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破庙里,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李聿僵在原地,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哈。” 这笑声干涩沙哑,带着刻意拉满的讥诮,却又像是某种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即将失控的前兆。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而现在,他就站在他面前,依旧冷淡疏离,依旧……戴着那根他亲手雕的簪子。玉质在惨淡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无声地嘲笑着他如今的满身狼藉。
李聿的瞳孔剧烈收缩,紫瞳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紧握着剑。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九幽司’的好事——”
他缓缓抬起手,剑尖直指谢池。
“原来是我那…好师弟啊。”
他的语调拖得很长,带着某种危险的玩味,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猛兽在猎物面前慢条斯理地踱步。
谢池静静地望着他,眼神依旧平静,仿佛眼前这个浑身煞气、杀意凛然的“渡冥君”和当年那个张扬自恋的师兄毫无关联。
“别来无恙”
他开口,声音清冷,像是一捧雪落在灼热的剑锋上,瞬间蒸发成雾。四个字,明明是轻飘飘的,却像是狠狠砸在李聿心口上的一记重锤!
李聿的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眼底的暴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他死死盯着谢池,像是要把他盯穿,看看这副冷淡皮囊下到底藏着什么。
“别来无恙?”
他忽然笑了,笑容邪肆而疯狂,劫炎顺着剑身蔓延,映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师弟啊师弟,你倒是真敢问。”
他猛地一步上前,剑尖几乎抵在谢池的咽喉上,灼热的煞气逼得谢池额前的碎发微微扬起。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救的这个人——”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咬牙切齿的恨意,“是我要杀的。”
谢池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但眼神依旧未变。
“知道。”他平静地回答。“所以呢?”
李聿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
他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他李聿还是当年那个在宗门里张扬跋扈、却总爱缠着他的师兄,而不是现在这个满手血腥、人人畏惧的“渡冥君”!
李聿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席卷而来!
“所以?!”
他猛地一把掐住谢池的脖颈,将他狠狠抵在墙上!劫炎在掌心燃烧,灼得谢池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可谢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蓝瞳依旧清冷如初。
“谢池!”
李聿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用这副态度对我?!”
谢池的呼吸被扼制,脸色微微泛白,可眼神依旧未变。
“…师兄。”
李聿的脑子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瞬间空白!
他叫他…师兄。
不是“渡冥君”,不是“魔头”,而是…“师兄”就像当年一样。
李聿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松开了力道。
谢池轻轻咳嗽了两声,抬手揉了揉脖颈,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差点被掐死的不是自己。
“你变强了。”他忽然说道,语气平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但脾气也变差了。”
李聿:“……?”
这算什么评价?!
李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冲散了怒火,让李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预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刀剑相向、恶语相加、或是形同陌路……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这般……让他措手不及的平静!平静得让他所有的愤怒和狰狞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李聿的胸口剧烈起伏,紫瞳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他猛地后退一步,将剑狠狠劈在一旁的香案上,瞬间将其斩成两半!
“谢池!”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
谢池抬眸看他,眼神依旧清冷。
“知道。”
“九幽司的‘渡冥君’,手段狠辣,杀人如麻。”
李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这副态度?!
谢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但你还是李聿。”
“师兄。”
李聿的脑子再次炸开!
他死死盯着谢池,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你是不是疯了?!”
谢池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从药匣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点心,递了过去。
“糕点。”
他平静地说道。
李聿:“……???”
——这是什么发展?!
他们不是在生死对峙吗?!
为什么突然开始投喂点心了?!
