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江南气温渐低,草木零落。即便是繁华富贵的仁丰里,也逐渐有萧索的迹象。
但何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红绸高挂,宾客盈门,鞭炮声噼啪作响,震耳欲聋,一派热火朝天的喜庆景致。
这份热闹,源于三日前徐墨陵回给何徵的一封信。信中说,他在扬州府衙缺一个抄录文书的吏员,若何徵口中的那位“小燕郎君”不嫌弃这个职位,倒可以来试一试。
何徵最初觉得有点失落。这抄书郎的差事,是小吏,而非正经的官职,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但转念一想,这可是替堂堂刑部侍郎抄录文书,每日经手的必定皆是机要文件,明眼人一看便知,分明是徐侍郎有心栽培,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如此一来,何徵又觉得心花怒放。和陈寄柔商议后,便大摆宴席,广邀亲朋。名义上是赏秋雅集,实则意在庆贺燕之郁得到一份前程远大的差事。
顾家自然也收到了请柬。
顾捷看着请柬上何徵亲笔所书的客套言辞,就知晓何徵同他一样,对两家的娃娃亲不再抱有期待。他便更心安理得地加紧与在长安为官的长兄联络,誓要为顾徊寻一门侯府千金的好亲事。
长兄回信时顺嘴提道:“周国公正巧在扬州。若是阿徊有心,不妨寻机和郡主多多往来。”
顾捷心想,若是能攀上周国公,让端阳郡主和顾徊成亲,那真真是顾家的福分。
可一想到上回蕙仙从周府宴会归来,将端阳郡主骂得狗血淋头,连着数日家中不得安宁,顾捷又不禁踌躇起来,感到进退两难。
更让他气闷的是,顾徊不知吃了什么**药,竟嚷嚷着非要娶何妙观不可,甚至还说出什么“不在乎她心有所属,只要成婚便好”的混账话。
顾捷被气得险些请出最严厉的家法,狠狠教训逆子一顿,若非顾老夫人苦苦拦着,顾徊的屁股绝不可能好端端的。
这场闹剧过后,顾捷便决定罚顾徊禁足两个月,不到年关不许出府。可没想到,蕙仙也跳出来为兄长求情,一哭二闹,把整个顾家搅得更加鸡犬不宁。顾捷被缠得无法,只得悻悻作罢,将顾徊的禁足缩短到一个月。
这些日子,顾捷的心情可谓糟糕透顶。
尤其是此刻,看到宴席上何徵春风得意的脸时,他觉得胸口堵得愈发得慌。
“敏行,这菜可是不合你胃口?”何徵端着酒杯走近。
“尚可吧。”顾捷耷拉着脸,勉强举杯与他碰一碰,“恭喜你啊文曜,慧眼识珠,觅得如此良才。”
何徵哈哈一笑:“哪里哪里,是囡囡有眼光!哎,怎不见令郎啊?”
顾捷不便明说顾徊尚在禁足,只得含糊其辞:“阿徊啊……偶感风寒,不便出门见客,文曜,见谅。”
正说话间,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二人连忙侧身行礼:“国公。”
周菡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顾捷身上:“顾通判,早就听闻令郎是今科探花郎,才貌双全。本想在长安见一见,奈何当时琐事缠身。此番来扬州,原以为能弥补遗憾,怎的今日又未见着?”
“犬子抱恙,实在不便见客,还望国公见谅。”顾捷讪讪道。
“哦,这倒是可惜。”周菡轻叹一声,“扶摇初到扬州,没什么伴,难免觉得闷烦。上回品茶会,她才稍展欢颜。她还说,令嫒蕙仙性子活泼,甚是有趣,还希望日后能多走动走动。”
顾捷想起顾蕙仙回来时说的话,有点尴尬,连忙道:“小女顽劣,能得郡主青眼,真是她的福分。”
远处的凉亭里,年轻人们正围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副象棋,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
“鹤安哥哥,快吃他的马。”一个极为貌美的女郎轻笑道。
原书里的女二周扶摇是长安一等一的美人。金枝玉叶,眉目若画,一颦一笑都极是动人。今日她盛装赴宴,锦绣华服衬得肌肤胜雪,是年轻一辈中的焦点。来赴宴的不少小郎目光一落在她身上,便再难移开。
何妙观呆呆看她一会,也觉得她生得极为好看。
察觉到她的目光,女郎抬起头,灿然一笑。
何妙观微微一愣,也弯起唇。
“妙观,她又不是杜御史的妹妹,叫什么哥哥……”顾蕙仙小声嘟囔道,“观棋不语,人家楚小姐就安安静静的,她却一直说话。”
何妙观知道蕙仙还记着上回的事,轻轻拍拍好友的手背,以示安抚。
“燕兄,请。”杜鹤安落下一子后,含笑示意。
燕之郁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拈起红车,越过楚河汉界,直插腹地。
“好棋,好棋。”围观的一位小郎忍不住抚掌惊呼,“兄台这一招弃车抢攻,当真果决,厉害,厉害!”
杜鹤安凝视棋局,眉间微蹙:“不知燕兄师承哪位大家?”
