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内殿魔侍的生活,并没有林浅浅想象中的那么“风光”,反而更像是一种被圈定在更小范围内、规则更严苛的“高级打杂”。
她的主要职责是负责书房及寝殿部分区域的日常整理与器物管理。听起来似乎清闲,实则不然。魔尊的书房和寝殿,处处透着不凡,也处处是禁忌。一块看似普通的砚台可能重若千钧,一幅随意悬挂的墨宝可能内蕴剑意,就连擦拭书架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某个隐匿的阵法或禁制。
那日“修复”魔纹的乌龙事件,虽然让她因祸得福完成了系统任务,但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在内殿,无知和莽撞是真的会要命的。
她不能再像在外殿那样,靠着一点小聪明和“绩效考核”就能混得风生水起。在这里,真正的立身之本,除了魔尊那莫测的“兴趣”之外,恐怕还需要一些实打实的、能与内殿环境匹配的知识和能力。
《基础魔纹解析》那本简陋的册子,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于是,在完成每日必要的清扫整理工作(主要依靠清洁术和加倍的小心谨慎)之后,林浅浅将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投入到了对魔纹知识如饥似渴的学习中。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门路去接触内殿收藏的高深魔纹典籍,但这难不倒她。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她能够接触到的地方——书房里那些允许她擦拭的、刻有基础魔纹的摆设;回廊柱子上繁复但相对常见的装饰魔纹;甚至是她自己“听雨轩”院门上那几道简单的防护魔纹。
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汲取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信息。利用洞察术(初级)仔细观察魔纹的能量流动轨迹,结合《基础魔纹解析》里的理论进行比对、验证。遇到实在想不通的,她就默默记下,然后在值夜的时候,趁着墨临渊似乎心情还不错(主要表现是没有用威压压得她喘不过气,也没有突然发布奇葩指令),壮着胆子,用极其谦卑和“求知若渴”的语气提出疑问。
当然,提问的方式需要极其讲究。她绝不会直接问“这个魔纹是什么意思”,那太蠢,也容易暴露自己的无知和别有用心(虽然魔尊可能早就知道)。她通常会这样问:
“尊上,小人愚钝,擦拭此处时,感觉此道魔纹线条走向似乎与旁边略有不同,能量流转至此略有滞涩,不知是否小人错觉,亦或是此纹本就暗藏玄机?”(内心OS:大佬快告诉我这玩意儿是干嘛的!是不是有坑?)
或者:
“尊上,小人观此物上魔纹,似乎与院门防护阵的‘固’字纹有三分神似,却又更为繁复精妙,不知小人能否借此揣摩一二,以期日后打理器物时更能领会其神韵,不至损坏?”(内心OS:我想学!求指点!不然下次碰坏了又要挨罚!)
她的问题总是围绕着“更好地完成本职工作”、“避免犯错”展开,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充满了对魔尊学识渊博的崇拜(部分是真心,部分是演技)。
墨临渊对于她这些“小心翼翼”的请教,大多数时候是置之不理,仿佛没听见。但偶尔,在她某个问题恰好问到了点子上,或者他心情确实不错的时候,会淡漠地丢下一两个关键词,或者屈指弹出一道微光,在她观察的那道魔纹上勾勒出几个关键节点。
仅仅是这寥寥数语或惊鸿一瞥的指引,对于林浅浅而言,却如同醍醐灌顶,往往能让她茅塞顿开,解开许多日思夜想的困惑。
她发现,魔尊在魔纹上的造诣,简直深不可测。他随手点拨的,往往直指核心,远超那本《基础魔纹解析》的范畴。
在这种“偷师”式的学习下,林浅浅的魔纹知识以惊人的速度积累着。她开始能够辨认出书房里大部分基础魔纹的功能——聚灵、坚固、宁神、警示……甚至能隐约看出一些简单组合魔阵的雏形。虽然距离独立绘制或破解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睁眼瞎,打理起器物来也更加得心应手,避免了多次潜在的危险。
这种凭借自身努力获得微小进步的感觉,让她在充满不确定和危机的环境中,找到了一丝难得的踏实和成就感。
【看来,拍马屁固然重要,但自身硬才是真的硬啊。】某次成功凭借刚学到的知识,避开了一个隐匿的静电魔纹后,林浅浅内心颇有感触。
然而,内殿的平静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林浅浅刚结束在书房的打扫,回到听雨轩,准备继续研究院门上那几道防护魔纹,院门外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是两位身着内殿高阶侍女服饰的魔女,容貌姣好,气息不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却并不达眼底的笑容。她们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盖着红色的锦缎。
“林魔侍安好。”为首的魔女微微颔首,语气还算客气,“我等奉冰魄夫人之命,特来为魔侍送上新制的宫装。夫人言,林魔侍既已晋升内殿,代表的是魔神殿的颜面,衣着打扮不可再如外殿时般随意,特赐下此衣,望魔侍笑纳。”
冰魄夫人?那位掌管刑罚、气质冷艳的高阶魔女?
林浅浅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她与冰魄夫人从未有过交集,对方为何突然向她示好?而且还是送衣服这种颇为亲密的举动?
她脸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将两位魔女让进院内:“原来是冰魄夫人座下的姐姐,快请进。夫人厚爱,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小人身份低微,岂敢劳动夫人挂心,更不敢受此厚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内心疯狂拉响警报,【这衣服肯定有问题!说不定穿着穿着就自燃了?或者上面附着了什么追踪诅咒?】
那魔女似乎看出她的推拒,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林魔侍过谦了。你如今是尊上亲点的三等魔侍,身份不同往日。夫人掌管内殿仪轨,赏赐衣物也是分内之事,魔侍还是莫要推辞,以免辜负了夫人一番美意。”
说着,她掀开了托盘上的锦缎。
里面是一件折叠整齐的衣裙。主色调是幽蓝色,如同深海的寒冰,衣料不知是何材质,光滑如水,隐隐有流光闪动,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冰晶魔纹,看起来华美而精致,散发着淡淡的、属于冰魄夫人的冷冽气息。
单从外表看,这件衣服无可挑剔,甚至称得上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性法衣。
但林浅浅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她新学的魔纹知识告诉她,那些冰晶魔纹并不仅仅是装饰,它们构成了一种极其复杂、她目前完全无法理解的组合!其中似乎隐隐蕴含着一种……束缚和监控的意味?