李聿的脑子彻底混乱了。
李聿的思维彻底陷入混乱。他瞪着那块看起来香甜软糯的点心,又瞪回谢池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最终,他像是被冒犯般,猛地一把拍开谢池的手!油纸包掉在地上,精致的糕点滚了出来,沾满了污秽的尘土。
“谢池!” 他试图找回刚才的杀气,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谢池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点心,眼神依旧没什么变化。
“哦。”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若无其事地弯腰,又从药匣里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油纸包。
“还有。”
李聿:“……”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
李聿的额角青筋直跳,最终,他猛地转身,劫炎剑狠狠一挥,庙内残余的烛火瞬间熄灭
黑暗中,他的声音冰冷而压抑。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
“我就连你一起杀。”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只余下一地血腥,和那块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糕点。
谢池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才弯腰捡起那块沾了灰的点心,轻轻拍了拍,放回了药匣。
“……脾气真差。”
他低声自语,随即转身,继续处理墙角那个重伤的幸存者。
李聿离开后,破庙内重归死寂
谢池半跪在墙角,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伤者的呼吸逐渐平稳,谢池收回银针,从药匣中取出一枚暗青色的药丸,捏碎后敷在伤口上。药粉接触血肉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某种腐蚀被强行遏制。
他垂眸看着伤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他不喜欢这种糕点。”
李聿其实讨厌甜食
当年在宗门时,谢池偶然发现李聿每次收到女修送的点心,都会转手塞给其他师弟,自己一口不碰。后来某次,谢池熬药时顺手做了些咸口的茯苓饼,李聿却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厚着脸皮天天来讨。
“师弟!今天的饼呢?!”
“没了。”
“不可能!我闻到香味了!”
“……你属狗的?”
回忆如潮水翻涌,谢池的指尖微微一顿。
刚才,他递给李聿的,却是甜腻的糕点。
……故意的。
谢池闭了闭眼,将药匣合上,起身时,目光扫过地上那块被拍落的点心。
他果然,还是老样子。
暴躁、骄傲、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连说谎……都这么破绽百出。
*
庙外,夜风凄厉,卷着砂石与枯叶,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古树的枝桠在风中疯狂摇曳,投下扭曲晃动的暗影。
李聿背靠着粗壮的树干,劫炎剑深深插在身侧的泥土里,剑柄上那紫色剑穗,正被狂风扯得纷乱不堪。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烫的温度,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血脉里奔涌冲撞,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刺痛难当。
他死死盯着百米外那座如同巨兽残骸般匍匐在黑暗中的破庙,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斑驳的墙壁,看清里面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身影。
“谢池……!”
这个名字几乎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狠狠抠进粗糙的树皮,木屑混合着冰冷的夜露,簌簌落下。
——他怎么敢?!
怎么敢用那种……仿佛一切从未改变的眼神看他?!平静,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看待闹脾气孩童般的无奈!就好像他李聿这些年浴血挣扎、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所有挣扎与蜕变,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场无谓的胡闹!
更荒谬的是,当那人递出那块散发着甜腻气息的糕点时,他的指尖,他的身体,竟比他的理智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那是一种几乎刻入骨髓的习惯,源于无数个在药庐外蹲守、死皮赖脸讨要点心的午后。
该死!
一股被看穿、被轻易牵动情绪的羞愤猛地涌上心头,他反手一拳,狠狠砸在身后的树干上!沉闷的巨响中,坚硬的古木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君上?”
阴影里,一名“九幽司”的杀手被这动静惊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在触及李聿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暴戾紫芒的瞳孔时,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杀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四周重归死寂,只剩下风穿过林梢的呜咽。李聿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风,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躁动,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不对……
谢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恰巧路过?天下哪有这般巧合!
他猛地意识到,近段时间以来,他下令灭口的数个目标,总是在最后关头被人出手救走,行动屡屡受挫。他原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敌对势力在暗中作对,如今看来……
全都是他做的。
这个认知让李聿的心猛地一沉。
他是在故意与“九幽司”为敌?是因为所谓的“正道”立场?
还是说……
一个更加荒谬、却让他心脏骤然紧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他在找我?!
他是循着“九幽司”的踪迹,一路找过来的?他做这一切,破坏他的计划,是不是……就是为了逼他现身?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震得他心神俱颤,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那股横冲直撞的灼热感,再次席卷了全身。
对不起,上一章卡了好久,我哭,中间一直没灵感不知道怎么衔接,这两天来劲了,浅更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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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庙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