“我看棋谱学的。”燕之郁语气平淡,唇角却微微弯起,好像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
杜鹤安轻叹一声,已是认输之态。
“鹤安哥哥,这棋局还有的打嘛。”周扶摇不以为然,伸出纤指,将黑子轻轻一推,“喏,走这步,还能周旋。”
燕之郁并未言语,拈起“马”。三步之后,黑方老将已是瓮中之鳖,再无转圜的余地。
石桌两侧换上新的对弈者,战火重燃。
周扶摇从亭中走出来,目光看向燕之郁,含笑道:“你就是何刺史说的小郎君?没想到,棋艺竟如此高超,连鹤安哥哥都甘拜下风。我叫扶摇,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燕之郁用绢帕擦完手,抬眸打量着她。在她脸上,他看到另一张熟人的脸。
“燕之郁。”
刚吃完水果回来的顾蕙仙恰好看到这一幕,扯住何妙观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妙观,你看她、你看她,上次茶会她也这样,对长得好看点的小郎君,就和颜悦色地搭话,遇到我,就使劲刁难,妙观,你不要理她。”
何妙观虽不清楚茶会具体情形,还是柔声安抚:“是是是,我们蕙仙眼不见心不烦好不好。”说着,抬手轻轻捂住好友的双眼。
顾蕙仙先是一怔,随即被这稚气的举动逗得咯咯笑起来。何妙观见她展颜,正要松手,不料一双微凉的手掌从身后覆上她的眼帘,清冽的栀子香萦绕而来。
“妙观……”少年自身后贴近,“怎么不看完我的棋局再走?”
何妙观忙拨开他的手,果然见顾蕙仙瞬间垮下脸来。这时周扶摇也袅袅婷婷地走来,柔柔笑道:“呀,是蕙仙姑娘。上回茶会后,我好思念你,给你写请帖,但你却总说很忙。”
“你上次作的诗,我特意让人裱起来挂在书房,写的真好。”
顾蕙仙想起茶会上被周扶摇当众读诗的情景,猜这郡主又是来揶揄她的,脸色更差:“呵呵,我那拙作怎配入郡主的眼。”
“蕙仙,你不必自谦的。你写得比我在长安见过的许多才子的诗都来得灵秀。哦,蕙仙,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何妙观听着听着感觉不对。端阳郡主的话,实在不像在讽刺人,顾蕙仙怕是有什么误解,才这样一副态度。但两人已走向另一处,她没办法再对顾蕙仙说些什么。
“妙观,我也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燕之郁拉起她的手。
“昨夜你对我做的事,你还记不记得?”他问。
何妙观呼吸微滞,脸颊绯红,一时语塞。
静山一事后,燕之郁的好感度突飞猛进,一下子涨到四十。随即解锁的第三个和第四个故事都发生在永昌十四年,燕之郁十一岁的时候。
匪灾后,燕之郁回到康平村,却发现自家屋舍被村里的地痞占据,只能暂住在周家婶婶家。但天有不测风云,周家婶婶上山采药时失足坠崖,他和周崖,此后便只能靠着在村里帮工勉强维生。
可匪患并未真正结束,不过三个月,黑马再次闯进村庄。他和周崖凭着上次的经验,躲进枯井侥幸逃生。此番经历,让两人决定离开康平村,前往隔壁稍微富饶些的海陵县谋生。
燕之郁凭借一手漂亮字,为富户抄书度日;周崖空有一身力气,便给大户人家赶车送货。
但好景不长,政令改动后,海陵县的富户不得雇佣未满十八岁的男子,两人顿失生计,只得混迹在流民中行乞,夜里在城隍庙歇息。
想到相遇时的荒凉破庙,何妙观心生怜悯,昨夜便带他去清乐坊玩,晚上在醉仙楼还一起饮了点梨花酒。
至于后来……何妙观实在记不清,只能听他信口转述。
“酒后吐真言的,妙观。”他看她眼底的闪躲,手臂一环,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带近些,“妙观,你不仅抱着我,还……还亲我,你说我是你在这世上最最最喜欢的人。”
“你别太夸张。”何妙观矢口否认,“燕之郁,你觉得我喝酒就没记忆是不是?”
“妙观,你有说的,你还说……”燕之郁故意卖起关子,牵着她走向院子深处僻静的花廊里,“你还说了些别的,想听么?”
何妙观将信将疑,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燕郎君,你不许卖关子。快点说!”
燕之郁轻声道:“妙观,你说你很讨厌你的弟弟。”
何妙观心头一跳,神色慌乱。
“妙观,你哪来的弟弟,难不成是何宝灵么?他以前欺负你么?”
燕之郁心想,何府里也就只有何宝珠的弟弟,何宝灵,在年龄上能算做“弟弟”。
“我才不告诉你。”何妙观撇撇嘴,“昨日我还说什么没有?”
燕之郁眼底笑意更深:“有的,妙观。你来坐我这里,我便告诉你,好不好?”
昨天喝了奶香普洱一直没睡好啊啊啊啊啊好崩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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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