【绝对不能收!】她瞬间下了决心。
但直接拒绝,就是打冰魄夫人的脸,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林浅浅脸上露出了更加“惶恐”和“为难”的神色,她后退半步,对着托盘深深一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姐姐明鉴!非是小人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小人福薄,不敢承受如此贵重的赏赐!”
她抬起头,眼中甚至逼出了几分水光(得益于前世看苦情剧的熏陶):“姐姐有所不知,小人……小人体质特殊,自幼便与这幽寒属性的宝物相克。昔日在外殿时,曾因误触一块寒玉,便大病三日,险些丢了性命。夫人所赐这件宝衣,灵气逼人,寒韵内敛,远非那块寒玉可比。小人若穿上,只怕……只怕顷刻间便会寒气侵体,经脉冻结,不但辜负了夫人美意,更恐污了这件宝衣,那便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运转那粗浅的《基础引气诀》,逆冲经脉,使得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也微微发青,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寒气侵体”的征兆。
这套说辞是她情急之下编造的,真假参半(她确实对魔气适应一般,但远没到相克的地步),配合上她此刻“虚弱”的表演,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两位冰魄夫人座下的魔女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看着林浅浅那瞬间变差的脸色和情真意切的“苦衷”,一时也有些愣怔。她们接到的命令是务必让林浅浅收下衣服,却没想过对方会用“体质相克”这种理由拒绝。
为首的魔女眉头微蹙,仔细打量了林浅浅几眼,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那件衣服上的魔纹确实偏向寒冰属性,若对方体质真的极端相克,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此话当真?”魔女语气带着审视。
“千真万确!”林浅浅“虚弱”地靠在门框上,气息都变得微弱了几分,“小人岂敢欺瞒夫人和姐姐?若姐姐不信……咳咳……小人现在便可立下心魔誓言!”
心魔誓言在修真界约束力极强,见她敢发此誓,两位魔女的怀疑去了大半,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任务完不成,回去也不好交代。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个冷硬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何事喧哗?”
血煞侍卫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
两位魔女见到血煞,脸色微变,连忙行礼:“参见侍卫长大人。”
林浅浅也像是看到了救星(虽然这救星可能并不想救她),“虚弱”地行礼:“参见侍卫长大人。”
血煞目光扫过托盘上那件华美的幽蓝色衣裙,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倚门而立的林浅浅,最后落在两位冰魄夫人的侍女身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魄夫人有何吩咐?”
为首的魔女赶紧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衣服可能存在的问题,只强调夫人体恤下属,赏赐衣物,而林浅浅因体质原因无法接受。
血煞听完,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浅浅:“你体质与寒属性相克?”
林浅浅“艰难”地点头:“是……回大人,确是如此。小人不敢隐瞒。”
血煞沉默了片刻,他对林浅浅的底细知道一些,知道她来历古怪,体质似乎也有些特殊,但具体是否与寒属性相克,他并不确定。不过,他更清楚内殿这些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既然体质不符,便不必强求。”血煞直接做出了决定,对那两位魔女道,“衣物带回,如实禀报冰魄夫人即可。魔神殿还不缺一件衣服。”
他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两位魔女纵然不甘,也不敢违逆血煞,只得悻悻地收起托盘,行礼告退。
待那两位魔女离开后,血煞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林浅浅,眼神锐利如刀:“内殿非外殿,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等林浅浅回应,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魔神殿深邃的廊道中。
林浅浅靠着门框,直到血煞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吓死了……还好我机灵,演技过关……】她拍着胸口,后怕不已,【血煞侍卫长怎么会刚好出现?是巧合?还是……】
她不敢深想。内殿的局势,比她预想的还要错综复杂。冰魄夫人今日送衣被拒,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其他势力,恐怕也在暗中观察。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旧侍女服,又回想了一下那件华美却暗藏凶险的幽蓝宫装。
【看来,以后连穿衣服都得小心了……】她叹了口气,感觉心累。
关紧院门,启动所有防护阵法,林浅浅回到静室,却没有立刻开始修炼或研究魔纹。
她拿出纸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不是魔纹,而是一张简陋的关系图。中间是她自己,然后延伸出几条线,分别指向墨临渊(标记:最大靠山,心思难测)、紫璃夫人(标记:已结仇,敌意明显)、妙音仙子(标记:曾拉拢,需警惕)、冰魄夫人(标记:新敌意,手段不明)……
她需要理清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分析各自的动机和可能的手段,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内殿中,更好地活下去。
而此刻,冰魄夫人所居的“寒晶殿”内。
听完心腹侍女的回报,冰魄夫人那张冷艳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体质相克?心魔誓言?”她冷哼一声,“倒是小瞧了这贱婢,反应如此之快,还扯上了血煞。”
她抚摸着怀中一只通体雪白、瞳孔冰蓝的魔猫,指尖冰凉。
“无妨。”她红唇微启,吐出冰冷的话语,“一件衣服而已。既然她敬酒不吃……那便让她尝尝罚酒的滋味。内殿的规矩,可不是她一个三等魔侍,能够轻易逾越的。”
魔猫“喵呜”一声,瞳孔中闪过一丝诡谲的蓝光。
殿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