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鲜艳似血,即将陷落。
一簇庄户掩映在葱郁的树木之中,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正绽着紫白色的花朵。
想必这就是方才两位仙姑所说的土门镇了,红罗这边想过,却心里觉得蹊跷,想这个时间,镇上应该会生起袅袅炊烟,也应该有孩童嬉戏的声响,却为何这般安静。
“公子!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么?”红罗说道。
“是啊!这村庄怎么没一点生气呢?”朱莹玉望着眼前的村庄回道。
两人同时肚子里一阵咕咕作响,走了一天的路了,该到这镇子上把肚子填饱。
两人又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竟忍不住蹲下身大笑了一番。
待到了镇子上,却见家家户户屋门紧闭,街上却也没一个人走动,红罗上去在一家门上紧扣了几下,却未有一丝回应,又换了第二家三家,也是如此。
朱莹玉心里不安的道:“为何会这般冷清呢?”
红罗心底生出一丝恐惧,忙拽着朱莹玉向前跑去。
眼前一家土门客栈,旗子在细风里轻轻的摇着。客栈的门敞开着。二人望着眼前的客栈,气息稍平稳了下来。
“公子,今晚也就在这里安歇了!”红罗稍许不满的道。
“也只有如此了!”朱莹玉轻声的回道。
二人进了客栈,里面也如外面一样冷清。
“有没有人啊?”红罗扩着手喊道。
过了一瞬,柜台边探上来一颗头,两只眼睁得像灯笼一般,眼里分明有着一丝恐惧。
店家见是两个文弱书生,神色立即轻松了起来,一边把账本拉了眼前,一边慢悠悠的道:“人又没死完,当然有人了!”
店家说完了话,又用手在自己嘴上轻掴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瞧我说这什么不吉利的话,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边又双手揖起来念叨着。
“是啊!瞧你说这是什么话?”红罗调笑道。若不是他自己掴自己嘴巴,她定要拿问他一番,为何这么没礼貌。
“红罗!”朱莹玉轻轻说了一句。
红罗敛起了笑容,躬身给朱莹玉回了一礼。
“敢问店家,这镇上为何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又这般萧条呢?”朱莹玉向着店家道。
店家听她这一问,神色略显慌张,忙从柜台里绕出来,走到大门口,探头左右的望了一望,退回来又把门关上道:“你们不知道,这土门镇上连日来一直闹鬼!黑白无常夜里老出来抓孩子!”
“什么?闹鬼?”红罗道。
朱莹玉示意红罗不要插嘴,且听店家继续讲下去。
“幸亏我没有孩子!”店家暗自庆幸了一番,又接着道:“其实这黑白无常不是真的那个,听人说他们是崆峒山长乐宫的赏善罚恶二仙!唉吖!也真是够作孽!这土门镇方圆四十里地,光三岁以下的孩童都丢了十几个了!”
咚咚咚,几声紧促的敲门声,直把几个人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有人没有?”门外传来声音。
店家轻脚向柜台里走去,向着身后招手,示意朱莹玉红罗也一便跟上来。
正这时,两扇门哐啷一声开了。
“福安!叫你不要这么粗鲁?你就是不听!”
“吆呵?屋里有人啊?”这声音继续道。
朱莹玉和红罗均是一脚拾在空里,还没敢放下去,两颗眼珠子随着惊恐的心情骨碌着。
店家又探出脑袋查看了一番,忙迎出来冲着红罗二人道:“你们别怕,别怕!这不是黑白无常!是两个相貌堂堂的公子!”
朱莹玉和红罗立即轻松了下来,二人转过身来,眼前确是两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一个锦衣玉带,一脸俊秀,一个小厮打扮,想必正是这男子口中所喊的福安,他正冲着红罗憨憨的笑着。
红罗生出一股怨气,挥起双拳在福安的身上打了几下。口里道:“叫你吓我!”
福安把肩袋卸了下来,一边道:“你这厮怎么娘们儿滴滴的!唉吆!真让人受不了!”
红罗只恼怒道:“你,”却也没再说出话来。
“店家!挑一个干净的上房!再备好酒好菜!”福安朝着店家喊道。
红罗也自是不服气,也朝着店家道:“店家!挑一个比他们的还要干净的上房!再备好酒好菜!”
福安转过身:“诶?怪了?你倒和我杠上了哈?什么叫比我们的还要干净?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么?”
红罗也丝毫不惧的道:“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
朱莹玉望着眼前男子,二人轻轻的笑了一下,倒是皆感觉到对方神韵十足。
二人正彼此欣赏彼此之时,红罗和福安两个却扭打了起来,二人赶紧将两个人分了开来。
红罗脖子上起了红印,是福安手掐上去的。福安耳朵被红罗揪得通红。两个人各自愤愤不平,福安一边说道:“好好的一个男人家,细皮嫩肉的,呸!还往身上擦香粉!”福安把手在鼻子上一送,一脸不屑。
“你?”红罗不知道说什么,气的跺了一下脚,转身径自上了二楼。
朱莹玉也跟着上了去。
店家给朱莹玉红罗二人找好了房,又带着福安和他的公子找好,待店家出了去,这男子便在福安耳朵上轻声道:“她俩是女的!”
