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曦在父亲严厉呵斥下,跟随莫恨前往华山,一众人走后,王彦章伏案痛哭,骨肉亲情,怎愿相离自他斩杀晋军特使起,早也将一家生死置于度外。
落日如轮,像被一团鲜血染就,小若曦出奇的安静,偎在莫恨怀里,马儿不紧不慢。毋冲和朱槿石榴姐妹骑马紧随身后。
马蹄声渐渐逼近,似紧锣密鼓,声声紧促。众人回首,只听那马上之人声声疾呼:教主!教主!毋冲道:“好像是火天王白风羿!”正待分辨,快马已奔至眼前,那人果真是白风羿。
白风羿下马拜道:“‘禀教主,现今晋王于黄河北岸排兵布阵,不日便克汴梁,我等也得返回陈汝故地,请教主与我速回,以神武之军灭梁复唐!”他花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飘动,一张脸却像山一样坚定。毋冲下马,脸色难堪,忙欲将火天王扶起,却用力也没把他撼动,他却巍如泰山,微丝不动,一脸肃穆,似是无有转寰之机。毋冲无奈道:“唯今我命你接任火教教主,立刻返回陈汝故土,组织火教上下,向汴梁进发。”白风羿悍然未动,心底阵痛。毋冲又嗫嚅地道:唯今晚生只愿紧随着莫恨姑娘,寸步不移。又痴痴的望向莫恨,朱槿和石榴见他那一副痴傻模样,‘嗤’地笑出了声。
白风羿突然直起身,仰天大笑,那笑声中带着凄厉,听得叫人害怕。他又道:“教主啊教主你临死前为何要将这教主之位,传给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毋冲忙上前道:“天火王!”白风羿转身向着莫恨道:“你这妖姑到底使了怎样的魔法叫这一教之主迷昏了头如今火教上下,无不痛恨朱梁暴政,如今火教上下,众志成城,无不盼着教主统领教众,拔除恶梁!不想,呵呵,你却执迷于儿女私情,却偏任由这刁钻女迷惑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朱槿石榴不悦,朱槿道:“你这老头儿说你家公子便可,怎可刺伤无辜之人!”毋冲犹豫不决,莫恨上前道:“公子要以大事为重。”毋冲呆愣半晌,莫恨这是第一次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话,那种恳切,那种温婉,他情愿永远的沉迷其中。他缓了神望向莫恨,莫恨道:“如今家国纷乱,大丈夫应置身为国为民,带你凯旋而归,我在华山等你!”说罢,嘴角微微扬起。
毋冲心头大喜,忙向莫恨揖礼。白风羿听罢莫恨方才言语,脸色微惭,到不曾想这姑娘见地非凡,一时忙双手揖道:“老朽适才莽撞,请莫恨姑娘恕罪。”莫恨道:“天火王忠肝义胆,实令小女钦佩!”白风羿仔细端详了莫恨一瞬,转而呵呵笑道:“老夫千言万语,却比不过姑娘一言一默!”说罢,又一番大笑,回身跃上马,双腿重重击了一下,已奔驰出去。毋冲也上马跟在后边,马儿也和他一样,无精打采,慢悠悠的走着,他时不时的转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莫恨几人,才唤醒马儿,向着白风羿追去。
莫恨几人快马加鞭,已行过一日,赶在天黑,正至了风陵渡,正找了船家,身后却有人骑马追来,朱槿和石榴相觑一笑,石榴道:“这毋公子可真是无可救药了哦!”两姐妹莞尔一笑,就站在码头上等着毋冲。朱槿一声紧呼,那人却异常冷漠,朱槿小步跑了前去,道:“才别过一日,怎的这般性情大变”说了就去扯他胳臂,却只抓住一截衣袖,早已怵住,半晌才道:“你是谁”莫恨和石榴也赶上来,莫恨轻嘘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乔大公子!”
