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无处不在 第155章 一百五十三章

就在星澜因过度劳累而晕倒醒来后不久，远在帝斯特尼神殿的戴维，也以另一种方式被“林颂禾”击垮了。

他独自坐在冰冷的神殿中，因复制体“林颂禾”那番清晰又残酷的话语而心神激荡，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空。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从深夜坐到天际即将泛起鱼肚白，像一尊凝固的、被巨大悲痛侵蚀的雕像。

复制体“林颂禾”静立在一旁，沉默地观察着他。尽管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但程序分析出他正处于一种“悲痛欲死”的状态。最终，“她”无奈地走上前，如同抱起一个没有生气的玩偶，将他送回了卧室。

就在“她”将他放在床上，准备抽身离开的瞬间，戴维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他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空洞又盈满水光的灰眸望着“她”，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他用整个身体传递着一个卑微又固执的祈求：‘别走。’

复制体“林颂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依言在床边坐下，拿起柔软的帕子，极其轻柔地替他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戴维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林颂禾”起身想去为他倒水，却听到他嘶哑地拒绝：“我不要水。”

“那你要什么？”“林颂禾”问。

戴维直直地望向“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他用尽力气清晰地吐出那个盘桓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我要你……做我的爱人。”

“林颂禾”似乎早有所料。“她”没有惊讶，只是将水杯轻轻放在一旁，然后俯身，双手捧起戴维苍白稚嫩的脸颊，迫使他的目光无处躲闪。

“她”看进他那双充满了痛苦和渴望的灰色眼眸，非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问道：

“戴维，你是认真的吗？”

“你知道我不是林颂禾。”

“你是要我……模拟林颂禾的情感，对你……‘聊以慰藉’吗？”

这过分清醒的、直指本质的诘问，像最后一把冰锥，彻底击碎了戴维摇摇欲坠的心防。他今天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这样彻底击溃，整个人陷入一种混乱而绝望的漩涡。

‘我要的……只是模拟出来的慰藉吗？’ 他在内心疯狂地质问自己。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但那真实的、他渴望的，又遥不可及。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悲伤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意，一种极致的失望和自嘲。他盯着“林颂禾”，声音冷得像是从寒冰地狱里传来：

“是不是……只要是林颂禾，就一定不会选择戴维？”

“只要是林颂禾……就绝对不会爱上戴维？”

“林颂禾”凝视着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戴维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久到他心中的冰层越来越厚，越来越冷。

然而，最终，“林颂禾”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依旧捧着他的脸，目光认真而纯粹，一字一句地，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戴维意料的答案：

“只要你是对的，” “她”清晰地说，“她就会选择你。”

——！！！

这句话，像一道最纯粹的光，又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入了戴维的心脏！

戴维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响，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捏紧，再骤然松开！刹那间，仿佛能听到血液轰然流动又冰冷凝固的声音！

‘只要我是对的……？’

‘只要我是对的……！’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过去所有的行为、所有的选择、所有的恨意与孤独……都被钉在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意味着林颂禾（真正的那个）并非因他的存在本身而排斥他，而是因为他所站的立场、所行之事？

意味着……他此生皆错？！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任何直接的拒绝都更加致命百倍！

他看着“林颂禾”，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致苦笑，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我毁灭般的嘲讽：

“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此生……皆错！！”

话音未落，他猛地感到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紧接着，一缕鲜红的血迹便从他唇角溢了出来。

他眼前一黑，所有嘈杂的心绪、剧烈的痛苦、冰封的冷意……都在瞬间离他远去，整个人瘫软下去，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什么？是“林颂禾”焦急又心疼的眼神？是她接住他的双手，最终他在一片温暖中陷入黑暗。

戴维的意识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缓缓挣扎出来。首先感知到的，是心口处一阵阵沉闷而尖锐的疼痛，仿佛被撕裂过。然而，与此相对的，却有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正极其轻柔地抚过他的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慰藉。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了复制体“林颂禾”的身影。

“她”正低头看着他，那双模拟出的眼眸里，竟清晰地盛满了近乎真实的担忧。就在刚才，戴维确实经历了短暂的死亡——呼吸断绝，心跳停摆，脸色灰败如同真正的尸体。但不过片刻，那顽强的、被长生剂和溯光花强行延续的生命力又将他从死亡边缘拖了回来，只是此刻的他异常羸弱，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戴维看着眼前的“林颂禾”，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扶我起来。”

“林颂禾”依言，动作小心地将他从床上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戴维却顺势一歪，将全身的重量和冰冷的额头都靠进了“她”的怀里，汲取着那一点有限的温暖。

他闭眼缓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把我的终端给我。”

“林颂禾”伸手从旁边的桌上取过他的个人终端，轻轻塞进他冰凉的手里。

戴维的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极其艰难地操作着屏幕，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选择了一个极其隐秘的、他曾截获并留下的加密通道——正是之前发送实验日志给夜莺的那条路径——将信息发送了出去。

信息只有寥寥四个字：

【往高处寻】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远在渡鸦基地的夜莺，她的加密频道再次收到了那条神秘线路传来的讯息。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这意味不明的四个字——

往高处寻。

这条信息，与之前那份惊世骇俗的【实验体0012012观察日志】来自同一个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