带着淡淡血腥味和清爽水汽的怀抱。

林玥初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只听到那个男人在她耳边，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无限珍视和悔恨的语气，对周围所有的人下达了命令。

“传我命令，从现在起，林玥初，拥有本舰最高指挥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