福安一脸懵怔的道:“是么?你怎知道?”
这男子一脸自信的道:“凭我对女人的了解!哈哈!哈哈!”
福安摸着后脑勺道:“难怪她细皮嫩肉的,身上还有香粉。”
这男子便是杭州府的乔玉,杭州富贾乔渊远的二公子,他此次前来是要上华山拜师学艺的,不想到了华山脚下,又想去长安游玩一番,才又向西行走,正好赶到这里。
店家备好了酒菜,朝二楼喊了他们下来,几个人从楼上下来,福安一脸歉意,窃窃的笑着,想上前去给红罗说个话,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
“出门在外!路途孤单!公子何不过来!大家拼个桌可好?”乔玉冲着朱莹玉道。
“不胜荣幸!”朱莹玉抱拳回道。只气得红罗把脸扬了起来。
“在下乔玉,吴越杭州人!”
“在下朱玉,汴梁人!”朱莹玉和乔玉互相礼道。她故意把中间的莹字去了。
两人相视而笑,举起酒盏,饮得着实痛快。
福安一边惺惺的向红罗讨好,又是给她碗里夹菜,又是给她把酒倒上,甚是殷勤。
红罗一边皱着眉道:“两个大男人,你恶不恶心!?”
红罗刚说完,心里便思索到,莫不是他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所以变化这么快。她瞅着福安,心里暗道:少打老娘的主意!
店家看着他们喝酒,也起了酒瘾。这个月里,像这种场面倒还是第一次,都怪那崆峒山的赏善罚恶二仙,搞得他店里生意这么清淡,不过遇上的这两个都是
都是富家公子,在他们这里多抠出些钱来,倒可以对之前的生意有些弥补。
“喝的这么高兴?也不请我喝一杯?”店家从柜台转过来道。
红罗想起店家刚才讲的黑白无常,就急着道:“大叔!快过来,再讲讲那黑白无常的事!”
店家落座,慢悠悠的先给自己满了杯酒,扬脸一饮而尽。
四个人都一副期待的眼神,紧紧的望着他。
店家咂了舌道:“那黑白无常就是崆峒山长乐宫的赏善罚恶二仙,一个穿着一身白,一个一身黑,一个手里拿着玄铁链,一个手里拿着阴阳鞭!他们到了夜晚时候出来,哎!”
店家叹了口气又道:“镇上西头已经丢了十几个孩童了,眼下,这镇东头该遭殃咯!”
店家连连摇了摇头。
乔玉一脸疑惑的道:“传说崆峒山的赏善罚恶二仙可是除暴安良的英雄豪杰啊!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店家道:“外面都这么传的!我也还没见过!”店家说完忙呸了几下,又怪自己说话不吉利。
“想必你认识他们?”红罗向着乔玉道。
“他们我也未曾见过,但崆峒山长乐宫长乐仙班在江湖上可是首屈一指,他们一共七个人,武艺各有千秋!而且他们皆是救世济民的大英雄!”乔玉道。
朱莹玉听乔玉如此说,才想起姑姑朱可给她说过,崆峒山长乐宫的长乐仙班正是韦李的师父们,这不曾想此间所说的赏善罚恶二仙竟然也在其中,便心中疑虑道:如若真如乔玉所说,那只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栽赃嫁祸!况且,他们又是韦李的师父,所以,一定得去查个明白!
朱莹玉和乔玉目光相接,立即会意。
“莫不如我们去会会这黑白无常?”朱莹玉道。
红罗心里叫道:公主啊公主!你哪来的这般勇气!
乔玉积极的附和道:“好主意!”
天已尽黑,簌簌风声,店家悻悻的闩了门,嘴里自言自语道:“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几个人向镇东头走去,刚好是朱莹玉和红罗下午路过的几家庄户,他们寻了一处暗巷,半蹲下来静静地守着,目光紧紧注视着几家庄户正门。
几个人正焦急间,街口正徐徐飞来两个人物,他们脚尖轻轻点地,只听得风声,未曾有脚步声。
待近了看,确是一黑一白。
乔玉正欲起身,被朱莹玉拽了住,朱莹玉轻轻道:“再看看!”
这黑白无常在一家庄户门口站定了下来,一个人道:“我们是崆峒山长乐宫的赏善罚恶二仙!现须找你家孩童以祭天!若想老少平安!就乖乖把他送来!免得全家遭殃!”
屋里没有点灯,却听得见吵嚷的声音,随后又是女人的嚎哭。
门吱呀一声裂开一条窄缝,一双手捧着一个婴儿,从门槛底下送了出来,放在地上后,一双手又很快的收了回去,门吱呀一声又紧紧合了起来。
镇东头的人早已听说,这黑白无常上哪家索要孩童,必是先报上自己姓名。如若谁家不从,全家老少皆会被他们杀死。
黑无常哈哈笑道:“还是个婴儿!这可合了那老家伙心意了!”他把玄铁链缠在腰上,把婴儿收在怀中。
白无常也应道:“大哥说的甚是!这回看那老家伙还有何话可说!”
