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归于平静后。
生活仿佛一条汹涌奔腾了许久的江河,终于汇入了开阔平缓的入海口,波澜不惊,只剩下日光与云影在水面上静静流淌。
程墨和颜姝没有离开落鹰涧的“晴空庇护所”。这里承载了太多记忆,有痛苦的,也有最终归于温暖的。他们将这里当成了真正的家。
庇护所的规模没有扩大,依旧只接收少数几个需要特殊关怀的孩子。程墨负责所有体力活和安保,他的守护之力如今只在他修剪灌木、加固围栏时,偶尔会流转于指尖,让工具更听使唤,让木头更坚韧。它不再是武器,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颜姝则用她的耐心和专业知识,引导着孩子们。她教他们辨认草药,不是为了疗效,而是让他们感受植物的生命与宁静;她教他们简单的绘画,不追求技巧,只为了表达无法用言语诉说的内心。她发现,小宇,那个最初沉默的男孩,在绘画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他笔下的色彩总是格外明亮温暖,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苏芮成了这里的常客,或者说,编外成员。她在庇护所架设了最好的网络,确保这里与外界联系畅通。她不再追逐那些危险的、超自然的信号,转而开发有助于听障儿童学习的软件和互动游戏。她甚至养成了和程墨一起干粗活的习惯,虽然总是笨手笨脚,弄得满身是灰,但她说这比写代码“治愈”多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充实。
又是一个黄昏。孩子们都被接走了,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程墨刚修好秋千的链条,坐在门廊下的摇椅上,看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霞。颜姝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走过来,自然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削着皮。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安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和水果的清新气息。
颜姝将削好的苹果递给程墨一半。程墨接过,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在口中溢开。
“小宇今天画了一幅画,”颜姝忽然开口,声音轻柔,“画的是我们三个,在院子里,还有……天上一轮特别明亮的月亮。”
程墨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望向颜姝。
颜姝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温柔的水光:“他说,月亮在看着我们,很温柔。”
程墨咽下口中的苹果,伸手握住了颜姝的手。她的手有些凉,被他温暖的手掌包裹着。
依旧没有太多言语。有些伤痛,无需反复提及;有些思念,早已融入骨血,成了支撑彼此走下去的力量。他们失去了一个至亲,但他们还有彼此,还有这片被爱和怀念浸润的土地,还有那些需要他们带来光亮的、小小的生命。
夜幕缓缓降临,星子一颗接一颗地亮起。
程墨和颜姝没有进屋,就那样并肩坐着,看着星空。
弦月谷的坐标,苏芮后来再也没有监测到任何异常信号。那片土地,连同沉睡在那里的灵魂,似乎真的彻底归于了永恒的寂静,成为了一个遥远而安宁的传说。
但在程墨和颜姝心中,那份寂静并非虚无。它是一种确凿的存在,如同此刻头顶的星空,遥远,却真实地照耀着他们,给予他们一种奇异的、平静的力量。
世间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在这片山林的怀抱中沉淀了下来。
程墨轻轻揽住颜姝的肩膀,颜姝将头靠在他身上。
晚风拂过,带来远山树木的呼吸。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而这平静本身,就是生活能够给予的,最深沉、最珍贵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