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无处不在 第154章 一百五十二章

长生剂的研究与反制工作进入了最艰难的攻坚阶段。星澜作为曾经的主导者，将他所能调取的帝国最高机密研究数据，通过层层加密和伪装，分批传输给渡鸦基地的李贺。他们的目标极为明确却又困难重重：一是找出一种能够嵌入人体、在关键时刻能解构长生剂活性成分的“疫苗”；二是开发一套基于纳米机器人的身份追踪系统，如同身份证，一旦植入者非正常消失，系统能立刻发出警报。

这是一个庞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工程。几乎整个渡鸦基地的科技人才都被动员起来，为了这两个可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项目日夜奋战。

然而，负责疫苗研发的李贺感觉自己快要被压垮了。他的专业领域是药剂提纯与制备，但这次面对的“疫苗”研发难度远超想象。他们需要从成千上万种植物、动物甚至矿物提取物中进行海量的筛选和组合实验，每一次看似有希望的配比，最终都在复杂的体内模拟环境中以失败告终。

他感觉自己身后总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来自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遇安”。虽然“遇安”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操作一下数据板，但李贺总觉得那眼神像极了当年他读博时，导师盯着他一次次交出错误答案时的目光，充满了无声的压迫感，让他头皮发麻，手脚都不听使唤。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刀把子陈峰。陈老头负责身份认证系统的生物接口部分，经验老道，心态极稳，操作起来一丝不苟，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他校准一个微小的参数。这种稳如泰山的姿态，反而让焦头烂额的李贺更加无地自容。

事实上，星澜（通过遇安）的眼神冰冷，并非针对李贺。他知道这项研究急不得，目前的困境更多是因为尚未找到那个关键的理论突破口。他严肃，是因为进展停滞，而非责怪李贺的失误。他正在脑海中疯狂检索所有已知的生物化学路径，试图找到那个被忽略的切入点。

整个实验室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些怪异。大家都被李贺那种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偶尔失误弄出的动静搞得有些神经紧绷。

“哐当！”又是一声脆响，李贺手一抖，又一个实验皿差点摔在地上，虽然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但里面的试剂洒了大半。

陈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工具，走过去拍了拍李贺的肩膀：“李教授，你到底怎么了？放松点，实验有失败很正常。”

“遇安”也抬起头。星澜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切换到属于“遇安”的那种带着些许懵懂和关切的眼神，望向他，轻声问：“是因为我吗？”——他以为是自己在这里给了对方太大压力。

李贺一听，魂都快吓飞了，连连摆手，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怎么会是因为……呃不是！”他差点把“老师”两个字秃噜出来，赶紧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这、这不是的……不是的……”

“遇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放缓：“不要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陈峰也被逗笑了，在一旁帮腔：“是啊，李贺，你最近真的好奇怪，居然会怕一个软萌小遇安？”他说着，还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慈爱地撸了一下“遇安”那头柔软的银发，甚至无意中碰到了那对隐藏在发间、感知敏锐的兔耳。

星澜（遇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对兔耳更是应激般地极轻微、极快速地抖动了一下！

李贺：“！！！”

他彻底死机了，大脑一片空白，内心疯狂咆哮：‘陈老你知道你摸的是谁的头吗？！你知道这项目还没成功我先要死于心率过速了！’

他看着一脸慈祥的陈峰，又看了看努力维持着“无辜少年”表情的“遇安”，只觉得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恐惧也不相通，他快吓死了，这个实验室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帝斯特尼高原

戴维在寂静的神殿中等待着，如同一只潜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等待着那份足以引爆帝国的消息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他等了许久，外界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关于“帝国统帅是兽人混血”的惊悚新闻传出。那份他精心炮制并“送”出去的致命礼物，仿佛石沉大海，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摁住，没有通过任何渠道泄露分毫。

他先是错愕，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几分自嘲和了然的苦涩。

“分明只需要发布出来……‘星澜曾是兽人实验体’，‘星澜本就是人与兽人的混血’……就足以动摇帝国‘人类至上’的信仰根基，让他们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复盘一道简单的数学题，答案显而易见。

但他知道，林颂禾选择了另一条更艰难、也更……“愚蠢”的路。

他叹了口气，其实他明白林颂禾为何如此选择。

首先，是道义。星澜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实验中，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受害者。而那份基因剥离手术的原始数据和残酷理念，追根溯源，甚至与他戴维脱不开干系——他只是没有亲自出现在实验室，但他认识那个年幼的星澜，他知道那孩子承受了什么。他确实清楚，星澜是无辜的。

戴维苦笑了一下，语气复杂地低语：“……‘正义不应该用牺牲无辜者的方式来换取’吗？” 这句话，像是抽打在他自己心上的鞭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第二层，战略上的考量。林颂禾必然看出了这份“礼物”背后的陷阱。这极可能是元老院（或者说他）借刀杀人的毒计。星澜如今已在暗中反抗元老院，是埋藏在敌人内部最深、也最有力的一颗钉子。保护星澜，就是保护未来颠覆帝国的重要力量。揭露他，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想通这些关节，戴维内心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佩服。‘林颂禾……你果然一眼就能看穿我的行为轨迹。’ 但这佩服之余，又涌起一股更为复杂的、五味杂陈的情绪，酸涩难言。

他转向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复制体“林颂禾”，招了招手：“林颂禾，你过来。”

复制体依言走到他身边，姿态与真正的林颂禾别无二致。

戴维仰头看着“她”，像是寻求一个确认，又像是在逼迫自己面对现实，轻声问：“林颂禾……是坚定地选择了星澜吗？”

复制体没有任何犹豫，，给出了客观的答案：“是的。林颂禾坚定地选择了星澜。”

戴维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继续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逼：“林颂禾是喜欢星澜吗？”

复制体似乎“思考”了一下，整合了所有观察到的数据，包括那些细微的眼神、不经意的维护、然后肯定地回答：“是的。林颂禾非常喜欢星澜。”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戴维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控制不住地流露出讥讽的神色，直视着复制体那双模拟得极其逼真的眼睛，带着一种几乎是迁怒的情绪，厉声质问：“那你呢？！你喜欢星澜吗？！”——他像是在通过质问这个赝品，来宣泄对那个真品选择的不甘和怒火。

然而，复制体“林颂禾”并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到，反而眼神变得更加……温柔？那是一种程序难以模拟出的、极致的包容和理解。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戴维的头发，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呢？”

戴维像是被这温柔的态度激怒了，声音更加尖锐：“你不是林颂禾吗？！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星澜？！”

复制体“林颂禾”平静地看着他，清晰地回答：“戴维，我是林颂禾的复制体。林颂禾和星澜一起经历了很多，但作为复制体，我虽知晓这些经历，却并非林颂禾本人。所以我知道这样的感情，但作为我，我并不具有真正的林颂禾对星澜的感情。”

“她”的指尖温柔地从戴维眼角划过，拭去一丝冰凉的湿润，用一种近乎悲悯的语气轻声说：“别哭。”

戴维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就在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被一个复制体看穿并安抚的脆弱中时，他的个人终端突兀地震动起来。

一条来自塞拉斯的消息冷冷地显示在屏幕上：

【计划何时可以投入？】

戴维看着那条消息，脸上所有复杂的情绪——佩服、不甘、苦涩、悲伤——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厌倦、无奈和烦躁混合的表情。

他飞快地回复了一句，语气近乎敷衍：

【复制体不可控。】

然后，他关闭了终端，将那个远在帝都的魔鬼暂时屏蔽在外，殿内只剩下他，和那个安静地、用林颂禾的面容凝视着他的复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