那人不说话,仿佛是个哑巴,却浑身透着杀气。
莫恨正色道:“我知道你定是把断臂之痛算在我头上,可是,那不是你师父雪域神鹰所为吗?怎么你打不过你师父就来找我算账”
那人终于开口:“就是因为你!你不该在那个时刻出现!”言语几近凄厉。
朱槿石榴抽出长剑,挡在那人身前,道:“谁敢伤我梨园宫宫主”
那人却阴冷的笑了两声,随即又陷入仇恨,眼睛发起绿光,倏忽间又消退下去。莫恨心道:莫不是他已学得了雪域神鹰的劫魔神功这般想过,不由惊恐起来,自己死于他手也可,怎能连累朱槿石榴两位姐姐。莫恨紧道:“乔玉!就算你找我算这笔账,也可!不过,你只需杀我一人,请放过朱槿石榴两位姐姐!”朱槿石榴听莫恨如此讲,心底也一丝害怕,但如今莫恨姑娘是梨园花海梨园宫的宫主,为保护宫主周全,失掉性命,不为足惜。朱槿石榴挥剑刺去,乔玉一闪下马,只手点了二人的定穴,一把夺了二人手中的剑,石榴着急哭道:“不可伤我宫主性命!”乔玉逼视着莫恨,一把剑已平在胸前,莫恨笑了一声道:“想取了我性命,还看你本事如何”说罢,纯阳宝剑出鞘,两人剑刃相接,两道寒光在夜色中抖动。乔玉剑术刚厉,已占上风,将莫恨逼退到崖边,那崖下便是滚滚黄河水,莫恨一手伸向腰际,扯出一团东西着来,乔玉知道她有此一招,早有防备,向左侧闪躲,躲过了捕天罗。莫恨顺势转出险地,乔玉又刺将过来,莫恨扔掉了手中宝剑,站直了身躯,乔玉心里一惊,手立即停了下来,莫恨却两手抓住了剑刃,向自己腹部刺去,鲜血从嘴角流出,她微笑了一下,缓道:“我说过,全是你那师父心肠歹毒,没有把你当作徒弟,你若真把断臂之痛算给我,这下,你满意吗”乔玉嘴角抽搐起来,握剑的手在颤抖,雪域神鹰待他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劫魔神功他只学了一般,其中要害精要雪域神鹰并未教他,而断臂一事确是雪域神鹰所为,这般想过,握剑的手立即松开,几步跃了黄河渡口,双手运功,又合掌发掌,三声巨响,大河之中生起三柱两丈高的巨浪。他一时觉得头胀,双手撕拽着头发,大声的叫着:“我怎会这样?我怎会这样?”
莫恨心惊道:似这种场景雪域神鹰也曾发生过,当初在梨园花海他竟失手打死了自己的门徒,难道,难道是因为劫魔神功吗?正这般想过,却听得有人叫嚣着:妖女休走!定睛去看,正是两日前为难自己的司马笑天和尉迟兰二人。原来他们自他她走后,就一路跟踪,也见着她救下王彦章家小,以及又舍下王夫人,一路不曾插手,只道朱梁覆灭尽归天数。二人曾言道,只把这件事视作私仇,所以不便惊动长乐仙班所有人,此后江湖人追及,也只需他二人解释。
二人近了身前,看见莫恨腹中刺着一柄剑,再看伫在码头上的青年,一时会意,司马笑天怒道:“你这妖女,平日里得罪仇人真不少”朱槿和石榴被点了定穴,僵在那里,听了司马笑天如此讲话,心里不服气,朱槿道:“他的胳臂被他师父所伤,却来找我家宫主寻仇我家宫主才不是妖女!”司马笑天又道:“七妹音容犹在,斯人已逝,独世人悲痛难舍!”那凄厉神色不禁叫人胆颤心惊。他转过头又道:“七妹!今日我便为你报仇,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说罢,剑已提在手上。朱槿石榴俱是焦急,石榴忙道:“司马笑天!你贵为仙班长老,现在乘势欺人!我家宫主腹已中剑,此时夺她性命岂不让江湖人耻笑你趁人之危!”尉迟兰犹豫了一下,道:“四哥,她说的不错,我们且让她多活几天,这样要了她性命确实不妥。”朱槿石榴听尉迟兰这样说,心里俱暗自得意。
正暗自庆喜,那司马笑天却拔出宝剑,道:“哈哈!江湖人怎会耻笑我灭此妖女,不知有恩与江湖吗?”言罢,顺手起势,朱槿石榴双双紧呼。
正当莫恨必死无疑之际,一个身影兀自飞来,只手便夺了司马笑天的宝剑,司马笑天和尉迟兰惊讶道:“李儿你这是”
“我是韦唐。”少年上前一步,双手揖道。这时,一个白衣女子又迎了上来,朝二人微笑点头。司马笑天和尉迟兰随即明白,原来面前之人正是韦李的孪生弟弟,一时张口解释,韦唐却道:“二位师父,我与她一母兄妹,你们之间必然有血海深仇,但此时却与我撞上,怎么会让你们伤了她性命况且所有的事还有诸多不明之处,怎可草草下手”司马笑天一时口吃,道:“我长乐仙班济世仙齐无双被她害死,……”转眼盯着莫恨道:“确是如此”莫恨道:“是的,她的响天镖上是我涂上了蛤毒。”尉迟兰道:“此后梨园花海还不罢休,以妖狐面目上了我崆峒山长乐宫,害死我弟尉迟兰,可有此事”莫恨道:“我师父蓝若凤因何而死难道活活被人逼死不惨么?我梨园花海原有梨园七仙,现在仅剩我仨姐妹,谁又曾为我们想过”
