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李出了吴越王宫,径直去了韦忠等人住过的客栈,却不见韦忠韦唐踪影,又呆了半日,也不见二人回来,于是准备返回汴梁。
韦忠和韦唐二人出了吴越王宫,杭州城富庶繁华,却也引不来他们半点兴致,这般怏怏的将回客栈歇息,待太行五虎一众回来,再做计议。
两人正街里走着,突然听见眼前不远闹哄哄一片,再眼去瞧,只见一处府院围了众百多人,人群里还不时喊着:“打死她!打死她!”
两人急急的上前,一个老者正欲离去,韦唐忙揖礼询问道:“请问老伯,这前面出了什么事?”
老者摇头叹息道:“唉!可怜啊!”直背着手向街口巷末走去。
韦忠二人近了前一看,一个花龄少女却被装在竹笼里,任人辱骂,几个妇人肆意取笑,其中一人道:“小骚狐狸!没这富贵命,却还攀高枝!哼!想得美!”“呸!”随即又是一把烂菜叶扔在了少女的脸上。
韦唐正要上前找人理论,却被韦忠拦住:“此是人家家事,不可多管!”
那笼中的少女两眼忧郁,自知自己已如枯草败叶,如今虽然满腹冤恨,却无一丝勇气去喊出来。她昏昏沉沉的被人抬到了湖边,昏昏沉沉的听不见身边的流言飞语,听不见足可以杀人千百次的恶毒谤语。
老族长正宣布着她的罪行:婢女阿秀,行为不检,恶行昭著,勾引公子,攀附富贵,欲害家长,此罪不诛,天理难容!
韦忠一旁道:如此大逆不道,当该如此!在他略回头的一瞬,却并没有发现韦唐,忙四顾寻望却不见韦唐身影。
韦唐已藏在了湖边的崖下,崖上便是这一群以礼义为名欲行杀孽的卫道士。韦唐只等竹笼落水之时,能迅速救起这可怜的姑娘。
乔渊远目光未闪过一丝怜悯,虽然这个婢女纯属冤枉,但是他乔家是什么家族?富庶江浙,雄踞一方,连吴越国王钱鏐都恭敬他几分,荊襄高季昌,江淮杨行密,闽南王审知都曾向他频频示好,如此锦绣家族,怎会容得这小小婢女犯上作乱?
阿秀在临别生死的一刻,生生的望着乔渊远,他是她的老爷,她只不过是地位下贱的奴婢,她是他在战乱之中买来的,她的生死他说了算,她没有一点点怨恨,只是好说也侍奉了他这么多年,难道他没有一丝怜悯?她最后望过去的目光里满怀了感恩之情,并没有诉冤,并没有幽恨,这让乔渊远陷入一阵惊慌,慌忙躲避了她直直的目光。
随着一声声快意的叫嚷,竹笼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那声音绽开了水花,竹笼中的少女紧闭了双眼,她知道这是在去往来世。
乔渊远入轿远去,人群也一散而空。只有韦忠静立在湖光山色之中,他想起他的妻子白氏,如今尚可在人世?他又想起了他的第二个女人,独孤沧浪,
还有他的女儿韦玉,从大峡谷出来也已经一年多了,她们是否像他想念他们一样想他?正怀思间,却听得崖下一声男子嘶吼,韦忠忙走向崖边,探头往下一看,正见韦唐和一个小厮一起把昏迷中的阿秀从竹笼里抱了出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也只有这样。
这小厮名叫福宝,是乔府的下人,他倾尽全心爱慕着阿秀,谁料乔府公子
乔玉对阿秀图谋不轨,花言巧语玷污了阿秀之后,竟是翻脸无情,乔府老爷乔渊远更是狠毒,编制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说阿秀欲投毒加害与他,使了家规将阿秀这般处死。
福宝正满腔气愤的给韦忠和韦唐说着,韦忠一脸怒色道:“为了虚伪的名节,视下人性命有如草芥!”
韦唐接着道:“此事不可不管!”
福宝听韦唐这一说,忙向韦忠和韦唐跪下道:“二位大侠切莫如此!我等身为下人,如今幸好阿秀躲过一劫,我等又何必再让主人难堪!”
韦唐忙扶起福宝,关心道:“你和阿秀今后作何打算?”
福宝回道:“听说闽南收留南下流民,并赐田地耕种,我想带着阿秀去闽南。”
韦唐和韦忠目光交融,韦唐接着道:“我和韦忠也是向闽南而去,你可与我们同路!”
阿秀隐约听到了福宝的声音,嘴里喊道:“福宝!福宝!”