“无耻之徒!竟敢污人名声!残害生灵!”乔玉道。几人已挡住了这黑白无常的去路。
黑白无常二人心里惊愕道,能轻松辨出他们是冒牌货,想必在江湖上也有一定地位 。
二人稍作镇定,白无常道:“不知各位是哪路江湖豪杰?为何与我长乐仙班过意不去!”
“还装!”红罗说罢,已抽出宝剑。
这几个人可以说是丝毫没有武功家底,红罗会的几套防身术微不足道,乔玉会的算是三脚猫功夫。一番打斗,未出十招,四个人已被这黑白无常生擒。
黑白无常哈哈大笑,黑无常道:“我以为是什么江湖厉害人物,想不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白无常接着道:“大哥!现在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底细!要不要……”白无常用手掌在脖颈上做了个手势。
“我说过了吧,他们是假的,真的赏善罚恶,白无常才是大的。”乔玉侧脸向着朱莹玉低语道。
“他们这么不堪一击,不如带回去折磨几天,也正好够咱兄弟俩消遣几日!”黑无常道。
四个人暗自庆幸,朱莹玉和乔玉二人已在思索脱身之法。
他们被这黑白无常用玄铁链锁着,白无常一手拽着他们,走了五里路,绕进一处荒山野岭,眼前分明是一处墓地。
福安和红罗已经吓得闭了双眼,幸好这黑白无常也是人。
朱莹玉心里想到,如今得想个办法,让人知道他们在此处遭难,遂慢慢从衣袖里摸索出一张纸,一手按在腰上,一手送入口边,狠狠地一咬,手指在纸上划下‘我在里面’四个字,随即丢弃在地上。
几个人被黑白无常带到了荒山的最高处,这是墓群中最大的一冢。
他们被黑白无常拽着进了墓中,往下走了几级台阶,又走了一段只容一人进出的暗道,眼前宽阔了许多,两边壁上点燃着长明火,壁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吐蕃文字。
显然这地方是借助这个古墓做掩护,在地下重新修建的,乔玉和朱莹玉同时想到。
他们被扔进一个土牢,这土牢是沿着墙壁向里面开凿出来的。
“你们很幸运,这个土牢做出来还没人坐过呢!哈哈!你们算是第一波!” 白无常锁上了木门道。
“长灵,长丰!”
一个男子的声音,朗若洪钟。
“拜见谢副使!”黑白无常双双跪了下去。
没错,这人便是谢庭义,曾经想暗害长乐仙班,已与长乐七仙断绝关系的谢庭义。
黑无常叫做长灵,白无常叫做长丰,他们本是仙班行走,已投效田井十数年。
长灵双手把婴儿给谢庭义送了身前,谢庭义脸上露出喜悦,接过婴儿道:“雪域神鹰正在练功,这婴儿必能助他早日练就绝世神功!”
谢庭义忙扶起长灵长丰二人,又道:“到时田将军推掉朱梁无能之辈,登基统领天下,你们可都是肱骨之臣啊!”
朱莹玉心里一惊,这大胆贼子,竟然谋图弑君篡位,田井,你这卑鄙无耻之辈。
朱莹玉这般心里愤恨到,和红罗相互对视了一眼,把刚才谢庭义说的话记在了心里。这地下空间里还有些许回音,他们说的话字字清晰,几个人听得真真切切。
长灵长丰听着谢庭义如此说,忙又一齐拜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今天不错!”谢庭义赞许道。
“今天收获可大了!不仅找了这个男婴,还抓了四个大活人回来!”长灵和长丰脸上闪现着自豪神色。
谢庭义听罢,一脸怒色,一个耳光便已重重落在长灵脸上。
“混账东西!谁叫你们把人带进来的?”谢庭义恶狠狠的道。
长灵忙解释道:“刚才被他们发现,原本想就地杀了他们!只是看他们一丝武功也没有,才大胆把他们抓回来的!”
“立即给我杀了!”谢庭义重重地道。
“这墓里面真是没有人气!”
另外一个声音道。几个人猜测到,这该是谢庭义方才所说的雪域神鹰了。
他就是雪域神鹰。
“听我的!不要杀他们了!让他们多活几天!增加一下这里的阳气!把婴儿给我送来!”雪域神鹰说完,转过头进了更里面的一个暗室。
“是!”谢庭义把头深低了下去。
雪域神鹰只不过是田井招来的一颗棋子,用他来对付长乐仙班一众高手,他虽然表面上极其顺承,内心里却是不屑一顾。
朱莹玉和乔玉两主两仆,眼里闪过一丝宽慰。提着的心又一次安放下来,这一次又逃了过去,也不知道还能再熬几天,到时会不会还像这次一样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