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年前,他还不是“调律者”,他是陈清音。
一个名字里带着“清音”,却一生都被噪音折磨的男人。
陈清音出生在一个嘈杂的城市家庭,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街坊邻里的八卦、窗外永不停歇的车流……这些声音对他来说,不是生活的背景,而是一种酷刑。他天生拥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听觉敏锐度,能清晰地捕捉到每一声叹息里的虚伪,每一次欢笑下的算计,每一种声音背后隐藏的、令人作呕的杂念。
世界在他耳中,是一首永不停歇的、走调且充满恶意的交响曲。
他试图逃离。他戴上最顶级的降噪耳机,把自己关在隔音实验室里,甚至尝试用药物麻痹听觉神经。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那些声音,尤其是人类情绪中散发出的“噪音”,仿佛能穿透一切物理屏障,直接在他的大脑皮层上刮擦。
他成了顶尖的声学科学家,并非出于热爱,而是出于一种绝望的自救。他渴望从物理层面上理解声音,进而找到彻底净化、消除噪音的方法。
他的研究是卓有成效的,但也让他更加孤独和偏执。他看透了声波的本质,也看透了隐藏在人类社会欢声笑语下的混乱、贪婪与虚伪。他越发坚信,“声音”是原罪,是带来一切纷争与痛苦的根源。
转折点发生在他中年时,一次对“谛听者”组织外围声波武器数据的秘密分析中。他首次接触到了那种来自天外的、蕴含着奇特能量的声波频率样本。与其他研究者追求其威力不同,陈清音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近乎绝对的“纯净”。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冰冷的、毫无杂质的波动。它不像任何地球上的声音,不携带情绪,不蕴含意义,只是纯粹的能量振动。
那一刻,他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海市蜃楼般的绿洲。
他疯狂地投入了对这种“纯净之音”的研究。他利用自己的声学知识,巧妙地窃取、分析“谛听者”和后来“回声计划”泄露的碎片数据。他鄙夷Alexander想要清洗世界的野心,也看不起军方想要打造超能士兵的短视。
他认为他们都走错了路。他们只是在利用噪音去对抗噪音,制造更大的噪音。
他要做的,是找到那最终的“基准音”,那创世之初的“寂静”,然后用它来校准整个世界,让一切回归应有的、和谐的“无声”。
他辞去了工作,变卖了家产,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他成为了一个隐藏在数据洪流深处的幽灵,自称为——“调律者”。
他找到了落鹰涧陨石能量的残留波动,确认了其“源初”的地位。但他很快发现,这能量本身也受到了“污染”,变得不稳定且充满“杂音”。他需要一块更纯净的“试金石”,一个能与这源初能量完美共鸣的“基准音”,来帮助他完成最终的校准。
然后,他“听”到了颜晴。
通过那些散落在网络和秘密数据库中的、关于落鹰涧爆炸和声屿事件的残缺能量读数,他捕捉到了颜晴能力爆发时留下的独特“声纹”。那是一种充满了痛苦、挣扎,却又无比接近“源初”的、强大的共鸣。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就是她!完美的“基准音”!虽然被人类的痛苦所污染,但其核心的纯净度远超那块陨石本身!只要他能引导她,净化她,或者……彻底理解并复制她,他就能掌握那把通往永恒寂静的钥匙!
他开始了他漫长的“调律”准备。他找到了弦月谷,那片能与宇宙背景、与地脉能量产生奇妙共振的天然寂静之地。他利用林枫和阿哲这样的“杂音样本”进行测试和校准,观察颜晴和程墨的反应,完善他的理论和设备。
他给程墨他们发送警告,并非出于仁慈,而是像科学家在实验前清理无关变量。他主动暴露音频,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数据采集,他想看看“基准音”对模仿她的“噪音”会作何反应。
在他的认知里,他没有恶意。他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拯救世界(从他认定的噪音苦难中)的事业。颜晴不是受害者,而是神圣的“祭品”或者说“工具”;程墨他们也不是敌人,而是需要被“净化”的、走错了进化方向的迷途者。
直到最后,在弦月谷,地脉能量因他的强行引导而彻底苏醒、反噬时,他依然没有醒悟。他以为那是“神迹”的降临,是“纯净”的最终体现。他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快意,迎接那将他体内所有“杂音”(包括他的生命)都彻底净化的力量。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听”到的,或许不是毁灭,而是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绝对的……
寂静。
他最终成为了他自己所追求的“纯净”的一部分——一种毫无意义的、冰冷的、永恒的寂静。
他是一个可悲的囚徒,一生都被自己无法忍受的“噪音”所囚禁,最终又被他所追求的“寂静”所吞噬。
他从未理解,真正的宁静,源于内心的平和与接纳,而非外部的绝对无声。