福宝忙起身迎了床边。
“我还活着?”阿秀微睁着双眼。
“对!你没死,是韦少侠和我一起救了你!”福宝回了阿秀话,又想起灶上熬着的热汤,忙说要给阿秀端来。
阿秀望着福宝的背影,看了一眼韦唐和韦忠道:“我不该听信乔玉花言巧语,我不该贪恋富贵,我,我对不起福宝。”说罢自己又呜咽的悲哭了起来。
乔府府邸辉煌,杭州城中,除了吴越王宫,也就数它最为富丽堂皇了。乔渊远一届商贾,富可敌国,门下涉及盐业,铁矿,又经营丝绸,陶瓷,北与契丹,难至南海列国,东至高丽日本,西至玉门关外,都有生意往来。
乔渊远奋斗了大半光阴,才打造出这一番殷实家业,如今已是花甲之年,长子乔楚予为人宽济,头脑精明,由他撑掌家业,必是最佳人选,次子乔玉却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只是成天游荡着拜师学武,一提起他,乔渊远只剩下头疼。女儿乔婉华是他的第三子,她生得俏丽端庄,尽得天府物华,又琴棋书画,礼仪俱佳。如今三子皆已成人,乔楚予又能独挡一面,他倒乐得清闲。
乔渊远正与女儿下着棋,乔渊远一招杀棋,乔婉华又嚷嚷哭闹,非要悔过这一步,只乐得乔渊远哈哈大笑。
正此时,下人来报,大赌坊的吴□□有要事要禀报于他。
“这赌坊的吴□□找我何事?”乔渊远皱着眉道。
“他说要亲自面见!”下人这么回着。
“哦!叫他进来!”乔渊远吩咐道。
吴□□一路点头哈腰的进了乔府,跟着乔府的下人一路来了乔渊远跟前。
“你找我何事?”乔渊远问道。
吴□□从腰间摸索出一块玉佩,双手托在掌心,弯腰奉了出来。下人接了过来,送了乔渊远手中。
乔渊远接在手心一看,只惊的半晌合不住嘴,忙又着急着问道:“这玉佩何处而来?”
吴□□拱手回道:“有一个少年在我们赌坊赌钱,末了将这玉佩压在了我们手中,这玉佩我见过,就是大小姐身上佩戴的什物,我想这必是这厮将大小姐的玉佩盗了去,所以才着急的向您禀报!”
乔婉华伸手在腰间摸索起自己的玉佩,和吴□□奉上的玉佩相似无异。
乔渊远呆愣了一时,这玉佩本是一对,女儿身上的玉佩上篆刻着一个‘凤’
字,而此间手中的玉佩刻着一个‘龙’字。
这突如其来的玉佩唤起了他的记忆,十五年前,他途径扬州,遭遇强盗打劫,幸好被须弥山庄的吕双仪所救,两人话语投机,直在须弥山庄长住了半月有余,此间,吕双仪夫人刘氏正诞下一儿,并取名吕泽,小名柱儿。乔渊远回到扬州后,正逢夫人夏氏诞下一女儿,乔渊远喜出望外,只道是天作之合,忙修书一封遣人送至扬州须弥山庄,愿定下秦晋之好,遂后又亲自送上玉佩为信,吕双仪也找了玉匠仿照原样做了一只赠予乔家,可事隔三月不到,吕家上下皆死于一场火灾,须弥山庄从此成为一座废墟。如今这当年所定之玉佩如若不是本人,那么必定是贼子,须弥山庄一夜灭亡必有天大冤屈,他一定要给义兄查个水落石出。想到此,冲吴□□说道:“抵押玉佩的是何人?”
吴□□见乔渊远异常关心,不禁喜上心头:“是一个少年,大概十五六岁!”
乔渊远急切着道:“人何在?”
吴□□见乔渊远一脸急切严肃,只道自己立了大功一件,朝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即会意。
稍时,随从一行三人押上来一个少年,乔渊远起了身,一番认真瞧看,上下前后的打量着吕柱儿,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不错!不错!有吕大哥当年风范!不错!不错!这长相像极了吕大哥!”
吕柱儿经他这一番激动忘我情形,已经浑身不自在,忙嚷嚷道:“干什么啊!啊?我押掉我的玉佩也犯了**吗?请问犯了谁的法?”
一旁吴□□见乔渊远见了吕柱儿一副喜不自胜的神情,忙陪着笑揖道:“乔老爷,人我给你带来了,我这就走了!”
乔渊远哈哈笑道:“吴□□你立了大功了!乔三儿!重赏!”
