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无处不在 第152章 往事·来者非我所待

塞拉斯邀请戴维前往帝都，名义上是观礼，实则是让他亲眼见证对林家的绞杀。戴维内心极度抗拒，他厌恶这种血腥的权谋，更厌恶帝都本身——从高原骤然来到低海拔地区，醉氧反应让他头晕目眩，夏季闷热的天气也让他烦躁不堪。但作为脆弱的“盟友”，他不得不来。

在一场上流社会的宴会中，没人会特别注意一个孩子，即便他容貌精致，那双灰眸却冷得吓人。他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的人们高谈阔论，偶尔能捕捉到几句向“帝斯特尼神明”祈祷请愿的低语——祈求所爱之人必能爱自己，祈求一夜暴富……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低声自语：“愚蠢，神明就在你身边，你却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抱怨的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小胖子正对同伴嚷嚷：“神明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要信神明？我们就不该信！上次考试我考了59分，我求神明多给我一分，结果一分都没给！回家还被我妈揍了一顿！后来我才明白，得靠自己努力！信神明？神明什么都不是！”

这番带着孩子气的、近乎“渎神”的言论，却让戴维心中莫名一动，甚至生出一丝隐秘的欣喜。终于有人不信神了？这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吗？

他循声走过去，看到那个气鼓鼓的小胖子，故意问道：“这句话，谁跟你说的？”

小胖子梗着脖子：“要你管！”

戴维起了逗弄的心思，眼疾手快地摘下了小胖子胸前一枚精致的勋章——据说是他爷爷送的。他把玩着勋章，追问：“告诉我，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还给我！”小胖子急了。

“不说？”戴维恶劣地笑了笑，随手一抛，将那枚珍贵的勋章丢进了旁边的许愿池里。

“你！”小胖子眼看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这句话是我跟他说的。”

戴维抬头，看见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十七八岁，身姿却已挺拔如小白杨，眼神明亮而锐利。正是少女时代的林颂禾。

小胖子像看到了救星，立刻躲到她身后告状：“老大！他欺负我！”

“你要道歉！”林颂禾看着他，神情不容置疑。

天气燥热，戴维本就心烦意乱，他打量着林颂禾，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敢要求我道歉？”（他忘了自己此刻也只是个孩子模样）

林颂禾也笑了，那笑容里毫无惧意，只有一种坦荡的自信：“有什么不敢的？” 话音未落，她竟一把抱起汗流浃背、穿着繁复礼服的戴维，在周围一片低低的惊呼声中，直接将他放进了清凉的许愿池喷泉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被清凉的池水包裹的一瞬间，戴维先是震惊，随即那沁入皮肤的舒爽感迅速压过了震惊。他早已热得难受，维持神明的威仪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习惯。可那沉寂多年的，对规矩与威仪的叛逆与反抗，被这水和这个女孩给激出来了。此刻浑身湿透，虽然狼狈，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凉意，他甚至想干脆坐下来，让全身都浸在这片清凉里。

“你找找，”林颂禾站在池边，对他说道，“找到那个勋章，拿出来。”大有找不到就不用出来的意思。

戴维瞪了她一眼，竟真的鬼使神差地俯身在水里摸索起来。很快，他找到了那枚勋章。

林颂禾伸手将他抱了出来，接过勋章还给小胖子，然后看向湿漉漉的戴维：“你的道歉呢？”

“……别得寸进尺！”戴维咬牙。

“道歉。”林颂禾的语气不容置疑。

戴维憋红了脸，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林颂禾找来干毛巾，自然地帮他擦拭头发和脸颊，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却足够仔细。她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哼，你这小孩，脸不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这话让戴维心里莫名一动，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立刻抬起头，眼眶说红就红，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带着哭腔指控：“你比我年长……还欺负我……”

他这一哭，果然让林颂禾有些手足无措了：“你……别哭啊。”她试图安抚，“天气这么热，想不想吃冰淇淋？”

冰淇淋？作为“神明”，他从未被允许食用这种“凡俗”的食物。林颂禾将他带到冰淇淋摊前，他看着琳琅满目的口味，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林颂禾给他买了三个不同口味的甜筒。戴维小声抱怨：“这么小气，就只买三个？”

“下次再吃，”林颂禾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隐隐的关切，“吃多了会不舒服的。”

这种细微的关怀，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戴维死寂的心湖。他看着她，心想：‘这个女孩长大了……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伴侣。’

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颂禾。”少女干脆利落地回答。

林颂禾！

这个名字像一道最凌厉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戴维的脑海！轰隆作响！

林家的人！这个此刻还会笑会闹、会维护同伴、会给他买冰淇淋的少女……她或许根本不知道，她的家族即将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

那一刻，戴维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攫住了他。是恻隐？是不忍？还是某种病态的占有欲在蠢蠢欲动？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紧紧盯着她，忽然极其认真地说：“X月X日（正是塞拉斯计划动手的前一天），你来这里等我。”

他看着林颂禾疑惑的眼神，补充道：“你说过下次要请我吃东西的，我们不见不散。”

林颂禾只当是小孩子的较真和玩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这小孩还挺较真。好啊。”她甚至打趣道，“到时候敞开吃，就怕撑到你。”

戴维也笑了，心里却做了一个决定：‘如果她来了……我就带她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远离所有肮脏和杀戮。’

然而，到了约定的那天，他在喷泉边从清晨等到日落，又从黑夜等到天明。林颂禾，始终没有来。

他只等来了林家被血腥清洗、满门倾覆的消息。

所以，当多年后，林颂禾以渡鸦首领的身份，带着“遇安”再次踏上迪斯特尼的土地，他从高高的祭坛上向下望去时——

戴维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

岁月将她打磨得更加刚毅、强大、睿智而冷静，几乎完美到了极致。

也如他所料，这个他曾试图拯救、也曾短暂给予过他片刻人间温暖的女孩，终究……再也不记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