尉迟兰怀念洪煜,一时呜呜哭泣,朱槿石榴想起被逼死的师父,陆续死去的姐妹,也嘤嘤哭泣。两面各自痛楚,又针锋相对,韦唐一时倒没了主意,正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猜测必是僧人,因呼的是‘阿弥陀佛’的佛号,转头去看,都认得了僧人旁边的广成祖师李道玉。两人近了身前,僧人道:“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各家放下恩怨,就此罢手如何”司马笑天道:“哼!你这疯和尚,事不关己说得轻巧。”又转向莫恨道:“今日且放你生路!”转头和尉迟兰上了蓬船。
那船夫早也等了一时,只是岸上的人纠葛缠绕,自己也难分谁是谁非,索性用帽子罩了头瞌睡,却被司马笑天一声惊醒,忙回着话,起身解缆,准备过河。
众人见他们渡河而去,回头关心莫恨伤势,李道玉从怀中拿出创伤药吩咐朱槿敷上,又发功恢复莫恨元气。
莫恨脸色红润起来,向李道玉拱手言谢,李道玉望着她道:“蓝若凤年少时与我青梅竹马,情定三生,她的死,于我多大的伤痛而我又何尝不知冤冤相报的道理,所以自她死后,从未找长乐仙班寻仇。而你听老夫一劝,不再与他们为仇,你可晓得”朱槿忙道:“可现在是欧阳玄英不肯放过我家宫主。”李道玉觑道:“哼!只要你保证不再招惹他们,他们休想再找你们麻烦!蓝若凤在华山脚下护我三十几年,我现在就有责任保护好她的徒弟!”朱槿石榴欢心一笑,忙上前揖礼。
李道玉注意到了码头上还有一人,不免有些奇怪,莫恨道:“他是乔玉。”李道玉抚须道:“哦原来是他他曾拜我为师,竟然只几天缘分,几天后下了山却再未见其人。”李道玉转而道:“他这是为何”朱槿道:“他找我家宫主寻仇的,宫主腹上的伤便是他所为。”李道玉更是不解,僧人笑道:“丫头!这么久了,忘了老僧了吧!”莫恨定睛一看,原来是天目法师,忙双手深揖,道:“见过天目法师!”
乔玉打出三掌后,感觉心里平静许多,身上的燥热褪了下去,又零零碎碎的听人言说自己,转头过来,见是天目法师和广成祖师李道玉,见人揖礼。天目法师道:“乔玉,你怎可把断臂之痛迁就于莫恨姑娘呢?你师父雪域神鹰为老不尊,又习得魔劫神功这种恶法,性情更为古怪!你且记住,再不要练魔劫神功了!”说罢扯起乔玉左腕,仔细听脉,惊道:“他体内真气逆行!”李道玉忙扯起乔玉右腕,听了一瞬,二人对视,天目法师道:“如今只有将他体内的功力去除,才能使他步入正轨,他有时体内燥热,无名之火攻心,五行逆转,……”转而眉毛一弯,又道:“可是”李道玉当即明白,道:“可是,以你我的内力,想将他体内的魔劫神功去除,恐怕是办不到呀!”
莫恨这才明白,原来乔玉性情大变,确与魔劫神功有莫大干系,就是雪域神鹰也曾想他一样,难以抑制自己。乔玉听天目法师和李道玉所讲,一时惊愕,原来这一年多来,自己性情变化,与体内真气逆行有关,忙深揖跪下,求二位长老救自己一命,天目法师和李道玉面色难堪起来,但试试也未尝不可,便各提掌打入其左右风门穴,却被一股内力弹开,两人摇头叹息一声。韦唐上前,双手运功,提掌打上穴位,汩汩真气充盈,进入乔玉体内。所有人被这一幕惊的面色僵住,又屏神看着韦唐发功,乔玉的脸闪现红光,忽明忽暗,嘴唇青紫,直到韦唐收功时,口里吐出一摊黑血,人旋即晕了过去。天目法师和李道玉各拾起左右手,心里一番惊喜,相视一笑,天目法师道:“果然他体内真气不再逆行了!”言罢起身,注视着韦唐,李道玉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功力!”韦唐上了一步,拱礼道:“我和蒹葭掉入江心,最后又被洪流冲入一处崖洞,不想那里住了一个一百二十几岁的白胡子爷爷,他将浑身功力都传给了我,我方才也是想试上一试,不想果然出乎所料。”几人惊讶连连。等得乔玉醒来,也快近了亥时,此时早也再无渡船,便在码头上生起篝火,在此栖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