吴□□当然喜出望外,除了这打赏之外,他已经和乔府建立了关系,这以后好日子也就随之而来了,吴□□一路一脸媚笑作揖退出了乔府。
乔婉华呆呆的注视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这少年一副江湖鲁莽性情,她倒是没半点好感,可父亲却这般喜爱于他,倒让她不知所以。
吕柱儿见眼前之人倒无恶意,也就放下心来,又嚷了道:“好了!我也该走了!”说罢,转了身就要走。
“站住!你不能走!”乔渊远喊道,随即又缓和了下来。
“为什么?腿长在我的身上,又没长你身上?”吕柱儿不屑的道。
乔渊远拂须笑道:“不错!大丈夫理该如此!”
乔渊远随即又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是否姓吕?”
吕柱儿不耐烦的道:“是!我叫吕柱儿!”
乔渊远接着又道:“你可知扬州须弥山庄?它又为何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吕柱儿挠了挠头道:“听我娘说,她原本是我爹的小妾,因为嫉妒我爹和我,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于是她给山庄的井里投了毒药,又放火烧了整个山庄,她临走前抱走了我。”
乔渊远这才慌然大悟,原来须弥山庄凭空消失竟是这么回事,忙又问道:“那个女人呢?”
“她在年前就死了!”吕柱儿平静的回道。
“你可知道你所佩戴的玉佩是为何物?”乔渊远问着吕柱儿。
“不知。”吕柱儿回道。
乔渊远冲乔婉华道:“婉华!你过来!”
乔婉华躲在廊柱之后,正探头看着父亲和这少年谈话,听了父亲这将叫喊,忙掖起裙角迎了上来,朝父亲行了一礼,又给吕柱儿行了一礼。
乔渊远道:“这玉佩你身上一只,我家婉华身上一只,你的上面刻着龙字,婉华的上面刻着凤字,这一对玉佩是你爹和我给你们定亲的信物!”
乔婉华听父亲如此说,不免一场惊愕,忙道:“这等大事,父亲怎么从未在儿面前提过?”
乔渊远叹道:“当年得知吕家须弥山庄毁于一夜,也就没跟你说过当年之事!”
乔渊远又道:“苍天眷顾!如今义兄之子尚在人世,我一定完成当年你我之夙愿!明年你们都当成年,明年为父就为你们完婚!”
父母所命,媒妁之言,乔婉华没有一丝为难,只是事情突如其来,倒是让她一时缓不过来。
正这时,院门外却一片嘈杂,乔渊远忙喊乔三儿询问,乔三儿一脸惊愕的回道:“是,是阿秀!”
这阿秀不是被沉塘了么,如今已过二日,到底是人是鬼,硬是吓得乔府上下人等左右慌乱躲避。
只见阿秀跟着一老一少身后,身旁还有福宝搀扶着她。吕柱儿一望竟是韦忠和韦唐,忙叫着道:“韦少主!韦少主!”
韦唐见是吕柱儿,忙应了一声。
几人近了乔渊远身前,乔婉华见到阿秀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乔渊远一副冷峻神情,阿秀和福宝忙给他跪了下去。
韦忠开门见山道:“敢问乔老爷!阿秀身犯何罪,你欲将她沉塘,她果真欲毒害于你?”
乔渊远打量着韦忠,只见此人一身正义,侠肝义胆,但瞬即对于他的质问异常反感,遂平平的语道:“此是我乔家家事!与你何干?”
韦忠反问道:“事关生死!难道你视下人生命有如草芥?”
“你是何人?”乔渊远注视着韦忠道。
“在下长安韦庄家奴韦忠!”韦忠抱手凭空揖了一礼,并未往乔渊远脸上望去。
乔渊远惊道:“哦!原来是长安名门世家!在下失敬,失敬!”
韦忠又道:“其实是你的儿子戏弄阿秀在先,阿秀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乔老爷,是这么的么?”
乔渊远心头气愤,嚷着道:“难道要让这个下人毁了我乔家清誉?”
阿秀和福宝一直跪着低头不敢言语。
韦忠知道乔渊远视名节之高,已经超乎寻常,忙平平的道:“此事错在公子,公子年纪还尚轻,教育一番,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如果乔老爷固执己见,岂不是沽名钓誉,戕害无辜!”
乔渊远这一听,觉得韦忠言说句句在理,又曾听江湖传闻这韦忠虽然出身韦庄下人,但是韦庄主曾善待与他,视他如兄弟一般,此后韦庄遭难,韦忠遵主命,护幼主,养育幼主成人,如此大义之举他心内是敬佩已极,如此听说,忙心头一转,呵呵陪笑道:“韦义士忠肝义胆,老夫险些犯下大错!”
韦忠又道:“乔老爷大情大义!这阿秀与福宝倒是情投意合,他们可是前来求你给他们赐婚的!”
乔渊远这一听忙又给韦忠说了吕柱儿和家女婉华的婚事,以及当年的定亲之事,以及后来的变故,韦忠直赞乔渊远大义守信,两人话语越发投机,遂吩咐家院摆置酒宴,各个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